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002
一个站在三楼，一个站在楼下，目光穿过层层阻碍在空中相会。
彼此，无声。
曾经熟悉的人，曾经熟悉的目光，亲密无间的距离一下子变得有些陌生，产生了无限的距离。
原来他说的对不起不仅仅是觉得自己因他被学校退学，还有分手啊……
唐瓷觉得是无所谓的，本来她就不是原主，她只是承载了原主的记忆，所以对李然天然有一份说不清的好感。而且她想着自己代替了原主生活在这个躯壳里，一来就把人家男朋友踹了，说分手就分手，对李然，对原主，对他们之间这份感情都不尊重。
她扮演着原主，希望将这种伤害降到最低。
却没想到，先说分手的，是李然。
可是为什么自己还是那么难受？痛得心都搅在一起，呼吸那么困难？
“是因为……你觉得我是受你连累才分手吗？”唐瓷声音嘶哑，听不出任何情绪。
“不是的……”
李然攥紧拳头，死死看着唐瓷，难过得眼睛通红：“我爸妈知道了，他们不同意……”
“我爸的领导告诉我爸，酒店股东的女儿喜欢我……我爸希望更进一步……”
“但我没有同意！真的！我喜欢你，我只喜欢过你！”李然急急解释，生怕唐瓷误会，说道：“我不同意，我爸打我我都不同意和你分手。但是前天我爸回家，他喝的酩酊大醉，哭着对我吼说他被辞退了，我妈也没有工作了，我满意了吧……我，我……”
李然哭着说道：“你知道我有多难受吗？那是我爸妈啊，养我那么多年的爸妈，他们……他们奋斗了那么多年的辛苦全都白费，家里没有经济来源，虽然也可以再找工作，可是，一时也很找那么好的工作……我，我……”
电话里响着李然泣不成声的哭声。
良久，唐瓷的声音才响起。
“不用说了，我都知道。”唐瓷漠然看着李然，在他解释的过程中，她感觉自己的痛苦在一点点抽离，减少，好像原主融入身体里的某些东西在渐渐消散，对她情感的影响也被慢慢剥离。
这能怪李然吗？那边是生他养他的爸妈，因为他们的感情丢了工作。
可是谁又知道奶奶走后，陪在原主唐瓷身边的李然已经是她生命力最后的支柱？
现在李然也走了，原主在这个世界上连一个牵挂的人都没有了。她就是这个世界上的一片浮萍，随波逐流，爱也好，恨也好，哭也好，笑也好，她能分享的只有她自己。
那么，这些于她，又有什么意义呢？
所以，原主残留在身体里的情感在李然的解释中慢慢消失了。
“我们分手了。”
“从此，祝你前程似锦，一帆风顺。”
在原主情感全部消失的那一刻，唐瓷挂断电话，面无表情得“刷”得一下把窗帘拉上。
唐瓷用靠垫闷住脑袋，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如果可以，唐瓷其实不想醒来，但饥饿的肚子提醒她起来吃饭，继续生活。
唐瓷兜里只剩下不到五十个星际币，奶奶遗留给她卡里的钱也不多了。之前原主还会勤工俭学，寒暑假给一家饭馆洗碗打工，现在的唐瓷是不会干的。
怎么说上辈子她也算半个精英白领，办公室吹吹空调，剪剪视频，时不时点杯奶茶或咖啡，忙的时候通宵加班，周末摊在床上玩一天手机或者出去给自己放个风。最重要的是每个月两万多的工资，足够自己逍遥自在了！
现在让自己辛苦洗碗，每个月才拿两千多星际币的工资，唐瓷不乐意。
但来到了这个幼崽是动物，成年变人，有些还有毛茸茸耳朵的不完全兽人时代，自己又能干什么呢？
唐瓷没想好，但呆在家里肯定想不出办法，她打算出去到处看看，到处问问，看看有没有适合自己的工作。
一天，两天，三天……
“对不起，你的学历有点低，不适合我们的工作。”
“你太小了，不适合在我们这儿干。”
“你这么小懂什么？呵，走开走开！”
“我们只给五千，干就干，不干快走！没看清楚招聘广告嘛！”
天色渐晚，路上的霓虹灯渐次点亮，唐瓷也不知道这半个月来自己被拒绝了多少次。一开始的失落，失望到后面的麻木，她好像也渐渐习惯了。
走在喧嚣的马路旁，手牵手的情侣从她身边走过，爸爸妈妈带着孩子的一家三口从她身边走过，开车忙着赚钱的司机师傅从她身边走过，牵着宠物夜晚散步的人从她身边走过，酒醉漂亮的女孩被男人扶着从她身边走过……
唐瓷揉揉自己酸疼的膝盖，想要找地方坐下休息。忽然嘈杂欢乐的笑声和游戏声从远处传来，五颜六色的灯光将那一片照的灯火辉煌。
想了想，她敲了两下大腿，又拖着两条腿朝游乐场走去。
游乐场门口到处都是人，检票处四五列队伍长长的等待着，他们玩的是游乐场的夜场。回家的游客也大批从大门口出来，长着长耳朵的毛绒兔贝，虎头虎脑的小竹虎，一身雪白长毛的极地熊等等，各种各样的小兽到处胡乱窜，热闹而生机勃勃。
唐瓷找个空点地方坐下，从兜里掏出半个中午没吃完的菜饼，就着小半瓶矿泉水当晚饭。
虽然自己没钱进去玩，但在这里，感受着别人的快乐，似乎她也成了他们中的一员，去过游乐园，出来在彼此分享。
忽然，身边的草丛微动，转出一只圆圆胖胖的小兽，全身是淡淡的黄色软毛，身上的纹路和斑马一样深浅交纵，圆圆的脸上两只耳朵一动一动，最醒目的是额间的闪电形状白毛，独特而别致。
“你也是流浪的吗？”唐瓷问。
它鼻子微动，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盯着唐瓷，微微扬起下巴。
“哦，你是要挠下巴吗？”想起自己前世养的那只胖胖的蓝白猫，唐瓷伸手去挠它下巴里的脖子。
容貌细密柔软，如同一块上好的毛毯……不对不对，这怎么能做成毛毯呢？
唐瓷抛弃心里一瞬间出现的诡异想法。
小猫瞪着靠近自己的手，紧张的里毛都根竖起。
她，她要干什么？！
她怎么敢这么做！她知道自己是谁吗？！
手触碰上它喉咙，小猫吓得几乎转身就跑。
唔……等等。
再等等。
好像，感觉，可能，似乎，有点舒服……
竖起的耳朵动一动，动一动，眼睛渐渐眯起来变成两轮弯月，从脖子上传来的感觉让小兽整个兽都懒洋洋的。
唐瓷撸着和猫相似的小兽，发现这只小兽当真是不懂得什么叫客气。她只想给它撸下巴，它却把前爪，后爪都放到她手上，而且哪里需要挠，还需自己转脑袋，转身子，弄得唐瓷跟个伺候的似的。
“看，这是谁呀。”一个戏谑的声音传来，a字连衣裙的张晓菲从人群中走出。
今天她盘了个简单随意的丸子头，一对心形的吊坠耳环，白皙修长的双腿穿着一双高定坡跟凉鞋。
对比精致时尚的张晓菲，唐瓷就像个捡破烂的。身上廉价的t恤洗到前面的图案都快没了，牛仔裤从原本的长裤变成九分牛仔裤，七分牛仔裤，鞋子经历了数天的折腾不仅灰白不分还磨破了皮。
“怎么，没书读就只能坐在石阶上啃菜饼了吗？”张晓菲捂嘴笑，“真可怜哦~”
“我不可怜。”唐瓷说道：“我只是暂时没钱。”
张晓菲笑容一顿，意外得看着一脸平静的唐瓷，这和她预想中的不一样。
“你不觉得你现在很丢人吗？看你穿的，吃的，真像个乞丐！”张晓菲厌恶道。
“我不偷不抢不骗，努力找工作养活自己，没什么收入，吃的穿的差点不是很正常吗？”唐瓷歪头问。
张晓菲噎住，忽然觉得和现在的唐瓷说话怎么那么不得劲呢？！
“你看，古代汉皇大帝出生于马厩，吃的喝的都是捡来的；征服蒙人的玄武帝是娼妇之子，从小吃的都是粗糙的麦饼；一统四海的唐虎帝小时候还吃过别人唾沫的饭菜，他们在我这个年纪还过的没我好呢。”唐瓷给她摆事实讲道理，无奈摇头，“这么大人了，怎么还那么幼稚呢。”
张晓菲一顿子话咽回肚子，她第一次发现自己说不过唐瓷……
她居然说不过唐瓷！
张晓菲惊疑得看着唐瓷，到底是之前她隐藏的深还是自己真的从来没看透过她？或者经历一系列打击后性情大变？
忽然听到身后的声音，张晓菲冲身后勾勾手，不满大声道：“李然，走那么慢干嘛？！不过来见见老同学吗？”
看到坐在石阶上唐瓷，李然的脚步一顿，两秒后才低垂着眉眼走过来。
“不是说要回去吗？走吧。”李然说道。
张晓菲挑眉：“回去也不急这么一会儿。见到老同学当然要来打打招呼啊，你爸妈没告诉过你这个道理吗？”
李然全身紧绷，脸色涨红。
张晓菲的手缠绕上自己的手肘，他能感觉到唐瓷淡淡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一时间，他觉得难看且无地自容。
“你觉得我的男朋友怎么样？”张晓菲笑着看向唐瓷。
“长得有点帅，成绩好，性格也好。”唐瓷评价道。
“对于我的现男友，你的前男友，你不想说点什么吗？”张晓菲故意笑道：“我早让你放手的，你怎么不懂呢？不然何至于沦落到现在这个地步？现在后悔可来不及了。”
“你这人好奇怪，陷害我的人是你，你都不后悔，我需要后悔什么？后悔不屈服恶势力？你知不知道你的话让你很像电视里活不过三集的那种反派。”唐瓷奇怪得看着她，语气平淡，好像局外人似的。
张晓菲一时不知道怎么接话，正常不该气愤委屈愤怒得骂自己吗？她这么平淡得反应，弄得自己的情绪都起不来，好像自己用力的一拳打进棉花堆。
“至于你说我想对李然说什么，我在分手的时候就说过了，再说一遍也可以。”唐瓷认真道：“从此祝你前程似锦，一帆风顺。”
不知道为什么，让李然做自己男朋友的得意少了许多。张晓菲看看冷淡的唐瓷，又看看想看唐瓷又不敢看的李然，忽然觉得索然无味。但让她现在放手，她又不得劲。
自己费了那么多心思才让李然做自己男朋友，这才过了几天？
“唐瓷，你也别灰心，若我哪天腻了，我就把李然还给你，你们还可以继续在一起哦。”张晓菲说道，语气居高临下，高高在上。
李然沉默得站在一旁，死死攥紧拳头。
唐瓷发现怀里的小猫兽一个劲乱动，她稍稍用力按住，手指自动找位置给它撸毛。
“张晓菲。”这是唐瓷说到现在语气中第一次有了起伏。
张晓菲忽然来了精神。
“你说说你一个富家千金，是自己创业赚钱不好玩，还是周游世界不开心？或者努力学习管理经营，不说开拓事业，守住你家的财产也好的。”
“可你看看你，学习育婴师，这虽然是一个高薪且前途光明的行业，但你上课不好好听讲，抱小兽的时候也弄不清它们的需求，一抱就哭，而且相似的兽兽你也分不清楚。身无长物，却爱好抢别人男朋友，为此费尽心思，你爸知道吗？”唐瓷数落道。
张晓菲一脸懵，脑袋都是嗡嗡的，为什么她有种被长辈教育的感觉？
“李然现在是你的男朋友，也只能是你的男朋友。如果你不能继承你爸的事业，你觉得你爸会不会拿你联姻？别说你爸很爱你，不会舍得你联姻，等到你家事业下滑，原本的别墅变成小房子，每个月几十万的开销缩水成普通人，原本巴结你的狐朋狗友背地里嘲笑你，你真的愿意和李然，让一家人过这样的生活吗？那时候不是你爸拿你联姻，而是你自己想联姻。”唐瓷神色严肃问道：“除非祈祷这辈子你家一直都昌盛不衰，你才能自由想爱谁爱谁，想和谁在一起和谁在一起。”
“我，我没想那么多……”张晓菲一头冷汗，下意识道。
“那是之前没人和你说过，你也没有想过。有钱人虽然有特权，但他们同样也要付出很多才能得到他们想要的特权。他们要比普通人更努力，要比普通人有更长远的眼光，要比普通人有更大的格局，才能维持住你们所在的阶层。”唐瓷说道。
张晓菲思绪混乱，忽然觉得自己好像真的太不懂事了。
小猫兽摊着身子，四脚朝天，露出白白的小肚皮让张晓菲给自己撸。感觉手指往下移，小猫兽抖抖左前爪，让她再挠挠这边。
它眯着的眼睛微微睁大一只，见给自己撸肚子的人没受欺负，又懒洋洋的眯起眼睛。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喧哗，越来越响，惊讶的，慌张的，迷茫的。
几十个戴眼镜，穿着白衬衫西装的黑衣人从大门口走出，迅速涌入人群。
不久，只见人群分开，黑衣人分开人群，站成两排。
人头攒动的人群中被他们开辟出一条两米宽的路，路的另一边走来一个白色手套，穿着高定西服，左胸口别着一朵红色玫瑰花的俊美男人。剑眉星目，轮廓分明，一举一动都透着优雅和精致。
和他相比，李然平凡得就和路边的一个普通人一样。
这才是真正上流社会，富有魅力和张力的男人。
他从远处走来，一步步走到唐瓷面前，停下。
一个站着，一个坐着；一个垂眉，一个仰头；一个精致奢华，身上带着淡淡香风，一个落拓狼狈，脸上带着不知哪里沾染的尘土。
他们距离不足两步，却界限分明的像两个世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