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42章
“伊织——”
时透顾不上锥心刺骨的疼痛,挣脱掉钉住他的风利刃。他接住摇摇欲坠,要跌坐在地的伊织。
伊织替时透挡了那致命的伤害,血如泉眼不断地从她胸口喷涌而出。
时透红了眼,血丝充斥。
白衣女人身上也溅到了血渍,点点红梅在裙摆乍现。她似乎没有料到这一幕,凝滞地站在那失了神,其余的风利刃伴着一阵风,也都散了。
伊织没办法从这剧痛中抽身,她靠在时透膝前,望着上方那双明澈的双眸蒙上了无法言喻的悲痛,心道:好可惜啊。
可惜自己还没有优秀到与他站在一起,就要这么潦草地死掉了。
也可惜不能再对他多说几句话了,他对自己而言真的是很重要的人。
又可惜生来庸碌,活下去都变得奢求……
伊织的手垂落,想说些什么又最终什么都没说不了,她轻轻闭上了眼。
所有的可惜都化作一粒沙丢弃在了荒漠之中,找不到究竟属于人世间众多遗憾中的哪一粒。
“死掉了?”竹田千鹤像是有些意外,上前探了一下伊织的呼吸。
时透握住日轮刀的手抠进掌心,流下了鲜血,他却感知不到疼痛一般麻木。另一只手想捧起伊织的脸,又怯生地拭过。
他像在丛林中迷失方向的麋鹿,徘徊在幽林之中,痛苦踱步。
霞影映现之时,竹田千鹤就看到自己伸出的手掉在了地上,切痕平整决绝。
竹田千鹤没想到都这种时刻了,这个少年还能反击。盯着自己掉落的手掌,冷笑了一声,一挥袖伊织的尸首就消失在了原地。时透膝上一轻,怀中只剩一团空气。
时透动怒,那双总是冷漠无神的绿瞳盛满了许久未曾跳跃过的情绪:“你把她带到哪里去了?”
竹田千鹤眼中含有讥诮,被砍断的手已经重新长了出来:“人都死了,你还能做什么不成?”
生命在她口中轻贱无比,她不懂人世间的怜悯。
时透无一郎握日轮刀的手,因为心绪不宁,而剑锋偏了一分。
贰之型的八重霞升腾光雾,朦胧又明亮,速度极快的八连斩直奔竹田千鹤而去。竹田千鹤面对少年的怒气勾起了唇。
剑术已乱,不自量力。
时透的用招确实更加凶狠,速度也更加快。不顾伤口的突击让竹田千鹤暂时无法使用出风利刃,但是速攻有一个致命的弱点——他需要目标。
竹田千鹤是从能蜃景里走出来的鬼,这对她而言并不是难事。
无数个化形出现,有的手拿枯萎蔷薇站在破碎低墙下清嗅,有的颓靡坐在荆棘椅上垂叹,有的又站在门前仰头孤望。
她们坐落在城堡的角角落落,时透循环排查着,每一个都是,又每一个都不是,壹之型垂天远霞刺不破虚伪的面纱。
时透满脑子只剩下一个想法——要把伊织带回去,无论生死。
又一次选中了错误的目标,时透的日轮刀嵌入城墙之中,金石锵鸣,霜晨落月,漫天霞光顷刻散尽。
愤怒撬动了记忆,时透的双眼狰红。他记起了哥哥有一郎死时的一轮血月和遍体伤痕,那时的无能为力到今天仍然无法消解。
无能的自己从来保护不了想守护之人。人生悲苦,也从未有过片刻安宁。
日轮刀在这番怒怼之下,金石嗡鸣,居然从中间生生裂了个豁口。等时透克制住愤怒,减轻了力度,想要收回刀刃时,一声脆响,日轮刀崩裂折断了。
断裂的日轮刀就是一柄废铁,时透无一郎望着这把断刃,内心死寂。
竹田千鹤和形为一,从暗处走了出来。她看着呆怔的时透,像是早就预料到了这幅场景。她没有急着杀掉时透,虽然这对她而言,已经易如反掌。
又一阵沙暴,时透与他手中的断刃像枯叶一样被袭卷,重重摔在了荆棘椅下面。
花刺划破了时透的后背,蔷薇粉饰伤痕。时透受不住吐出一口血来,勉强撑着半截日轮刀,单膝跪在来地上,头重重低着。
耳鸣不止,重影在眼前切换,时透感觉地上有无数双血手伸出,想要把他拖入炼狱之中。赤红的眼,遍地喧嚣。
竹田千鹤站在台阶之下,抬起了手,她语气冰冷:“我们来玩一个游戏。”
三扇黑铜色的大门出现在了时透身后,上面雕刻异兽花纹,每一扇门环上都有粗厚的黑铁锁链,门紧紧闭着。
时透没有回头,他跪在低上,脸色苍白。
下一刻竹田千鹤的手指轻垂,门锁应声落地,掉砸在地上发出刺耳声响。有一把锁链刚好鞭笞在了时透身上,时透的脊背又沉下去几分,但全程都很木然,无谓地承受着身上的所有痛苦。
过往的、现在的痛苦正在侵扰着他,他是位于悬崖边上的人,随时都准备坠入深渊。
“选一扇,若能活着出来,我把她还给你。”竹田千鹤淡淡说道,像在谈论今夜月色如何,漫不经心。
时透缓缓抬头,血味腥甜,在喉咙里翻涌,他艰涩开口:“你说的。”
时透知道自己不是这个女人的对手,但他必须把伊织带回去。终有一死,但还是要做最后一丝尝试。
“嗯。”女人肯定道,她不屑在这种小事上欺骗时透。
时透膝盖处流了许多血,裤腿处染得殷红,他艰难地站了起来,看向身后的大门,推开了正后方的那扇。
他蹒跚地走了进去,门内发出蓝色的光芒后重新合上。
待时透进去后,竹田千鹤走到那扇门前,抚摸着上面镌刻的一行小字。
——思藏在思里,梦藏在梦处。[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