第9章 惊
付子沐说出那句话后就后悔了，哪有人会对向一个不熟的仿生人提出这样的要求。
被御剑飞行的快乐一时懵逼了大脑，此时激动褪去，只剩下尬得扣脚。
71313收剑的动作一顿。
付子沐赶忙道：“没事没事。”
说完，他又想给自己的嘴一巴掌。
他轻咳一声：“——当我没说过。”
71313的一半拿在手上，一半别入腰间，就这么停顿了良久。他低头，一言不发地看着付子沐。
付子沐被他那双纯净的黑色双眼看得顶不住。
你，你不说些什么吗？
你不要这么看着我啊！
天知道这种别人沉默地看着你一言不发，而你又半句话都憋不住来的场面是有多么得令人头皮发麻。
他好尴尬。
付子沐紧紧抿住唇，假作平静地移开视线，让这个无伤大雅的小插曲轻轻翻篇。
“上来。”
付子沐：？！
突如其来的两个字让他猛地转回头。
只见半收入腰侧的长剑悬浮在半空，距离地面半米高。
而71313正站在剑身上，黑色瀑布一样的长发散落，眉眼清冷，颇有仙人孤高之姿。但他身前特意留出了一个空位，只要付子沐抬脚一迈，就能站上去。
从第一次见面到现在，付子沐时不时就看剑的那种露骨眼神他怎么可能感觉不到。
71313道：“在上面的时候我看到北边有座城池，我们天黑之前飞过去。”
即使仿生人依旧是一板一眼公事公办的语气，但落在付子沐耳中却显得那么悦耳。付子沐抿了抿唇，努力让脸上的笑矜持委婉一点。
他踏上长剑，71313在身后顺势揽住他的腰，“这样不会掉下去。”
付子沐连连点头，“放心吧，我身上的防护服有抓地功能。”
防护服配套的鞋底有个隐藏的钩子，这个本来的功能是方便攀爬的，但如果他真的站不稳，他能钩住剑身稳住自己。怎么好意思麻烦别人仿生人呢。
71313：……
放在腰上的手顿了顿，终于还是没有放下。
剑稳稳地动了，缓缓向上飞起。
这里的树木生长得是付子沐从未见过的茂盛，到处遮天蔽日，绿得发黑。
长剑避开树枝，却不可避免地碰到一些叶子，绿色的叶片擦着防护服的外壳，从付子沐眼前一晃而过。
绿色是世界上最高贵的颜色——对于这句种植游戏的广告词，付子沐深以为然。
他从未见过这么多这么大的植物，随便一片叶子都比他的头还要大。
见他喜欢，身后的71313自然地开口给他介绍起这些植物的学名。
清冷的声音平静无波得宛若一个读百科的机器，但付子沐听得入神，“我以前一棵树都没见过呢。”
也只能在游戏里见见了。
就在他们即将要飞出树冠层进入天空时，变故突然发生了。
静谧无害的树林骤然拔高数十尺，生生将他们遮挡住，本已窥见的天光再次被遮天蔽日地遮挡。巨大的森林终于向误入此地的猎物张开了獠牙。
付子沐被吓了一跳，一个没站稳甚至没来及钩住剑身，半边身子掉了下去。
正要张嘴喊救命被71313拉住，惊呼声卡在喉咙。
脚下的长剑迅速改变了航道，急转直下，躲开交织成网向他们铺盖下来的枝杈。
“这是怎么回事？！”付子沐情急之下抓住71313，也没注意自己到底抓到了哪里，“没说樟树会捕食啊！”
树木错落，彼此之间配合默契。整片树林像是被打开了什么按钮，从来是食物链末端的族群此时成了凶悍的捕猎者，还是群体出击。抽长挥舞的树枝在土地上抽出深达数米的凹痕。
面对变故，71313一言不发。等付子沐冷静下来后，才发现不管外面如何群魔乱舞，自己都没有受到半点波及。
他被71313牢牢得护在怀里。
飞行的长剑在枝横交错的树网中愣是如入无人之境。像一台精密运作的机器，计算着最微末的距离和时差，在每一个捕猎网口收缩前逃离。而单独攻击的树藤则在半空中被71313横空截断。
心跳渐渐安定了下来，付子沐甚至开始有闲心享受起这宛若过山车的刺激惊险。
又一个180度大旋转，他下意识收紧抓住71313的手。这时，他才发现自己已经转了身，和71313面对面站着。而他的手——
等等，触感怎么有点软……
付子沐微微低头，入目一片非人类的白。
71313的衣服被他慌乱之下抓乱，领口微松，露出精致的锁骨和下面的片皮肤。
付子沐脑海里冒出来第一个反应就是——
原来仿生人真的有和人类一模一样的皮肤和肌肉啊！
甚至还想下移按一按，看看仿生人身上的肌肉是不是和人类一样的触感，还是像钢铁一样硬。
非常好奇且求知。
付子沐略感尴尬，耳根发热。
他悄悄抬头，见71313还在专注地看向前方，缓缓松开手，顺带帮忙整理一下被自己弄乱的衣服，假装无事发生。
最后穿过一道树网，视野倏得明亮起来。长剑继续向上飞，和下面的树群拉开了一段安全的距离。
付子沐一抬头，和71313面面相觑，“……我转回去？”
71313冷声：“不用，麻烦。”
“哦。”付子沐不说话了。
忽然71313抬起一只手，平静着一张脸，修长的直尖慢慢抚平衣领上的褶皱，整理微松的衣带。
付子沐：“……”
要不他还是转回去吧。
-
《登楼》二层仿佛是一个独立的小世界般，飞出树林，付子沐就看见了一片异常瑰丽的落日。
天空和外面的世界一样灰蒙，无时无刻都笼罩着雾霾。隔着这层霾，依稀可见一颗鲜红的大火球，拼死燃烧着，滴血般的红艳。光线蒙蒙胧染红了片缕天空。
长剑稳稳向北边，付子沐没什么方向感，只能借助太阳的方位来辨别。
许久，他忍不住抱怨：“这片森林怎么这么大，飞了这么久也没看到边缘。”
仿佛是在海上行船，不管往哪个方向看都是一模一样的风景。夜晚降临后，周围的雾气渐浓，单靠肉眼很难看到百米之后的景象。
长剑突然在半空中停顿下来。
付子沐疑惑：“怎么了？”
71313说：“天上有被折叠的痕迹。”
“嗯？”付子沐反应过来，“空间折叠？”
71313点头，“嗯，空间阵法。”
严肃认真的声音听得付子沐有些好笑，按照仙侠文里的世界观，他们确实可以说是被困在了阵法里面。
“那我们只能从地上走过去了。”
看向下方的森林，付子沐心有余悸。
太阳几乎要落完了，天色暗沉下来，墨绿色的树林黑漆漆一片。
长剑一点点试探地下落，树没有发动攻击，才缓缓落回地面。
夜晚的森林更显黑暗，付子沐心里突然害怕起来。
这时，他才发现地面是如此的潮湿，森冷的湿气仿佛能隔着防护服渗进来。湿润的泥土上落满了层层叠叠落满了枯死的树叶和断枝。
夜晚的森林，才是它真正可怕的时候。
付子沐下意识往71313身边靠了靠，心里稍稍平定了下来。
“我们要找个地方过上一晚吗？”付子沐问。
“嗯。”71313回答。
四周死寂得可怕，只有脚踩在地上带起的“沙沙”声。
付子沐心里第一次如此的希望71313能够多说点话，哪怕是尬聊。
“我们，找什么样的地方休息？”
71313：“都行。”
“……我，我身上穿着防护服，不管在哪里也都能休息。”
他努力继续：“你需要休息吗？”
71313多了一个字：“不需要。”
付子沐：……
虽然对话还是冷了一点，但是这么一戳吐出几个字的聊天模式让他心里也有了些许安慰。他们有一搭没有搭的继续向北走。
“那等我们累了……”想了想，仿生人可能不会感觉累，“等我累了，我们就直接原地休息吧。”
“嗯。”
“说起来，我突然想起，我好像以前读到过有书说晚上的森林还是不要随便走动得比较好……要不我们现在就直接——”
“窸窸窣窣”的轻微响声。
最后四个字卡壳了一下，“原地休息……”
付子沐骤然警惕起来，停下脚步。
这个声音听起来不像是寻常的风吹树叶的声响，而像是……什么动物。
声响渐渐变大，像是有无数个脚在地上哗啦，带出一片树叶响动。付子沐忍不住后退半步，垂在身侧的手被人从身后牵起。
付子沐不动了。
视野突然明亮了起来。
一颗圆形的夜明珠不知道什么时候被71313抛至空中，白色的光芒洒下，在黑暗的森林中开拓出一片人肉眼可见的区域。
“窸窸窣窣”的声源制造者现出了形貌。
隔着林立的树干，一只巨大的黑色节肢动物正向他们爬来。足有两个人这么高，粗而长的触须向上延申，随着它的移动而不断晃动。
这是——
付子沐不会记错，这个生物，饶是在这个大部分动物灭绝成为珍贵稀有物种的时代下，仍然生命力顽强得四处可见，登顶人们最厌恶的动物榜首。
“蟑螂！”他瞪大双眼。
“不对，蟑螂怎么这么大？”
虽然生得蟑螂的模样，但是眼前的虫子明显不止六只脚，密密麻麻的脚仿佛席承了蜈蚣的dna，挤在那节并没有蜈蚣那么长的躯壳上。再靠近一点时，付子沐几乎能看情那密密麻麻的脚上的深褐色硬毛。
饶是曾经能面不改色打死无数只手指那么大的蟑螂，在见到面前这只时，付子沐汗毛倒竖。
许是骤然亮起的光线刺激到了它，变异蟑螂骤然起身，从它的背后“唰”得升起一对大翅膀，高频震动着像他们横冲而来。
付子沐：！！！
打不过，逃不走。
一连几次的经验积累，付子沐立刻躲到71313身后，主动大喊：“救命！”
长剑出鞘，眼也不眨就砍下了变异蟑螂的翅膀。蟑螂骤然下落，接着被整整齐齐削掉密密麻麻的四肢。掉在地上的巨大身体团成一团，不断抽搐。
付子沐忍不住出声：“好厉害！”
话音刚落，抽出的躯体上，原本断裂的四肢和翅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新生长出来。
几秒钟的功夫，又恢复如初。更甚至，前面的两个原本无害的足长成了一对镰刀的形状。漆黑的，在夜明珠的照耀下反射着光。
它不仅有极强的恢复能力，还会进化！
付子沐瞳孔皱缩。
71313皱眉：“后退。”
这两个字是对他说的，付子沐立刻转身就跑，他知道自己留在这里反而会成为阻碍，一边跑他一边回头喊：“你不跑吗？”
71313没有回答他，背对着身，修长的背影立在地上一动不动，眼看着那变异蟑螂的再次飞扑而起，镰刀落在他身上，莹蓝色的长剑忽然分成了数道。
两把剑挡住下落的镰刀，一把剑将它所有的触角再次削断，还有一把将它拦腰砍断。
长剑飞回，重新合并，悬浮在71313身侧。
刚把自己藏到树干身后的付子沐呆愣愣地看着。
视野里，仿生人转过身，墨发飞扬，背对着夜明珠的光芒在地上拉出长长的影子。
他看到71313的脸上出现了蓝色的机械纹路，黑色的瞳孔里浮现幽蓝的光圈，正静静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