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44
卫云州的消息没传回来, 但日子还是一天天往前走的。
水稻早已经种上，秋雨开始连绵不绝的下。
好不容易见了个晴日，林宝穗正在家里晒被子, 李教授登门拜别了。
林宝穗有些怅然，她来梨花大队的第一份工，就是给几位教授做饭。
那些日子不光掩护着她和三个孩子吃了几顿好的解馋，还给了她喘口气的机会。
后面广交会的事又是有宋教授和他爱人帮忙，可以说这几位都是她的恩人。
现在要离开，她难免有些不舍, 还有些担忧, “不是说要在这边待上几年的么？”
李教授哈哈一笑, “怕什么？我们走了, 这对你们梨花大队可是好事啊！”
他压低声音透露道, “你们那个水稻估计还能安稳种了。我老早就愁，这边的地压根不适合种小麦, 真种上了, 头两年你们附近这几个大队可能都吃不饱。”
吃不饱不就容易出乱子么？
这么多户人家饿肚子，虽说他们不是主要原因，但他们也在里面起了作用, 心里头难安啊。
林宝穗也想起来这事, 书里写过，改种玉米小麦后，梨花大队有两年的收成都不太好。
加上原本枣林的事情, 砍了枣林种玉米，枣林变成荒地。
于是大队不止减产，还要多交公粮。
日子过得苦，原本的林宝穗在郑建军家更苦。
这回倒是便宜林宝珠了。
李教授也想起来了, “说起来这事还多亏了你。”
林宝穗回神，不敢居功，她也是为了自己，“运气好罢了。李教授，这边不种玉米的话，你们怎么办？”
“换个地方继续种呗。”李教授看的很开，“现在这情况，呆在大队上也没比城里差。就是这边的饭菜我们实在是吃不习惯。”
林宝穗顺势问道，“你们什么时候走？要是不赶的话，我明天给你们做一桌。”
“行啊！”李教授眼睛一亮，“那我们可就等着了。”
他离开之后，林宝穗就开始翻家里的存货，打定主意好好做一顿。
心里拟定菜单之后，林宝穗又想起来另一件事。
对李教授和宋教授他们，一直没好好道过谢。主要是她不方便露财，他们也不肯接受太贵重的礼物。
林宝穗想来想去，都觉得这次是个好机会。
她想到自己卖掉的人参，后悔了一瞬，如果知道李教授他们离开的这么早，她一定会给李教授留一个。
转念一想，她也不会处理鲜人参，又释然了。
隔天。
林宝穗请了假，
天不亮，便赶着去了公社，先在供销社买了肉，一番掩饰后又去黑市收了
还买了根小人参和一块女式手表。
手表自然是送给宋教授爱人的，她原想过送钢笔，但想到宋教授已有爱人，为了避嫌还是放弃了，更何况宋教授的爱人，那位女翻译家也曾帮过她，这块手表林宝穗送的是真心实意。
她备好礼物，又塞了一封信，拿灰扑扑的布包好，便开始准备午饭了。
李教授一早便知她手艺好，但这次看到菜色还是震惊了一把。
“猪肚鸡？这道菜你也会做？”
林宝穗笑道，“问了厂里的同事。”
李教授尝了口饭，笑着摇头，没揭穿她。
今天的饭也不大一样，是煲仔饭。
腊肉拼腊肠，酱汁上差了些，不过也很难得了。
尤其是这腊肠。
李教授连吃了几片，才感慨道，“早知道你会做这些，就是我们自讨腰包也得把你留着做饭。”
林宝穗附和道，“要是知道你们只待这么几个月，我肯定是在忙也要天天过来送饭的。”
李教授懊悔的直拍大腿，“我们也没想到啊。”
不过这毕竟是好事，他也就没多说了，专心说起饭来，“这个猪肚鸡，我也跟老乡提过啊！好不容易排队买到一次猪肚，我全程盯着，做出来的汤……”
“还不如我不看呐！”
“明明整个做饭我也说的清清楚楚了，哎。”李教授直叹气。
林宝穗嘴角微抽，恐怕是因为有口音吧？
若她一直是梨花大队土生土长的人，听这个普通话本来就困难，要是李教授说到激动的时候，恐怕都听不懂关键字。
饭吃的差不多，李教授把身边的研究员支了出去，“我们走之前还有个事想拜托你。”
“宝穗，这个得辛苦你一下了。”
林宝穗保证道，“只要我能帮得上的，我一定帮。”
“牛棚那边，”李教授说话难得慢了下来，“几位先生得辛苦你照顾一下他们了。”
怕林宝穗误会，他补充道，“不是说给他们提供多好的条件，这不是最近天转凉了，我怕他们那个冬天不好过。你到时候看着稍微帮一下就行。”
这个倒不为难。
林宝穗一口应下，“行。”
李教授松了口气，“麻烦你了。”
这顿饭吃完，不过两天，李教授他们就动身前往其他地方了。
几人换了个城市安顿下来，李教授才想起来林宝穗塞给他们的小包裹，非说到了住的地方在拆。
他们一直在赶路，都快忘了这事。
李教授饶有兴致的拆开，发现里面竟躺着木匣装的小人参。
他连忙拆开林宝穗放在一边的信。
还没看完，宋教授就过来敲门了。
看到他桌子上的木匣，露出了自己手里一块女士手表。
“宝穗这真是……”
李教授顿时不知怎么说是好，林宝穗心里写的明明白白，先说了一大堆他们帮的忙，又讲了她丈夫的工资她的工资、先前枣厂发的奖金，说这些还是买得起的，让他们务必收下。
“老宋，之前托嫂子买的东西怎么样了？”
宋教授回道，“我们离开之前已经在邮寄了。”
“那就行。”李教授放心不少，“不然我这真的是拿的烫手。”
·
林宝穗刚抽空了解了一下牛棚那边的情况，放心不少。
梨花大队本就不穷，下放到牛棚的人，其实是住在旁边屋子里的，虽然破了些，但遮风挡雨是没问题的。
最近忙起来枣厂和酸枣的事情，压根都没人管牛棚那边的人了。
她托人收起旧棉花，打算在冬天之前，给那边弄两床被子。
收到包裹时，林宝穗还怀疑了一下。
直到看清信息，才拿了回来。
足足三大包。
包裹里装了不少腊味，还有几罐牛肉干，两袋巧克力糖，几样玩具。
给老大卫向东的是一个战斗机模型，还未拼装，老二的也是模型组件，不过成品是把枪，连小宝都没忽略，是一个套娃不倒翁。
随信是宋教授的爱人写的。
宝穗，展信佳。
虽未曾见面，但从阿风口中可以知道你是位非常优秀的女同志。我非常敬佩你做的事情，只遗憾我无法前往富平县与你见面。
所以我挑选了几分小小的礼物，希望能为你的生活添色。
……
望来日方长，终有一见。
林宝穗看完信，又在包裹的下面翻了翻。
脸上露出了几分惊喜。
竟然有姨妈巾！因为包装太过简陋，并且连字都没有被她给忽略了。
她恨不得抱着宋教授的爱人亲两口！
太贴心了吧！
她在供销社问了好几次都没有，黑市也很难买，一直想着找机会到县里或省城成问问，都没有机会。
林宝穗惊喜过后，没忘记跟两个孩子说，“这些都是李教授他们给你们的礼物，下次见面记得要好好感谢。”
老大摸着盒子爱不释手，嘴上却问，“娘，会不会太贵了？我们收这个礼物不太好？”
“没关系，等你们有能力、有钱可以也给他们送礼物。”林宝穗不在意的挥手，“你想要的话，娘以后还可以给你买。”
她把地址保存下来，琢磨着等下次找机会寄点儿好东西过去。
·
林宝穗收包裹的事情，整个梨花大队都是知道的。
自然也没瞒得过林家人。
林老太太在屋里头忍不住骂，“早知道当初就应该把她淹死。”
“我看这么多年没对她好就是对的，养不熟的。赚那么多钱，收那么多礼，都不舍得我送一点儿。”
林老头抽着烟，一脸沉思。
林家二房也是心思涌动，
林老三媳妇则是想着另一件事，她催林宝珠，“你也把建军送给你的包裹拿回来啊！”
“让你给林宝穗认错你不肯，也不跟林宝穗比出风头，你到底图什么？”
林宝珠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急什么？”
郑建军那个包裹可是她连写八封信要来的，现在取回来了，用的时候怎么办？
林宝珠又等了三天，终于等到了她的机会。
·
十月末的这天。
秋来的很快，冷的也很快。
像是冬天在后面狂追。
林宝穗没有毛衣，足足套了三件衣服，依然觉得四处漏风。
要不是怕冬天没衣服，她都想直接穿着棉袄出门了。
好在广交会的货已经快到尾声了，估计冬天正式来临的时候，她应该不用出门了。
这天她照旧在枣厂里抽检。
林大队长满脸沉重，匆匆的走了过来，“宝穗，让她们互相查，你先跟我回一趟大队。”
“啊？什么事这么着急。”林宝穗满脑袋装的都是冷，下意识道，“我这就差一点儿了，也不费时间啊。”
林大队长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告诉她。
好在林宝穗迅速反应过来，想起来了卫云州，飞快道，“大队长你等我一下，这边马上就好。”
她说着迅速朝下一批产品走去。
林大队长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
犹豫的时候，林宝穗已经检查完了，“走吧。”
林大队长跟上她。
走出枣厂林宝穗才觉得自己这表现的太早了，连忙敛了敛神色，故作好奇，“大队长，什么事啊？”
林大队长张了几次嘴，最后还是只憋出来一句，“等你回去再说吧。”
怎么会这样呢？
他都想不明白为什么会是卫云州。
林宝穗这好不容易才从林家的泥潭里跳出来，眼见着刚过上好日子，还没几天，就出事了。
这卫云州没了，可还留了三个孩子，宝穗一个人怎么办？
林大队长已经愁上了。
他不说，林宝穗乐得自在。
至少能少装一会儿。
牛车走到半路。
遇上了有人拦车。
都是同一个大队的，赶车的人自然停了下来。
上车的人好奇问，“宝穗，大队长？你们怎么这个时间回大队啊？”
林大队长没心情说，“有点儿事。”
他本打算骑自行车过来，谁知道家里的自行车不知道什么时候坏了，只好让人赶了牛车过来。
眼见着那人又跟林宝穗聊起来。
林大队长忍不住打断道，“行了。回去再说。”
牛车又往前走了一段。
林宝珠也上来了。
她手里拎着一个巨大的包裹，上车时还喘着气，“大队长，幸好遇上你们了。”
林大队长看见她更烦。
但他毕竟是大队长，也不可能对着林宝珠有什么私人情绪。
林宝珠才不管那么多，抱着包裹就开始炫耀起来。
“我让建军留点儿钱等部队放假吃点儿好的，他不听，非要给我寄。还寄了这么多。”
“他每个月的钱又要给他妈寄，还单独给我寄，自己手上没留多少，还给我买礼物。”
“等我回去就写信骂他。”
林大队长听着这话正觉得不对味儿呢。
就听到林宝珠扯上了正题，“宝穗，你总说卫云州把津贴都寄给你，我这好像也没瞧见啊。”
“都这么久了，寄钱没有，也没给你寄东西，他该不会是骗你的吧？”
当然不是骗，是人没了。
林宝珠心里窃喜。
她一看到有穿军装的去大队上，而大队长又急忙往枣厂赶，就猜到了是什么情况。
立马让她哥接了自行车载她过来取包裹。
为的就是这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