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第56章
chapter56
尖利、冰冷。
他低头看,姜晚贞手上那只熟悉的瑞贝卡pico就刚刚好抵住他要害——
他止不住笑,一伸手捏住她下颌,“我的宝贝贞贞,终于长大了,会做大人事,玩大人玩具——”讲到这里,忍不住舔了舔干涩的下嘴唇,又贴到她耳边发声,“我都好中意你拿枪姿势,等改天有时间,我们再回家慢慢玩。”
于是一把将她推向梁柱,头也不回地加入混战,仿佛再演一遍《英雄本色》,正要参与最后一幕“末路狂徒”。
姜晚贞背对战局,忽然间想起从前姜五龙评价陈勘,“打起架来心狠手辣,彻头彻尾亡命徒,谁发癫才去同他打——”
果然她听见潮州仔的声音,颤颤巍巍,中气不足,还没出手已经在举白旗,“阿勘……勘哥,你到底在搞什么?喂!你玩真的?亲兄弟你也砍?”
接下来又是嗯嗯啊啊,整个十二号仓库乱成一锅热粥,如沸如羹,疯狂而又充满了末日来临的合理性。
到最后该倒的都倒下,余下满地的呜呼哀哉。
姜晚贞从梁柱背后走出来,面前陈勘正扭过腰露出半张侧脸,似魔似幻,似真似狂。他的白色衬衫溅开纵横交错的血,他的黑色长裤已经起皱,衬衫的纹理被他坟起的肌肉撑得紧实饱满,一粒粒衬衫扣是一道道紧绷的弓弦,个个都已经撑到极限。
兴许是望见姜晚贞出现,陈勘嘴角上翘,露出一丝丝笑,问她:“怎么样?好不好玩?开不开心?”
时光倒退三千年,他一定比比商纣王都要疯。
姜晚贞径直向前走,走向被人按住,跪在地板上的齐德,“我奶奶同你没怨没仇,你甚至喝过她煲的糖水,你到底为什么要害死她?”
齐德吐出一口血沫,瞟一眼姜晚贞,似乎对她很是不屑,“杀她就杀她,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我大哥姜文辉,他叫过你那么多声叔叔——”
“古惑仔,疯起来亲爹都可以杀。贞贞,你被姜五龙保护得太好,竟然还来同我们讲道理问理由?既然你什么都知道了,那不如赶快动手,你看阿勘——”齐德抬头,姜晚贞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双手揣兜,侧脸带血,似笑非笑的陈勘,“你看他,眼里都是狠,从我们几个一进门他就没打算活着放我出去。”
齐德喘口气,继续讲:“我今早看报纸,记着说昨晚榕树湾大火,烧光了姜家。我就知道有问题,不过没想到发神经的是你,不是阿勘。也没想到他为了你,姚生都敢得罪,他也是吃错药,命都不要。姚生同你爹地两个在十二号仓库杀过多少人?就连阿勘都差一点死在这里。阿勘——”他再去找陈勘那双杀得猩红的眼睛,做最后的垂死挣扎,“今天我们几个出门,姚生知道得一清二楚,你想好今晚如何向姚生交代了吗?”
陈勘瞥他一眼,当他是一头半死的老猪,不屑回答。
只有姜晚贞弯下腰,压低声音同齐德说:“你放心,他连姚金龙都要杀,多你一个不多。”
齐德瞪圆两只眼,不敢置信,“你什么意思?阿勘!你要造反!”
“造什么反?和联胜算什么东西?送给你陪葬你要不要?”陈勘不耐烦地抬手抓一把短发。问姜晚贞,“你想怎么处理?砍手砍脚,扔进公海,还是绑住喂狗?”
他讲完,没等到姜晚贞回答,阿光已经叫起来,“阿尖!你敢!你杀我…………姚生不会放过你!姚生一会找人砍死你!”
潮州仔也开始苦苦哀求,“勘哥,我两个亲兄弟,出生入死多少年,你不能不讲义气。你放我走,我马上过关回潮州老家,再也不回来,我保证一个字都不会讲。勘哥,我上有八十老母,全家都靠我一个人养,我不能死啊勘哥,你放过我,求求你放我走…………”
“当年在赤角,你们联手把我大哥推下天台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会有今天?”姜晚贞问完,没人答,她自己讲,“没想过,你们个个都以为自己会赢到底,从来没想过输。”
她抬高手臂,手中一把轻巧迷你的瑞贝卡pico,黑漆漆枪口指向齐德,“爹地说你做人最讲道义,让我同大哥都叫你德叔,敬重你是长辈,所以今天让你先来。德叔,出来混,总是要还的,你也应该早就想过会有这一天——”
齐德抬头盯住枪口,深呼吸,声音开始发抖,“贞贞,杀人犯法…………”
一句人间真理,惹得姜晚贞笑出声音,“德叔,你讲的对,杀人犯法,但是没人知道,就不算犯法。”
“贞贞,你前途一片光明,没必要为了我们几条烂命去坐监。你想要报仇是不是?我同你讲,我们几个也不过是听话办事,真正话事的人是姚金龙,没有他背后支持,我们几个怎么敢动太子爷?借给我一百个胆我也不敢。”
“是啊是啊,贞贞,姚金龙发话,我有什么办法?只能照做,你要找就去找姚金龙,他才是杀文辉的凶手。”阿光同潮州仔都来附和。向前一步奈何桥,谁都怕死。
姜晚贞枪口不落,只冷冷道:“你放心,杀了你们,我再去找姚金龙,一个一个来,谁也逃不掉。”说完弯曲手指,眼看就要扣动扳机——
齐德闭上眼等死,阿光开始鬼哭狼嚎,潮州仔吓得尿了裤子。
陈勘站在姜晚贞身旁,冷眼看戏,他根本没打算去阻止,他甚至更希望姜晚贞亲手杀了眼前三个人。之后她的仇恨发泄完毕,或许更能将他与她的恩怨消解,而他再想办法帮她掩盖杀人罪证,有她的把柄在手,他更能长长久久留她在身边,就当没事发生,同世界上其他任何一对恩爱夫妻一个样,结婚第一天就学会“失忆”绝技。
咔嚓——
细不可闻的机械声响起。
“啊啊啊啊啊啊!”阿光失控一般尖叫,潮州仔满脸横泪,齐德彻底脱力,烂肉一般瘫倒在地上。
可惜三个人都还活着。
姜晚贞的瑞贝卡pico装的是空弹匣。
“德叔,你讲的对,杀人犯法,不值得——”
正巧这时后车声人声由远及近,陈勘浑身警戒,把姜晚贞护在身后,然而她却径直向仓库门走去,“开门——”
站在门口的小弟不敢吭声,姜晚贞回头看陈勘,陈勘考虑过后点了点头,两个小弟这才老老实实拉起闸门。
门外是荷枪实弹的o记警官,为首的人当然是于宝哲。
一见到姜晚贞的连,于宝哲立刻收起枪,把姜晚贞拉到警方阵线,上上下下查看她一遍,紧张地问:“贞贞,你有没有事?”
姜晚贞答:“当然有事。”
一抬手,储藏柜的钥匙还挂在左手中指上,她带着钥匙在于宝哲眼前晃了晃,“你不是一直想要清缴和联胜吗?这就是证据,弗拉德利足球俱乐部2253号柜,都在里面了。”
“贞贞,你……”于宝哲看看她,又看一看背后的陈勘。
“怎么?不想要?阿哲,错过这次,再等三年,你的总警司之路又要延长。”
于宝哲于是接过姜晚贞手里的储藏柜钥匙,当下回过神来,换一脸职业化的严肃,“贞贞,我会帮你申请证人保护计划,现在你就可以同我一起去安全屋。”
姜晚贞点点头,“我只有一个要求,新身份的名字不要太难听。”
“好,名字你可以尽情发挥。”
他转头示意伙计接人,姜晚贞头也不回地就要走,却突然听见背后一声沉闷沙哑的嗓音,喊着:“贞贞——”
她停住脚,却没回头。
陈勘与她隔着满地横倒的人和十几把o记的枪,他越不过来,“贞贞,你要去哪里?”
姜晚贞长长呼出一口气,努力稳住情绪,即便她不知此刻胸口的酸和涩是从哪里来,“龙头杖我已经给到你。”
“龙头杖算什么?你是我的合法妻子,你要走,不同我报备,是你不懂事。”
“我丈夫姓沈,请问你是哪位?”她挺直背,不肯给他半个侧脸。
陈勘被梗在当场,竟然无言以对。
他有一千种不能说的理由,外加一千个逃避的借口。
他不能说。
于是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走,迅速地,不带迟疑地消失在十二号仓库门外,惨淡浓郁的夜里。
于宝哲这才回头收拾残局,他看一眼失魂落魄的陈勘,指派伙计把其余人都扣走,再匆匆去追姜晚贞。
姜晚贞上车前,在一两黑色别克车旁,与一位身形瘦削的中年男子擦肩而过,那人西装革履,头发整齐,正低头点香烟,一看就是警队上层,只是不知道为何今晚能够抽空参与抓捕行动,但这些都已经不重要,她现如今能做的,就是坐在车里等。
十二号仓库清场完毕,很快只剩下陈勘一个人,孤零零像一棵枯槁的不能挪动的树,从根到叶无处不散发着他那旷古的孤独。
直到邓走进来。
车和人都已经撤走,四下安静,只听得见悬崖下翻滚的海浪声。
陈勘抓住一只带血的棒球棍,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往蓝色汽油桶上砸,油桶顿时发出“哐哐”的惨叫声,震到人耳根发麻,头脑嗡嗡。
邓抽完一支烟,陈勘已经精疲力竭,索性什么都不管,棒球棍一扔,身体摇摇晃晃跌坐在地上。
“玩够了?”邓的黑色皮鞋走到陈勘左手边,鞋尖碰了碰他手背,“要不要烟?”
陈勘没答话,邓兀自点起一根香烟,蹲下,递到陈勘嘴上,“发那么大火干什么?只许你玩女人,就不许女人玩你?好好好,不讲这个,我今晚过来,一是怕你出事,二是要带你去见一个人。”
陈勘叼着烟,两只腥红的眼睛死死盯住邓,“几时收网?”
“一位关键人,要过海关才能见。”
“几时抓姚金龙?”
“时间不早,回去冲个凉,明早九点过海关,过关就会有人接应——”
“叼你妈嗨!几时杀姚金龙!!!”
“马上!”邓推开即将似饿狼一般扑上来的陈勘,尽力安抚他,“现在要讲究‘平稳过度’,做事不能只讲今天不看明天,我同你都是听命令,没有自主权,但是你放心,该争取的我一定帮你争取,姜晚贞的个人去向,我收到信息,三分钟之内就向你报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