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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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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许知阮留信出走以后,梁照微便能在不经意的时刻察觉到一些鬼祟的偷窥者。

    他们大多数时候都混迹在人流中,只在门前稀少的秦府才会显露踪迹。

    甚至有时下车马时,会与他们匆匆忙忙地对视一眼。

    梁照微捏了捏绢帕,提着裙摆不动声色地落于平地。

    秦府大娘子眉间疑惑,眸子时不时向她身后瞭望几眼。

    她也早早察觉了。

    梁照微搭上她迎上来的手,轻轻拍了两下,示意不要惊慌。

    再一同施施然进去。

    “那些人是做什么的?”秦府大娘子问。

    梁照微顿了半晌,有了考量,道:“多半是来查探消息的,宁远多日不曾露面,难免引人怀疑。”

    距他出京,已去了十多日。

    比预想的瞒得更久。

    皆因仔细裁撤了下人所致。

    说及此,她愁云满面,心中有股子难以压抑的惊骇。

    原先是知道在他们各自府中,藏匿了一批通达消息的内贼,纵然秦府的下人都换了一拨,但消息总归瞒不得太久。

    算算时间,也差不离了。

    歇息片刻,梁照微问:“姑母,车马可预备好了?”

    秦府大娘子从容一笑,“自然。”过后,又疑心,“究竟是要做什么?”

    她是十足十的深宅妇人,夫家疼宠,无一姬妾,对世人所说的阴谋阳谋都不大懂。

    梁照微也没想说清楚,这事儿还需真假参半才好。

    “姑母自管按着宁远的布置做,其余的,只要我在,便不会出岔子。”

    她起身整理衣摆袖领,眉目娇美,气韵娟然,一颦一笑自带三分胸有成竹,仿佛一切事宜皆已运筹帷幄之间,再无变化翻滚可言。

    秦府大娘子到了嘴边的一通怀疑悉数咽了回去。

    她想起三余年前,许知阮发自肺腑地跪求她上梁府提亲,言辞恳切,心急火燎。

    彼时,梁府五姑娘可是美名动京城,据说有昭君貂蝉之貌,风华无双,可惜也就是美得太出挑,让人觉着心无点墨。

    自家侄儿是金科状元郎,难道也被皮相迷惑了心神?

    她少不得有一星半点的猜疑和不甘。

    后来她见梁照微行事规矩,脾性谦和,言谈举止自成风度,可见教养过人,才放了心。

    时至今日,她恍然大悟自己当日之虑是何等多此一举。

    怪不得许知阮能独身离京,将京城的一滩浑水都交给梁照微。

    因为他们本就是一般惊艳的人物。

    秦府大娘子悠悠然沉吟良久,在她出门前朗声问:“接下来呢,你要做什么?”

    梁照微半回身,纤长莹白的脖颈线条优美,“去追人。”

    许知阮在信中说,他要下江南去搜集夏枢相卖官鬻爵、私囤甲胄的罪证,希望她能安稳京城局势,等他与官家归来。

    官家离宫,京城空虚,本就是瓮中捉鳖的良计。

    她与秦、梁、许三府之人都是诱饵。

    许知阮确实狠心。

    但她来不及幽怨。

    夏枢相的一干爪牙估摸着也快耗尽耐心了,再无许知阮的消息,他们不日能带兵来抄家了。

    思及此,梁照微在秦府大娘子一头雾水的神情下,笑得肆意张狂,璀璨狡黠。

    既如此,就让她带着他们好好领略一下大好河山

    陈府。

    陈柳背光坐着,阴晦的光线在他面颊上打出一道意味不明的轮廓。

    紧紧抿下的唇线也显出耐人寻味的意味。

    却不是森冷。

    更像是

    离谱。

    “你说梁照微乘马车一路向辽东去?”

    躬身立在不远处的侍卫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思索片刻,像是也不大相信这就是事实。

    但只有亲自跟踪了小半月的他才清楚:

    --这她娘的确实是真的。

    “是。她从秦府出来后,火急火燎地命人套车,径直出了城门,一路往辽东方向去。不过”

    他顿了顿,偷偷地打量了一下陈柳的表情,有些犹豫地圆话过去。

    “期间多次路口转折,也许并不是向辽东去,可能是察觉到有人跟着,故意迷惑我们的。”

    他想起梁照微这十连日来的诡谲行踪,不禁抹了把了无痕迹的汗。

    他就没见过哪个去追自家官人回家的娘子,套了那么一匹病恹恹的马,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撂挑子了。

    到路口还停滞半天。

    干嘛?

    算卦呢?

    他还真不知道,梁照微躲在马车里就是在抛铜钱。

    去辽东?

    纯粹运气使然。

    她只是想带着后头的这群傻子一起看看风景罢了。

    陈柳:“”

    嘴角夸张地抽了抽。

    这梁照微当真和多年前一样。

    叫人匪夷所思。

    思绪回到那年在汴阳书院,他和许知阮一道听墙角,得知她企图女扮男装混入书院。

    简直惊世骇俗,有辱斯文。

    他二话不说就去告发了。

    结果没过几天,人家的女使婆子就找上门,骂起人来真真是口若悬河、舌灿莲花。

    若非许知阮在,那天哭着回去的就是他了。

    口齿中盘桓着“许知阮”三字,陈柳的表情越发阴暗起来,看不清爱恨怨仇。

    侍卫忽然感到一股冷气,抖了抖身子,拱手又说。

    “据秦府的下人说,许知阮的失忆症还未好,以为自己和梁照微毫无干系。此次出行,就是想出去打只大雁,回来好上梁府提亲。”

    下聘定亲都是要送大雁的,最好是亲自去辽东打最长情的雁。

    “如此说来,去辽东的方向便不是假的了?”

    陈柳抹了抹唇角,被绕的有些迷糊。

    他对这些需要动脑子的事情一向很厌烦,因为没有天赋,眼下这件事若不是为了除掉许知阮,他才懒得做。

    侍卫思虑良久,点了头。

    “行了,继续去梁府盯着她吧。”陈柳说完,侍卫却还僵直站在原地,“还有何事?”

    侍卫:“她没回梁府,而是回了许府。”

    其实嫁去许府的娘子,回许府才是最正经的。

    不过是自打许知阮失忆后,梁照微需要父兄去打听消息,才暂时回梁府小住。

    陈柳缘由不明地顿了一下,手指蜷了蜷,闷声应了,将人使了出去。

    侍卫前脚刚出门,后脚就有人送进来一封信。

    是夏枢相又来催促的手令。

    陈柳见了一阵心烦,但也不能不看。

    “你去回个话,说我知道了,这几日便行动。”

    他匆匆掠过内容,心中早已明了。

    许知阮何等聪明果决,官家又是何等器重倚赖,如果没有未雨绸缪、万无一失的计划,他们绝不会潦草动手。

    费尽周折才将官家劝去行宫,当下京城空虚,除了最顶要的许知阮,那些新政党羽不过是跳梁小丑罢了。

    原本计划在东郊刺杀许知阮,再将一切伪装成意外,却不料被他逃脱了。

    倘若他永远记不得还好,谁知能叫梁照微找到妙手名医来,日后总有痊愈的可能。

    更令他震惊的,是许知阮竟然神不知鬼不觉地跑了!

    要是让夏枢相知道许知阮在他眼皮子底下逃走,就算看在他父亲的面上,顶多也只会给他留具全尸。

    所以眼下当务之急,一是要找出许知阮搜集的证据,再者便是让他永远也回不了京城。

    没了许知阮,他心中多年的执念也就如愿以偿了

    梁照微回许府的第二日,大批官兵围住了府邸。

    彼时她刚起床梳洗待毕。

    这小半月带着一群憨货在路上瞎转悠,着实把她累得不轻,沾床便睡。

    若不是今日要过秦府去和秦府大娘子商量要事,她能睡到傍晚才起。

    乌泱泱的官兵闯入门来,吓得女使破了胆似的尖叫,跌跌撞撞跑进来通报。

    “大大娘子,好多官兵”

    采招出去看了一眼,回来脸死白一片。

    对此情状早有预料的梁照微刚走出房门,眉心折了一道又一道。

    来人个个面目肃杀,是正正经经的衙役。

    发号施令的显然还未抵达,故而这些人只是握着刀柄睁目而视,不敢发一言。

    问多半也是问不出来的。

    “大娘子,怎么办?”采招低声问。

    梁照微定定地看了她一眼,心中百转千回。

    许知阮说京城凶险,叫她守好宅院,没说他们直接提刀来抄家啊?!

    肉搏血拼?

    不能吧!

    为达到以不变应万变的效果,梁照微吩咐采招等一干女使去布置早膳。

    她估摸着为首的也是在用早膳或赶来的路上。

    采招:“”

    这模样倒和前些年训练她们骂人的样子相似。

    于是乖乖地去备下饭食,将人慢慢悠悠请进屋用膳。

    梁照微不知这些人给许府安了什么“罪名”,心中不敢稍有懈怠。

    便又命采招不要合上门页,叫那些人都堂堂正正地瞧着她用膳,以此彰显许府上下行端坐正,不惧于人的气度。

    采招只觉得这招是杀人诛心。

    果不其然,在饭香的引诱下,咕噜咕噜的闷响之声此起彼伏。

    夹杂口水吞咽声。

    采招:“”

    现今衙门的差事都不好干了,饭都不叫人吃了来。

    梁照微睨了她一眼,“不要自乱阵脚。”

    管他们饿死呛死呢。

    下人们原本是在后院吃饭的,这下兴趣大发地捧着饭碗到廊下蹲着吃,一边猜测今天许府是碰了哪路煞星。

    香飘的饭菜味满院子都是,梁照微愣是一言不发。

    以府门为中心分散的甲胄神情麻木,一副心灰意冷的模样。

    过了好片刻,有人低低私语:“头儿,咱就这么等着?”

    “不等着怎么办,这儿可是许府啊。”

    近年来如踏青云的许知阮许大相公的府邸,里头坐着的是梁府五姑娘。

    上头的大人只叫他们来这里围着,没说动刀子啊。

    他们不干巴巴看着,还上去抢饭?

    威风呢?!

    “咕噜噜--”尴尬地声响又不合时宜地响起。

    领头的那个面目挣扎地咬了咬牙,松开刀柄,忍辱负重般的低吼一声:“后退!”

    一群人又乌泱泱呼啦啦地退到府门外。

    这一下更不巧了,邻家的人也捧着碗抻头张望,街上小贩守着早点铺子看热闹。

    一时间,香气浓郁又发散,他们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愈发煎熬了。

    领头的:“”

    早知是这么个结果,他今日就卜一卦了再出门。

    就说赫赫许府,哪能轮得到他撒野?

    人家许府娘子吃个饭就把他们折腾的够呛!

    院子里豁然敞亮不少,梁照微饭却刚吃了一半。

    挑了挑眉,问采招:“他们不干了?”

    采招:“”

    “到门外守着了。”

    “坚韧不拔。”梁照微不乏恭敬地继续用膳。

    采招几乎笑哭。

    也就是姑爷不在,她家娘子才露出点原形。

    可苦了一大早来公干的衙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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