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3(修)
那晚再没有其他事情发生,不过是蒋姝和卫诚安静看完一部《无间道2》。
之前暂停在倪永孝要开始清理门户那里,蒋姝随意瞥一眼,摸到自己的头发半干不湿,她抬手挽头发,看到几个人死得利索。
不知怎么就问出个天真问题:“你说这些人,他们死了,家人怎么办?”
卫诚把她刚挽好的长发解开,漫不经心:“黄泉路上见。”
蒋姝握着自己垂下来的长发愣住,满眼难以置信看他。
“看我干什么,”卫诚把她胳膊拿下来,“披着头发,睡觉干不了。”
“睡觉干不了”这句话莫名熟悉,蒋姝想到有人和她说过,不是蒋琇琴就是秦兴辉。
她莫名不自在,感觉卫诚给自己定位太宽泛,又或者是他实在想得太多。
自古以来应该从未有过这样的金主,竟然天天幻想和她探讨日后生活。
可明明是卫诚不打商量自告奋勇给她吹头发,结果要把她头皮吹成大沙漠。
以前都是妈妈帮她吹头发,比她自己还要爱护,任何场景都能找到替身,蒋姝拒绝不了。
她端起杯子小口喝水掩饰尴尬:“不是说祸不及父母妻儿。”
“谁说的?”
“古惑仔里。”蒋姝听出他语气嘲讽,无辜眨眨眼,强调,“我看过,在《人在江湖》那一部。”
“你看没看完,”卫诚说,“看到一半捂着眼跑了吧。”
今晚不谈弯弯绕绕,气氛异样平和温馨。
蒋姝瞪他,还拿过一旁的抱枕打他肩膀,觉得他好讨厌。卫诚挡都不挡任她出气,被打还在笑。
他一笑就很好看,还带着些许痞气。有人和她说过,卫诚那是家族遗传,雅随母亲,痞随父亲,他家真的有人号令三军上阵杀敌。
蒋姝不想再看,拿回抱枕抱在胸前,下巴抵在上面,想到她看电影的从前。
她确实没看完,打打杀杀,还有限制级画面,谁能接受那个。
“祸不及家人是孔子说的,”卫诚拍她脑袋,“笨蛋。你和亡命徒讲礼法?”
蒋姝抬头:“不讲法讲什么?”
“地位能力,说话分量,危急事态,三者有其一,事半功倍。”
卫氏成功学再次开课,这是第几条蒋姝没做整理,但是还记得第一条,落难卫太子高傲睥睨,告诉她:“说句好话没坏处。”
这是隐藏知识点,他的原话是“和我说句好话没坏处”。
可惜没什么用,蒋姝不想和他说好话,他该知道有人在捧杀他,这个喜欢听好话的习惯早该改了。
好的,卫诚在改了,他马上学会“求蒋姝和他说句好话”。
第二条挨得很近,卫太子脱离险境,神气活现告诉她:“别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
原因还是嫌她对他不好……
蒋姝回想原来,不过短短几月,倒像是过去几个春秋。
“唉,”蒋姝喝口水,叫坐在身边的人,“你第一次见我,什么想法?”
卫诚看她一眼,不在意她态度不好,拿过她手里的杯子也喝了一口。
“长得挺漂亮,”他说西沟那一次,“想泡。”
“我想啊,”他缓缓发言,“她要是来救我,我就以身相许。”
“你恩将仇报。”
“我哪里不行……”
他又来,蒋姝果断喊停。
转开话题问他:“你觉得你像古惑仔里的谁?”
“我?”卫诚眯眼,“我守法好公民。”
蒋姝摇头:“你像靓坤。”
卫诚没言语,蒋姝必须说清:“你有时候比他吓人。”
发表完意见又觉得不能这样说他,最起码卫诚没有算计她。
却听卫诚不和她争辩:“那你是那个小警察。”
结束一通没头没尾的对话后重新看向电视,刚才的一幕没看清,蒋姝拿遥控器后退,退到活埋那里,有人在吹《友谊天长地久》。
她没问,卫诚也没说,都看得清楚。
反讽手法,利益才天长地久。
“也不一定的。”蒋姝突然正经发表感慨,“有些人很讲义气。”
卫诚被她冷不丁的一句逗笑,很好奇:“你认识啊。”
蒋姝不答反问:“你为什么会说粤语?”
“有朋友在香港,跟他学的。”
“你真的在维港有房子?”
“我在太平山和深水湾也有,”卫诚看她揶揄,“现在想后悔了?你好好表现,我还能给你次机会。”
蒋姝把柔软抱枕砸进他怀里,不看他坏笑俊脸:“留着吧,祝你的下一位抓住机会。”
谁稀罕他的豪宅,她妈妈和舅舅曾有大佬靠背,八十年代在尖沙咀叱咤风云。
只是往事不可追。
“那你认不认识……”
她今晚和他有说不完的话,卫诚确实受宠若惊,他妹妹也总是在家叽叽喳喳问题不断,可卫诚清楚,她们真的不一样。
蒋姝一向冷淡,微笑不语已经是好表现,这样不免让人觉得她在等待见血封喉的机会。
卫诚比一般人心大,毕竟美梦险中求。
“不认识。”卫诚直接拒绝,又揉她脑袋,“现代法治社会,你少给我找事儿。”
她的话不用说完卫诚就了解,后面几个字一定是所谓江湖中的情义分子。
“我爸现在在香港谈生意。”蒋姝说,“如果他回不来,你就能一直留下我。”
她说“我爸”这两个字没有丝毫感情,一个称呼而已,声音平静在诱惑他:你要不要我,我想他死,这生意怎么样。
“你怎么知道他现在不是已经在飞机上?你要当第一位弑父的千金?”
“他早就不把我当千金”
蒋姝小声念叨,听见卫诚说话。
“要先把财产搞到手,你甘心都留给你后妈?”
蒋姝没言语。
当然不,弄死一个怎么够,两家加起来都抵不上她的弟弟嘉阳。
不知不觉电影到尾声,倪家全部被赶尽杀绝。
哦不,还留下一个不为人知真实身份的无间道主角。
情绪又变化了,卫诚觉得没意思,蒋姝却耐心看到最后。
陈冠希因为听见mary这个名字笑出来,好似能开启一段新缘分。可没有mary姐哪来mary,因为旧人看见新人,别说没有,蒋姝不信。
她莫名觉得心口堵,天下乌鸦果然都一般黑。
起身去再次洗漱,蒋姝想到今晚又要与卫诚同床共枕,有些烦躁。
没关系,他只是一个供她助眠的人形抱枕,醒来就可以推开,至少明早也还会是这样。
-
时针转过小小一格,滴答一声是午夜十二点,蒋姝辗转反侧吵到身边的人。
卫诚把她揽过来,稍稍用力就让蒋姝贴到他身上。
“你闹什么,睡不着起来学习。”
“学什么?”
蒋姝侧头,手抗拒在他胸膛,推他肩膀,胡言乱语让她听不懂。
“学你不会的事。”
卫诚语气暧昧,暴露本性。
“”蒋姝翻身背对他,不客气回击,“你已经没用了,我要找下家。”
卫诚把她扳回来,作恶翻身压下去。
“你老实点儿,不要老惹我生气。”
蒋姝转开头,握拳用力砸他肩膀:“说假话你嫌假,说真话你不爱听。”
“你现在去外面找一圈,看看谁还敢要你。”
卫诚呼吸沉沉,抱紧她不放手,蒋姝闭眼不听他的形势课。
“你喜不喜欢我?”他又来这一句。
卫诚哄她:“你承认喜欢我,我帮你搞他们。”
“我不想搞了,我想要钱。”蒋姝投降。
“我有钱,”卫诚说,“你要多少,我都有。”
蒋姝睁眼越过他看到墙上的表,午夜十二点过去,已经度过幽灵出没的时间,她可以不用再怕被恶魔抓走。
“他们都和我说你特别厉害,自己会赚钱。”她语气凉凉,扮成幽灵出来吓人,“你命好啊,得意什么。”
她说话时睫毛轻颤,垂眸美且颓,卫诚伸手去碰她眼眉,一时走神:“你眼睛随谁?”
“下去,你太重。”
蒋姝赶他,不理那个问题,接着翻身侧卧。
蒋琇琴和秦兴辉都是浓眉大眼长睫毛,百里挑一好皮囊,谁知道她更像谁一点。
很多人都说她更像秦兴辉,蒋姝觉得自己脏,竟然像那个恶心的人,恨不得放干自己的血再划烂这张脸。
她又过几秒平静下来,想到永远留在五岁的嘉阳,大眼睛长睫毛,还有酒窝。
他像妈妈。
瞬间就想哭,蒋姝拿被子捂住脸。
卫诚拍她后背,蒋姝扭身子躲避,骂他:“你睡你的,烦不烦。”
“你对谁都这么大脾气?”卫诚坐起来看她,又自己说:“你对别人都不发脾气,就对我这样。”
“你以为你脾气很好吗?”蒋姝不服气。
卫诚把她蒙住头的被子扯下来:“有人夸你温柔漂亮多好多好,让我对你高抬手,少染指。还有人给你求情,怕我把你怎么样,可没人说过我一句好。”
“你就是不好。”
他弯腰捧她小脸,拇指给她擦眼泪:“我真的对你够好。”
蒋姝吸了吸鼻子,任凭他抱着她安慰,枕在他腿上,半晌问:“如果我再骗你会怎么样?”
“怎么个骗法?”
蒋姝不说话。
“再一再二就算了,再三再四就过分。”
“你才说你喜欢我。”蒋姝眼角滑下泪,沾湿被子和他的裤,咬牙骂他,“翻脸无情。”
“你又不喜欢我,”卫诚看前方地毯,有一处月光阴影,“自己逼我,只能到你喜欢为止。”
“我没有骗你。”蒋姝哽咽,“我没有,我和你说清楚了,你自己不听。”
她说得很清楚了,三天而已,只有三天,他就不要去管三天后她去哪里归宿。
秦兴辉也不会回不来,所以她不会一直留在他身边陪他做这场梦。
满室安静,卫诚看那处阴影扩散,任她眼泪沾湿掌心,没有说话。
蒋姝在他怀里闭眼,把他按住抱紧,带着鼻音催促:“睡觉了,你不要再闹。”
到底是谁闹?她永远都有理。
-
凌晨五点半,蒋姝慢慢睁开,她转头看到闭眼的卫诚,确认他的确睡熟。
而后轻轻掀开被子下床,拿起她放在床头柜上刚刚还亮起屏幕的手机,往套房最外侧的卫生间去。
靠在冰凉的瓷砖墙上看未接来电的提醒,蒋姝曲起手指放在嘴里咬住,压制心里复杂滔天的情绪,滑开了界面。
电话很快接通。
“谷谷。”
她听见人说,声音急切。
无法控制的灵魂漂浮,蒋姝又回到无尽的痛苦回忆里。
她来到秦家的新别墅,被安置二楼保姆间旁边的客房。
四年过去,新生的婴儿都要长大,秦兴辉却还在疑惑一份明知造假的亲子鉴定书。
他到底是被灌了怎样的迷魂汤。
父母爱情值得儿女炫耀,曾经的秦娅真的可以大喊:其他都算不得惊天动地,她的父母才是传奇。
当年的蒋琇琴刚刚进入港姐十强已经红上报纸,遇上内地来的富少秦兴辉。
妈妈讲从前的故事,说我和你爸爸早就认识。那时候她还在内地文艺团,他在那里暂留,一转眼又在港城遇到。
又说她为什么要拒绝追求她的富商,转而奔向她当时日渐式微的父亲。
“那时候港城好乱,有对头要害我,街头涌出成群的马仔。他不知道是从哪里跑出来护住我,被半米长的砍刀砍到背上都不放手。”
“你知道他有多傻,他说‘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不能再丢了’,受伤的是他,他还问我怕不怕。”
“他替我挨打受伤,我愧疚又心疼,那就只能选他喽。”
富少与美人,开场与胭脂扣一般的浪漫。
为她念念不忘,为她远下赴港,只为问一句愿不愿意,他要娶她。
她应了嫁了,退选志在必得的冠军洗手作羹汤,再陪他日夜打拼,生儿育女十几年,却换来别人鸠占鹊巢的下场。
好像从前的恩爱呵护都是假象。
浪漫有何用,胭脂扣沦为鬼物,十二少苟且偷生。
蒋姝拿着手机冷笑,喉咙里溢出悲怆苍凉的绝望。
妈妈有什么错,也许最大的错就是爱上秦兴辉再生下她。
连累她看清爱情并无想象的美丽,再不相信世间有双双化蝶的祝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