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告辞
四周的环境让苏旭感到陌生，这并不是他熟悉的那间柴房。
相比之下，这里光线要好的多，屋里没那么潮湿，身下的床板也没那么硬，屋内桌椅板凳应有尽有，桌上的半支烛火散出一抹昏黄。
也不知昏睡了多久，他想要起身，却只觉浑身发软，胸口阵痛袭来，让他不禁干呕一声。
有人推门进来，他吃力抬头，原来是城主陈广。
“陈伯伯。”他轻声道。
陈广微笑着点头:“醒啦。”
苏旭想要下床，以示尊敬，却被他快步前来，扶住身子，嘴边还在关心道:“不，不用下床。你要好好休息调养。”
他叹了口气，继续说:“这个薛勇啊，下手没轻没重。我定会替你说他一番。”
听到这个名字苏旭鼻尖一酸，又让他想起今日落败，痛失名额之事。
他强忍哭腔，说:“陈伯伯，不必为了我一个杂役，去得罪驱魔师首领。”其实他心里也大致清楚，这不过是句客套话罢了。
陈广嘿嘿一笑，脸上有些不自然。
两人半晌无言，苏旭见他也不走，也不说话，感到有些奇怪。
“苏旭啊，你…接下来有何打算？”
城主的话里有些犹豫，苏旭好像明白了几分，他眼神黯淡下来，回了句:“不知道。”
“嗨呀！”陈广拍了下大腿，“扭扭捏捏的真难受！其实呀，我来是为了爱女之事。”
“千离？”他问道，按理说他受了重伤，那小丫头定会寸步不离的，如今却不见踪影。
陈广脸上乐开了花，他接着说:“你也知道，阿离到了婚嫁的年龄，前些日子锦江城的城主来提亲，我看他家公子仪表堂堂，想着我两城离得也不远，日后也好照应，便应了下来……”
苏旭只感觉胸口的疼痛又在发作，但他仍挤出笑容:“这是好事，那可要恭喜城主了。”
陈广挥挥手，站起身子长叹了口气:“你也知道我平时公务缠身，无暇管教，这些年来，她性子野了不少。我倒无所谓，关键是…”
他瞄了眼苏旭，继续说:“关键是城里人多口杂，风言风语的传的多了，对一个女儿家也不好，倘若被锦江城的城主听到些什么，那可要坏了大事。”
苏旭低头不语，心里五味陈杂。她是自己唯一一个朋友，从小到大，形影不离。
两人间的感情，远远高于爱情这种凡俗情感。按理说看她幸福，自己也该真心祝福。可一想到以后身边没了这个小跟屁虫，心里酸痛，就如当年失去双亲一样难过。
“你…可懂陈伯伯的一片苦心？”陈广见他半天不表态，只好继续追问。
“明白。”
苏旭趁着夜色大家都熟睡的时候，回到自己的小柴房里，打包了自己的两套衣裳，这是他所有的家当。
其中一套黑色蓝边锦衣，还是千离在他十八岁生辰送他的，一直不舍得穿。
“喏，这蓝边跟你的眸子一个颜色呢，是不是很搭？”她那俏皮模样浮于眼前，叫他胸口更痛了。
月色下的宁丘城显得冰冷，哪怕这面前的街道自己来回过无数次，熟悉到闭上眼都会清晰浮现，也不曾让他有一丝留恋。
他满脑子想起的，都是与千离曾经相处的画面。
就这么走了，不给她说声？
不！不能说！说了她定不会让自己走，若真的耽误了她的婚事，那唯一的朋友可能都要被自己所累。
城门口的守卫倚在墙角睡着了，他轻手轻脚靠过去，抱起门闩放在地下。然后，轻轻推门。
“嘎吱——”一声巨响在静夜中尤为刺耳，苏旭紧张地看向墙边守卫，他未曾想这城门有些年月了，锈迹斑驳，竟闹出如此大的动静。
“谁！谁！”
两个守卫从梦里慌乱惊醒，四处张望，当看到黑夜里有个人影，他们忙举起手中长枪，锋芒相对，身子却一直抖个不停。
他们看了半晌，才看清这团黑影的面目，随即卸下攻势，火上心头，怒斥道:“你个小杂种，大半夜的，想吓死人啊？”
苏旭懒得理会二人，推门离去，任凭身后谩骂不止。
城门外的道路上满是马蹄、车轮留下的印痕，生出的杂草被践踏得东倒西歪。
他顺着这条路，不知走了多久，道路在脚下变得崎岖，花草也渐渐增多，远方不时传来不知名的鸟鸣虫语。
总算看到那片熟悉的榆木林，密林中依稀可以看到一条小路，许是太久没有人过往，杂草丛生。
苏旭回头望去，宁丘城已消失在黑夜不见踪影，他狠下心，钻进密林小道。
天微微亮时，他才穿出这片密林，身上的麻布粗衣被草木挂得稀碎，脸上也留下道道血痕。
他看到那颗熟悉的月树，如同小时候一样，没有变化。他想起以前每回想要偷懒，就躲在上面不声不响，而母亲每次都会发现自己，她从不训斥自己，只是担心他会从树上摔下。
脸上不自觉淌下泪水，他跪在树前，抱头痛哭，恨自己无能，十多年的努力，竟挡不住别人一招。
这下没机会加入驱魔师，没法斩妖除魔，替父母报仇了！
他哭到一半，猛然抬头，难道就非要加入驱魔师才能除魔？这不过是十二年里的执念罢了。即使没有好的训练环境，没有好的装备，没有好的功法，没有好的队友配合，但，自己不是有颗想要斩尽天下妖魔的心？这还不够吗？
想到这他有些心安了，明日就踏上除魔之路，谁也拦不住我！
树下房屋早已倒塌，他只好爬上那颗月树，趴在小时候常趴的位置，带着全新的信念酣睡入眠。
“旭儿，快跑。”
又是那个熟悉的梦，苏旭睁开眼，太阳已经挂在正中，这回他的眼里没有泪，只有坚定。
伸了个懒腰，他跳下树，对自己说了句:“这回，我不跑了。”
他换上那身，千离送给自己的黑色蓝边锦衣，告诉自己，这将是一个全新的开始。
“咕——”
他摸摸肚子，才想起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了，他记得西去十里有一条河流，若是能抓几条鱼儿充饥，也算是美事一桩。
走了没多远，林中传来一阵杂乱的马蹄声，听着数量不少。苏旭觉得有些好奇，快步追随这声音，想要看看来人是谁。
追得近些了，他隐约听到骑马之人在大喊。
“快！再快些！水漩村魔族伤人了，快些去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