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鹿君护法
程安摇摇头, 试图摆脱这个想法。
她望了一眼眼前的南诏，军营离南诏本城有一段距离，许是因为隔得有一段距离, 城内一如既往，格外安静, 让人感觉到隐约的不安。
“……”
要去就赶紧去。
若是对方真的是鬼将级别厉鬼，那仅凭现在的自己, 断然无法同对方抗衡。
至于指望谢湛……
真不如直接给她来一剑痛快。
打定主意, 程安聚气于脚下，便匆匆忙忙欲图朝着酆都的方向赶。
南诏城门此时虽然有士兵看守，可每个人的脸色一板一眼，很是认真。
因为正是战时，加之之前听闻逃亡的人实在太多，这些人看守得很是严苛。
来时因为本地仙家留有不少宗门派别，借着谢湛的威严, 他们能大摇大摆得从正面进来。
奈何程安是鬼。
她将自身化为灵体，轻而易举便能从他们之中穿过去。
程安转头还呆呆地留在原地，嬉笑一声。
远处山峦之中, 芳草遍野, 让人心情开阔几分。
无论如何，她此时算是自由了！
程安盯着这漫天草色，敛去眸中杀念。
谢湛狗东西，她早晚要想办法杀了他。
程安顾不得欣喜, 阴气聚拢，整个人如同一道阴风，继续向北边疾行而去，漫天青草略过身后, 视线一片宏阔。
一直到……
无数山峦飞过身后，眼前又出现一座熟悉的城池。
无由来的，程安感觉到几分奇怪，她停下脚步，落在城池之上。
守城士兵依旧一板一眼，可是毫无进出城池的人。
程安想到了什么，只觉得呼吸微滞。
她连忙抬了头，看着城池上挂着的巨大匾额。
果然……
‘南诏’
程安迅速定住心神。
今日还真是鬼见鬼见鬼了。
她再一次试图向北面飞去，不出所料，在每一次飞过数里地之后，她都会重新回到南诏。
程安倒吸一口冷气。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此时再看空荡荡的城池，无人的街道上，一点儿动静也没有，程安心底越发觉得莫名诡异。
连城墙上站着的守城士兵，他们一动不动地站在城门门口，死板的表情之上，也透着一股子寒意僵硬。
妙啊。
一只鬼试图用鬼打墙吓死另外一只鬼。
程安冷静下来，终于意识到不太对劲。
她倒是不认为这是谢湛搞得把戏。
现在谢湛除了防御力点满，基本可以宣告废了。
如果整座城让人用什么阴气笼罩，又是什么人做得手笔？目的又是为了什么？
谢父吗？
这般想着，她绕过两位士兵，穿过墙，重新踏回南诏的石砖地上。
可随即，她却被人叫住。
“站住！来者何人！”
程安眯了眯眼，听出这是那两位守城士兵的声音，并没有放在心头，收了形体便要走。
随即，她心底又是一寒，脚下顿时一顿。
自己是穿墙进来的，城门已经关了，那两个士兵，不是应该在城外才对？
她转过身，瞧见了异常诡异的一幕。
墙上，挂着两个一板一眼的脑袋，正满脸怒容地同她说话。
那是真的，只有脑袋。
像是剩下的身子穿墙失败，被直接留在了厚重的门里。
“……”
程安沉默片刻。
上前，抬手，运了灵力，她一脸严肃地将这两个脑袋塞了回去，异常痛心地和他们讲：
“穿墙都不会，还做什么鬼啊，早日投胎算了。”
“……”
那两个鬼兵似乎也没料到程安突然来这么一出，表情僵硬在城门外面。
他们对视一眼。
陡然间，剧烈的阴寒之气卷地而出。
程安果断决定……
先跑为敬。
就在此刻，原先寻常无奇的南诏城，如同有了生命一般，两侧的街道灯光瞬时亮起，大家小巷，从各个门中走出人来。
南诏城池一片热闹，仿佛之前的萧条森冷是另外一个世界。
许许多多的人面色匆匆地走过她的身边，像是在赶着去做什么事情，嘴里还念念叨叨什么东西。
仔细听他们说话，便会发现，他们说得都是同一句话。
“回家……回家了……”
叫住一个人，对方仿佛反应力不足一般愣神半天，慢悠悠才转过脑袋：“你说出城……哦……出城。”
见状，程安笑了。
好家伙，和她玩鬼城呢！
鬼城这东西说起来奇妙，它说是城池，也不是城池。。
只是一个屹立于六界之外的空间结界，以原先的城池为中心，以凡人生魂为建筑材料构建而成。
寻常时候，凡人并不会轻易踏入城池，只有在特定时间走过特定地方，才会被鬼城纳入其中。
像是在角落里编织蜘蛛网的蜘蛛，时刻静候猎物入网的瞬间。
但是她还真没想到，这鬼城的主人，竟然将鬼也放在了食谱行列。
她倒是想看看，对方要做什么。
她干脆也敛了气息，变作寻常无奇凡人的样子混杂走在街巷之中。
市集里的人比民巷里的人似乎反应力好上不少，起码能正常同人交流。
一个老婆婆拉住程安的胳膊：“小姑娘，要不要来点蘑菇啊？”
鬼城中有一个特点，那便是这里的食物，床榻，不能吃又不能睡，否则便会永远留在鬼城之中。
程安盯着她筐里的过分显眼红色蘑菇：“不用了。”
老婆婆又掏出来一个橙色的：“这个呢？”
“……”
能不能给个一看就没有毒的。
这届鬼不行啊，骗人都没办法骗的。
老婆婆见程安不说话，以为她要吃：“那我给你包起来了。”
“也不用……”
“那你要买什么样的？”老婆婆似乎很有耐心，笑眯眯得问她。
程安盯着她，觉得这些小鬼在城中骗人也实在不容易。
便盯着老婆婆，相当认真道：“有没有七彩的，赤橙黄绿蓝靛紫，最好黑夜里还能发光的那种，来一筐。”
老婆婆手一个哆嗦，眼白都哆嗦得没有了，跟小男孩一样黑漆漆的眼珠子就这么瞪着程安。
她放下手中蘑菇筐，满大街的人也都顶着一双没有眼白的黑色大眼睛，追着程安就跑。
大概跑出数里街，那群人才总算消失。
程安叹了口气，继续兜兜转转，大摇大摆绕着圈子将鬼城从头到尾走了一遍，探清楚这里每一处地，顺带抱着欣赏的眼神，观看这座城池究竟还会怎么吓人。
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
除了几位被控制的生魂没事干等着纯黑眼瞳追着她跑以外，任何实质性的伤害都没有再发生。
对方似乎将她困在这里，就是当做一个玩赏。
程安一边走，一边思考起自己究竟是怎么走进鬼城里面的。
她好像也没碰鬼城里的什么东西，最多就是穿墙的时候碰了一下城墙。
这也说不过去啊。
谢家军队就驻扎在南诏不远处，他们就没发现南诏城有地方不对劲？
月上梢头，鬼影依旧不减。
见还是没有动静，程安失了兴致，继续坐在原先她坐着的那处茶摊前的木桌子上。
建造鬼城的人，城主，一般就住在鬼城之中，只是这复刻版南诏城实在太大，不知对方究竟在何处。
鬼城城主对城中每一事物应当都了如指掌，他应该也知道，城内混进来一只有意识的鬼魂。
也不知道对方究竟在打什么。
“……”
程安不打算再移动，问店家要了盏茶水，也不喝，就捧着坐在长条木椅子上等着人来。
直到子时左右的时间，人群才传来一个粗犷且格外鲜活的声音。
“滚开，拦我干什么！”
程安想象之中的城主没等到，等来了一位意外之人。
一位青衫男人晃晃悠悠做到她对面，身量高挑，身材健硕到夸张，看起来足足有两个程安那么大，面容不算好看，但线条极为硬朗，还操着一口熟悉的北地口音。
“我说姑娘哈，你一个人坐这里不闷嘛？”
瞧着熟悉的身影，程安一抬头，乐了。
老熟人啊。
随即，她心下默默松了口气。
来人正是她在鬼界的朋友，三护法鹿君。
说起鹿君这人，还挺有趣。
除了一身肌肉能打能抗，出了名的口吐芬芳。
她在鬼界见他的第一眼，就是因为这人出口太脏，被隔壁鬼将唯一的文化人魏叶追着打，嗷嗷叫了鬼界十几里地。
她完全没有任何鹿君是鬼城城主的疑惑，以鹿君的智商，怕是不太行。
那他也是被困在这里的人咯？
“闷还能怎么办？”
程安视线移到这座城池，指了指街道：“你看这一街的人，跟你我，不都是一个死人样。”
“……”
两人对视一眼，霎时，心有灵犀一点通，两双黑眼齐齐透着了然。
哦，原来大家都不是人。
同为被困在鬼城的厉鬼。
大家开始惺惺相惜，无由来得就冒出一种莫名的战友情。
说起话做起事来便好办多了。
鹿君同眼前这个还没他半个大的豆芽菜交流几句，莫名觉得对味。
“你咋了就被困在这里了？”
“找老大？行啊，出去我带你去不久得了，嗨，鬼界这地我熟。”
“你说我哈？还不是之前老大叫我来南疆拿东西，这一转眼就被困在这地方了。”
鹿君嘁了声，坐在她对面，连语气比之前随意不少，甚至一个没收住，刚才还算说得过去的公子样毁了个一干二净：
“说起来……你他妈知道这是鬼城，还在这里坐着，不急啊。”
程安摊手：“不然你知道怎么出去？”
“能怎么出去，当然是干他啊！”
鹿君一拍巴掌：“他娘的，老子困在这破地方快半个月了！也不知道城主躲在哪个犄角旮旯里面，找出来我把他头割下来当球踢！”
程安实事求是：“万一人家没脑袋呢？”
“那我就把他二弟弟切下来！”
他话说得很是豪迈，指骨掰扯得嘎嘎作响，恨不得直接上前把对方咔嚓了。
程安连连给他鼓掌：“那你找到城主了吗？”
“……”
鹿君呸了声：“我把这城里面的府邸都跑了一遍，一个鬼影都没看到！那玩意也太能藏了！”
“我觉得你还挺能打的。”
程安一本正经地瞧他，一边顺着他毛夸了一句，满脸认真的建议道：“你要不直接试试看把城拆了？”
鹿君一拍大腿，直呼自己怎么没想到。
“可以啊兄弟！脑子还挺灵光！”
程安沉默。
鹿君也算鬼界少有脑子塞满肌肉的奇葩了。
鬼界里但凡是个鬼，都比眼前这位灵光那么一点儿。
鹿君像是发现什么新奇的玩意，黑色眼底里写满蠢蠢欲动的嗜血：“来来来，站我这里，哥哥我今儿就把这城闹得天翻地覆！”
程安现在完全不能打，只好站在他身后。
眼见鹿君一脚踹翻了茶摊上的木桌椅，来来往往的人群顿住，同时齐刷刷转头，看向鹿君和程安。
下一个顷刻，这群人齐刷刷的没了眼白，同时露出一个阴森可怖的笑意，沙哑的声音也不知道是从那里冒出来的。
“留在…留在……这里……”
“想吓老子？留个屁！傻逼！”
鹿君完全不给面子，还往地上啐了口口水：“有胆量的就直接出来跟老子刚啊！”
他二话不说，直接右手握拳，一股无名的强悍拳风聚集拳心。
他脸上狰狞一下，只见重拳近乎以光速的力量，朝向地面重重砸下。
“轰隆——”
这一拳，如同天地崩裂。
以他为中心，一道蜘蛛网似的裂纹迅速扩大，刹那间，布满整座城池。
“轰隆隆——”
无数建筑被拳风击碎，碎片粉末飞扬在空中，连石砖地面也直接被这一拳打得凹陷下去，城中鬼魂尖叫着朝二人袭来。
鹿君拽着程安的胳膊，将她拉到身后，面上毫无畏惧，甚至有几分肆意痛快。
“这就对了！”
群鬼叫嚣着正要卷席而来，鹿君跃跃欲试，仿佛很久没怎么好好活动一般，迎拳而上。
可拳风未至，群鬼却赫然顿住，尖叫一声，如同看到了什么可怕的生物，迅速朝着他们身后避退，转瞬间消失在街巷拐角。
偌大复刻版南诏城，又恢复成原先毫无人息的模样。
鹿君的拳僵在空中，一拳打在棉花上，憋得让人只想吐血。
他也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满脸都是摸不着头脑的问号。
“我说豆芽菜，你知道怎么了吗？”
鹿君一脸憋屈地收回拳头，有些憨憨地转头，低头地上比他矮了两个头的程安。
“要么是城主收兵要来了，要么是有人从外界破了结界。”
程安说起这两种可能，同他分析了一下局面：“没关系，无论那种可能，你接着把这里砸穿，鬼城结界都能破。”
鹿君深以为然，挥动拳头就又要砸去。
却听见哗啦一声，他们所在的场景一变。
变成一处寻常的……厅堂。
厅堂之上，有两扇屏风，屏风无人自开，后面有一处高座，而高处之上，坐着一个戴乌鸦面具的男子。
“就是你这丫的搞得事情！”
见到来人神神秘秘，鹿君一瞬间炸毛，完全不顾其他，挥着拳头就一个箭步冲上前，“还带面具？老子叫你带！”
“鹿君。”
戴面具的男人直接说话了，声音似乎有些雌雄模辩，但是竟然是程安从没有听过的声音。
这让她确信，巫鬼并非是鬼界之鬼，起码，不是明面上的鬼将。
鹿君狞笑一声。
鬼知道他这半个月被困在这个鬼地方，都快被逼疯了。
整天就是那些不会说人话的鬼影子。
他怒火中烧，完全放弃思考：“你还知道大爷名字！”
刹那间，拳风带着不可挡之势，再一次卷席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