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章
坐在回程的出租车里，吹着冷风，叶蓁渐渐酒醒了。开始后怕起来。
文欣当时只愣了一秒钟，然后立刻扶住段总，不停道歉。
段浩哲指着叶蓁，疼劲儿上来后，有些站不稳：“我要告你故意伤害！”
文欣又是一通道歉，好说歹说，等他气消了，塞给对方一张购物卡。这事才暂时结束。
叶蓁灰头土脸地跟文欣道歉：“我是条件反射，脑子还没想清楚，身体就已经行动了。”
文欣手指抵着太阳穴，对这种事也算见得多了，但从来没见谁闹得这么大。这段总她以前接触过，看模样也还可以，不像是个色鬼，没想到西装之下是个禽兽。
“行了，没有你道歉的道理。”
上司这么说，但脸上明显烦躁得很。叶蓁没觉得自己做错，她用包盖住被段浩哲碰过的位置，还是想吐。
计程车驶过一个街口，她打起精神：“比稿还参加吗？”
“参加。”文欣揉着额头，“虽然没有胜算，但还是要比一比。”
叶蓁靠着冰凉的玻璃。从上司的态度中，她敏锐感受到，她很后悔今天带她参加商会。
盛翼不是个小客户，拿下这个项目，不是赚钱那么简单，还可以对外宣传，打出琢雅的名号。
段浩哲也是看中这点，无所顾忌地想和她做交易。
然后，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就这么没了。
或许以后的项目，都没有叶蓁参与的份，她在琢雅公关即将面临前所未有的危机。
叶蓁攥紧包带，不禁想，如果自己胖一点，是不是就不会遇到这种事了。
她虚弱地点头：“我去准备策划。”
叶蓁在加班加点写方案的时候，不知道有关她的谣言已经散发了出去。
最近上班，她都在做盛翼智能手表的案子。
隐隐约约觉得，今天有人看她的目光有些微妙的八卦。但也只是眼神接触的一瞬间。
大家都很忙，没多少闲工夫交流。叶蓁工作忙起来差点忘了吃午饭，要不是猛地从座位上站起来，脑袋有几秒钟的晕眩，她才察觉全身发冷发颤，低血糖的征兆。
本来打算去9楼的露台，她放下电脑，去茶水间拿几袋零食垫肚子。
她坐在一颗云竹后的位置，安安静静喝着奶茶，脑中正在模拟明天的演讲。
刚要起身扔垃圾，听见背后有人说说笑笑。
“真的假的，她不是有男友吗？经常晒。”
有八卦？
叶蓁敏锐地支楞起耳朵，靠着身后的承重柱。
“有男友又怎样，那可是盛翼。要是我，也把男友踹了，听说段总长得还可以，浓眉大眼的。但是人家没同意，她可能恼羞成怒吧，就把人给打了。”
“我说她怎么升得那么快。”
“有一说一，她工作能力还是不错的。按道理不至于爬一个高管的床吧，要是我，肯定牢牢把杨太子握在手里。”
“andy，你太落伍了，杨总就因为这事不把项目给她了，所以才病急乱投医，找了盛翼高管。”
“还是脑子不清楚。我要是有那脸，就去勾引盛翼总裁，一个高管不够给我买俩包的。”
“哎，你说她那事不会连累咱公司吧？”
“可能吧，如果这事被高层知道，盛翼肯定不会和我们合作了。”
叶蓁一开始听得云里雾里，心想这又是什么俗套狗血事件，觉得无聊。这也值得讨论？
但越往后听，她脸色越难看，怎么和自己有关的关键词越来越多？
等那两个不熟的同事走远了，被提案堵塞住的大脑才开始缓慢运转。
——这特么，说的，该不会是她本人吧！
但她们话里话外的剧情好像和事实完全相反，说得她，好像上赶得要爬段浩哲的床一样。
really？这么恶心一男的，上他还不如上个厕所令人心情愉悦。
一想到段浩哲，叶蓁都觉得手里的板栗饼不香了，将矿泉水瓶扔进纸篓，恶心得没有了吃饭的心情，洗洗手上楼继续改ppt。同客户部、策划部、创意部的同事开最后一次会。
……
分公司这边的事比想象中复杂一点。
账务混乱，管理繁冗，人员流失严重。
喻翡亲自带着负责人开了几天的会，才算是喘口气。
换合作公关公司的事，喻翡也就提过那么一次，那是在接触到叶蓁之前。
原本目前合作的公司也是和琢雅齐名的国内知名公关集团，但近些年给出的创意越发套路，正好也赶上合作期限，喻翡就打算换个新的。
直到邵书禾将段浩哲的事推送给喻翡，他才七七八八了解到这么一回事。
不是喻翡有多么自信，或者对叶蓁有多么信任，而是谣言本身未必真实，甚至有的时候完全相反。
在没了解真相之前，他不会下任何结论。
喻翡看着这几天叶蓁给他发来的短信，没有一条说起这件事，都是做作的卖萌撒娇，要么就是在说晚饭吃了什么，凌晨三点的帝都是这样。
喻翡完全不想回复这些无聊的日志式短信袭击。
但每天早起睡前瞥一眼，竟然也成了习惯。
可以从她越来越晚的晚安时间中看出，她最近没少熬夜。
喻翡把邵书禾叫过来：“他们哪天比稿？”
邵书禾看了眼备忘录：“周一。琢雅公关排在最后一个。”
喻翡脑中过了一遍行程。最近的工作已经到了收尾阶段。
这个时候，邮箱里收到了叶蓁的一封邮件。
有两个附件。
是之前徐昭翎那个烂尾项目的策划。
喻翡花了十分钟扫了一眼两份详细的报告。
当晚，在叶蓁给他发过晚安短信后，他加了她的微信。
叶蓁很快通过。发了几个雀跃的表情包。
喻翡没回，直接给她发去视频通话。
这个通话匆忙且意外，叶蓁点了通过后，手机屏幕上是她没来得及收回的有点惊讶的脸。
背后是酒店卧室的灯，叶蓁应是趴在床上，身穿睡衣，头发松垮地斜束在肩膀。
她笑起来，声音经过电子的渲染，更加温润，“想我啦？”
喻翡看了眼时间，直接说：“给我讲讲你的策划。”
“哦，你等一下。”
听筒那边窸窸窣窣，喻翡看到她一截手臂，时不时地滑过屏幕。
“那我开始了。”她清了清嗓子，“现在什么东西不都要共享么 ，自行车、雨伞、充电宝，那么平衡车也可以共享，但是这个项目，还要考虑到维修成本。所以投放地点主要是在景区、公园……”
演讲大概有十多分钟。
她是脱稿，语速有条不紊，对于自己做的东西熟练于心。
喻翡说：“提醒一下，做共享的公司已经有多家倒闭。”
“所以，我还有另一个计划。使用盛翼的手机进行扫码，能够享受折扣优惠。就算最后共享项目失败了，稍微公关操作，就是另一个广告。具体策划还没做出来，如果您想要的话，我需要多一点的时间，才会交给您一个完整版。”
喻翡这边，听着她的汇报，极轻地笑了下。
叶蓁竟然能想到，他接过徐昭翎的项目，一开始就没打算救，而是利用它打广告。
他手指轻敲杯壁：“嗯，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叶蓁眉心轻蹙：“虽然计划是这样，但失败的概率也很大。至于最后定下哪个方案，就看喻总您的决定。”
喻翡关掉电脑上的ppt：“我不是指这个。”
“那是什么？”叶蓁想了想，握拳敲在手心，“我们好几天没见了，想你。”
“……”
喻翡摘下眼镜，“看来不是很忙。要不要再给你点工作。”
视频那边，叶蓁脸色僵了僵，“哪有，就是忙着想你嘛。”
“你确定没有？”
“……你回来要我去接机吗？”
“我有司机。”
“但我觉得，你会想要更早见到我。”
“你这么能猜，不如猜猜我现在想什么。”
“我猜……你想挂掉电话。”
“真聪明。”
“那也算我猜中了。”她轻扯嘴角。
叶蓁的神态看起来轻松自然，还有心情开玩笑，一点也不像工作上遇到大麻烦的样子。
——她不打算告诉他职场上的事。
意识到这一点，喻翡感到疑惑，这和他印象中的叶蓁蓁完全不同，他以为，她这样娇滴滴的女生，一定会第一时间找他解决。她不要他的钱，那一定是想要点别的，比如工作便利、升职加薪，这才合理，至于她口中的“喜欢”，他半个字也不信。
挂断电话，他给邵书禾打电话：“航班提前一天。”
“喻总，时间可能有点紧。”
“先去办。”
“好。”
叶蓁没想到喻翡会为了策划案的事加她微信，还是视频通话。
他什么时候这么热爱工作了？她还以为他只是借口去s市吃喝玩乐。
和喻翡通完电话，叶蓁比平时晚到了半小时。
在正式比稿之前，盛翼通常会派人到广告公司召开一个brief会议，除了与公关人员进行沟通，主要也是考察一下员工状态。
比稿简报发出来的第五天，仍然没见盛翼的人过来开会。
好不容易等来周一下午，叶蓁和项目组里几个同事在文欣的带领下，一起到了盛翼集团报告厅。
这次参加比稿的公关公司有五家，全是国内外知名广告公司，琢雅在里面，处于一个不上不下的位置。
与盛翼合作过的千柏公关也在其中。盛翼虽然打算更换合作商，但如果其他公司表现平平，很有可能看在合作过的份上继续选择千柏。
原本盛翼就是不满意他们后来调换的主管，而这次，叶蓁看到了千柏的人里，有几个广告界的资深创意总监。
她不知道这几个大佬是临时被拉来给千柏撑场面，还是以后也是这些人为盛翼服务。
盛翼是大公司，他们不会让这个客户从手上溜走，想来应该是后者。
最坏的结果是，盛翼根本没想换掉公关公司，只是对报价不满意，拉来其他公司来陪衬，目的是为了敲打千柏。
如果不是段浩哲闹出来那种事，叶蓁这会可能会在千柏面前紧张起来。
但反正结果已经基本提前预知，她反而不太紧张，正常发挥就好。
叶蓁在前排正中间的位置看到了段浩哲。
他西装革履，表情严肃，看起来比叶蓁在宴会上见他那天要正经很多。
叶蓁从他身边路过，他面无表情上下扫她一眼，嘴角露出轻蔑的笑，然后侧身和旁边的一个男同事说了什么，两人均露出“我懂”的笑容。
叶蓁目不斜视，指甲不自觉地抠紧手里的资料。
琢雅公关是最后一个汇报提案的公司。
这次比稿是各家公司单独提案，叶蓁不知道别家的创意以及报价多少，但从千柏的员工脸上的笑容来看，十有八九是成了。
叶蓁之前有过经验，整整两个小时，没表现一丝怯场。
但台下，段浩哲没有一直翻看其他公司的提案，琢雅公关的稿子被放在最下面。
他时不时地拿手机处理别的事，偶尔才会抬头看一眼台上的叶蓁，但也是皱紧眉头，间或不满意似的摇头晃脑。再同身边的同事讨论。
叶蓁尽量忽视掉他带来的影响。
“……以上即是我司为盛翼集团智能手表项目的全部提案内容。请问贵司还有什么疑问。”
段浩哲慢悠悠拿起话筒，说：“没有问题。比稿结果会在五个工作日后通知。”
“……？”
叶蓁不怕被刁钻问题难住，但段浩哲一点没给人表现的机会，他干脆不听了。这几周付出的辛苦全都白费。
叶蓁张了张嘴，刚要继续问一些问题，台下的文欣给她比了个结束的手势。
叶蓁看着段浩哲即将起身，一副“饿了，要去吃完饭”的样子，她咬紧牙关，闭了下眼睛，须臾睁开后，仍是彬彬有礼的回答：“感谢贵司配合。”
段浩哲看着那抹窈窕的身影消失在报告厅的电梯间，嘴角轻慢勾起。
心里暗骂一声：“装什么装。”
段浩哲在盛翼集团工作多年，见过太多这样的人，不是说每一次都得手，但这种端着放不下身段的，还是第一次。
他听宋曼轩——他的女友之一——说过，叶蓁是做公关的，经常会有不同男人送她回来，私生活混乱。宋曼轩作为房东，不堪其扰，早就想把她赶出去，迫于合同期限没到，只能忍着。
段浩哲碰巧上次见过，还是开宾利的。于是对叶蓁有了一个基本印象。
说起来，这女人真是极品，光是脸蛋漂亮不说，身材也是一等一的好，穿着宽大的睡裙都能看出身形曲线，皮肤白皙。难怪四处钓男人，是有这个资本。
如果不是工作上遇到她，他也就想想，但就是这么巧，她需要讨好他才能拿下盛翼的合作 。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晚上一起玩玩，白天继续合作，何乐而不为？
竟然还敢推他，真是不识抬举。
段浩哲一点也不怕叶蓁会告诉女友。
处在热恋中的女人智商几乎为零。
一个是不怎么熟悉的租客，另一个是朝夕相处的男友。
宋曼轩会信谁，自然不言而喻。
只要没有实质性证据，多编几个合理的借口根本不是难事。
再说，就算被发现了，又能怎样？
所为浪子回头金不换嘛。只要他表现得非她不可，她最终还会原谅他。
如果她再有了孩子，还不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且行且珍惜？
说起宋曼轩，这女孩是他在酒吧里认识的。
年纪轻轻，没有工作，妆容土气，长相一般，丝毫没有魅力可言。
要不是认出了她身上的衣服首饰都是大牌，段浩哲一定会错过她这个拆二代。
他送了她价格很贵的鸡尾酒搭讪，几杯下肚，在酒吧内闪烁的灯光下，说几句暧昧的话，她就把什么都交代了。
她是家里的独生女，将来家里拆迁的五套房都是她名下的财产，只要把她们一家人哄开心了，结婚后就能让她在房本上加上自己的名。
现在的富豪之女都不好骗，父母一个赛一个人精，只有这种涉世未深的傻白甜才会相信爱情。
这就是他一直在帝都奋斗的目标。
凭他在盛翼的工资，攒四五年也能在帝都买个单人公寓，但为了伪装成中产，平时的房租、西装、手表、车子，哪个都不是小数目，去酒吧也需要消费门槛。
能有更好的选择，为什么不走捷径？
“真蠢。”
段浩哲要和千柏传媒的创意总监出去喝酒，自然是千柏的人负责请客。
酒过三巡，他给宋曼轩打了个电话：“曼轩，我公司有事，今天晚点回去。”
女友果然不高兴：“我等了你一晚上！说，你身边是不是有美女。”
“有又能怎样，我只喜欢你啊。”
段浩哲把玩着手里乙方送的礼物，将情话说得婉转动听，“乖一点，你最近不是要换ipad？我给你买了最新版，下班回家给你带回去。”
对方果然惊喜，然后让他早点回去，乖乖挂了电话，再也没打来。
此时，段浩哲揽着千柏创意总监的腰，将手里的一个文件递给对方：“给，这是琢雅的提案书，你别全都抄了，改改边角料，不然被上司知道，责任全在我。”
千柏的创意总监虽然没有叶蓁美，也没有34d大长腿，但很识时务，给他抛了个暗示的眼神，两人寻了空隙，先后去了洗手间。
事做完一半，段浩哲口袋里的手机开始嗡嗡震动，他以为是女友，暗骂一声。等他看清屏幕，却是个陌生号码。
他以为是哪个快递，按了接通，语气有些不善：“喂？”
电话对面是个耳熟又陌生的声音——
“请问是市场部段总监吧？”
是工作上的事，段浩哲立刻站起身，小心应付：“对，您是？”
“邵书禾，喻总的助理。”
“啊，邵总，您好。”
段浩哲当然认识邵书禾，但鲜少和他有业务上的直接往来，也就年会的时候和他碰过杯。
段浩哲的上头还有副总裁，按理说，他不会越级来找他。
邵书禾的声音公事公办：“明天早上来总办一趟，喻总要见你。”
段浩哲听见喻总要见他，手一抖。
“喻……喻总要见我？不知道邵总能不能透露一下……是什么事。”
“你明天见了喻总就知道了。”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