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过去的我们
大学课业相对轻松, 尤其是在不参与学生事务、社团活动的前提下，自由时间相当充裕。
秦路单肩背着书包，慢慢走在校内人行道上，金黄银杏树叶从枝头簌簌而下, 打着转飘落。他确认了一下手机上的日期, 抬头望向道路尽头矗立的图书馆。
有学生路过, 零星碎语飘出：“好像是国外名校过来的交换生……”
没有丝毫犹豫, 秦路向着那个方向走去。
走进宽敞的图书馆一楼大厅, 几个正在登记的外国学生金发碧眼，在人流里格外醒目。秦路没管这几个人, 径直上了二楼, 走进一间图书室。
今天是周末，图书馆的人很多, 而这一间图书室格外多。秦路顺着众人目光聚焦的地方, 轻而易举找了目标：一个坐在靠窗位置，正安静看书的俊美青年。
与少年时单薄的身形不同，他变得更加挺拔、更加成熟, 眉眼间的沉静与冷冽内敛许多, 不再有年少的青涩。或许是在国外呆了几年的缘故，他穿衣风格也有所改变，但要秦路说有什么变化……那他只能说，更好看了。
来自一个颜狗最后的坚持。
越寻戴着耳机，用舒缓的钢琴曲隔绝外界噪音。他早已习惯走到哪都被万众瞩目, 井不在乎旁人窃窃私语。
直到一双干净的帆布鞋停在面前。
视线逐渐向上，一个漂亮青年白皙的脸映入眼帘。对方歪头盯着自己，然后笑出一口小白牙。
a大校门口的咖啡厅。
不同于一楼热热闹闹的氛围，二楼所有客人都不由自主压低了声音, 不时有人悄悄去看南边的角落。那里坐着两个长相十分不俗的年轻人，就是气氛有些古怪。
越寻双手十指交叠，井没有动面前的咖啡杯。他面部轮廓出落得更加棱角分明，不说话时几乎自带低气压。
倒是秦路，抱着一杯焦糖玛奇朵喝的正欢。
“你不怪我？”越寻最后先开了口。
秦路眨眨眼睛，似乎在发出疑问。
越寻：“我违背了诺言，没有来a大上学。”
他说这句话时眼睫低垂，井不与秦路目光对视。如果不是这人气场强到每句话都像在咄咄逼人，秦路或许会觉得他真的在悔过。
秦路：“那我能打你一顿吗？”
越寻沉静望着他，没有说话。
无形之中，秦路觉得自己理解了对方的无言：就算让他放开手揍，越寻一点都不反抗，可能最后受伤的还是他自己……
轻咳一声，秦路坐正身体严肃道：“越寻，你有喜欢的人，对吗？”
越寻点了点头。
秦路：“那……她是个怎样的人。”
这个问题让对面的人沉默了一会儿，就在秦路的心变得更碎之前，越寻开了口：“我第一次见到他时，觉得他穿裙子很漂亮。”
“笑起来有点天真，还很笨拙。”
“但心肠很好，善良到我每天都担心他会被人骗钱。”
秦路不想聊这个话题了，他觉得自己大概是找罪受，还不如现在调头就走。他酸酸地问：“你跟她在一起了？”
越寻定定凝视着他，轻声说：“没有。我配不上他。”
这句话让秦路心里狠狠一揪。
两个人都安静下来，只有咖啡杯冒着袅袅热气，还有咖啡厅音乐里女歌手婉转吟唱：“啊多么痛的领悟~~”
谁也没心情继续喝咖啡，秦路首先站起来打算去结账。可经过座位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却先一步抓住了他：“你为什么不问我这几年去了哪？”
我现在没有真动手打你就不错了，秦路郁闷的在心中吐槽。他反问：“你不也没有问我吗？”
“你父母在高三那年离婚，你考上a大读材料工程学，在学校南边购置了一户90平的民居，但平时住校。”越寻张嘴就是流利的一串信息，最后还补了一句：“目前单身。”
秦路：“……”
你出国到底读了个什么专业，私家侦探吗？
他心中十分无语，行叭，这人确实不需要问自己。干脆停下来，皱着眉头道：“等我结完账再说，难道你们着急回学校？”
越寻顿了一下。
他说：“我以为……你不想再见我。”
这真是标准的恶人先告状。秦路觉得后牙槽有点发痒，正鼓起勇气想开口嘲讽两句，眼前的视野突然一阵扭曲……
恍惚中，他仿佛看见了越寻惊慌的脸。
等头脑清醒，秦路发现自己坐在医院的长椅上。
周围来来去去都是病人家属、行色匆匆的医生护士，纷乱的人声包裹在四面，很少有人注意到这个面色苍白、僵硬坐在椅子上的青年。他低下头，看到自己手中拿着一份检查报告，受检人那一栏填着他自己的名字：秦路。
心情有些复杂，秦路低头仔细看了看检查报告，随即像被烫到一样移开了视线。
就算已经知道结局，再看一遍还是不好受。
抽出手机看了眼日期，秦路把报告收好，起身走出医院。他回到了自己那间九十平的小房子，那里还有一只猫在等他回家。
猫咪是秦路从大学捡回来的，一只黑色大尾巴矮脚猫，叫起来嗲的不行。秦路给它往饭盆里倒猫粮的时候，这家伙就用爪子扒在秦路的膝盖上，从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撸着猫，秦路心情复杂。这感觉真是奇妙……
他又查看了一下近期新闻，财经板块最火爆的消息还是关于越家成员遇害的消息，凶手已经落网，是一名与死者有利益纠葛的男子，因破产而走上犯罪之路。而受害者的名字秦路也很熟悉，这人当初还差点成了他的继父。
不过这些秦路井不关心。
他关心的是，越氏内部重新洗牌，越寻就要回国了。
叹口气，秦路呼噜了一把猫咪毛绒绒的脑袋，起身去查看自己的资产情况。他之前将一部分财产交给朋友管理，现在正是收回的时候。
但猫咪该怎么办？
第二天，秦路带着自家肥猫出现在夏闻声家门口。
开门的女人一头大波浪长发，套着一身灰色家居服。她把秦路拉进门，先去逗航空箱里的猫咪：“深渊咪咪！”
猫在箱子里发出不安的“喵呜”声。
夏闻声现在上班了，自己租了个公寓，收拾的井井有条。她一边逗猫一边问秦路：“怎么这么突然要把猫放我这儿，还不确定时间？跟托孤似的。”
秦路：“就是托孤啊。”
夏闻声：“？”
秦路给她看自己的检查报告。
捏着那张薄薄白纸，夏闻声眼睛慢慢睁大。她声音颤抖：“怎么会……”
秦路原本还跟她老实解释，说到一半就见她哭了起来。夏闻声现在对外是女强人人设，自从高中毕业就再没掉过一滴眼泪，这次却哭得比小时候被叫家长还惨，弄得秦路只能在她身边不停安慰。
明明他才是比较惨的那个，现在被夏闻声这么一哭，反而淡定了。
夏闻声自然答应帮忙照顾猫咪，又抹着泪要给秦路妈妈打电话。秦路拦她，被夏闻声挡开：“她多久没管过你？还算是你母亲吗？”
秦路犹豫了一下，还是说：“我不想太多人知道这件事。”反正结局都已经注定，他不想打扰别人。
夏闻声沉默了一会儿，擦擦眼泪：“那至少让周彦也知道，我们两个还能帮上点忙。”
秦路点点头。
夏闻声跟周彦是他仅有的两个知心好友，有他们陪着自己，秦路也知足了。
安排好猫，就还剩下一件事。秦路翻出微信里那个多年没联系的账号，看着时钟头像陷入沉思。
越寻还用这个号吗？
点进朋友圈，比导师秃顶的脑门还要干净。除了那陈年的聊天记录，简直看不出这是个活人账号。秦路手指在输入框上面停了许久，最终鼓起勇气开始打字。
只是……
怎么发不出消息去？
秦路以为是自己的手机出了故障，随便找了个群发红包——没问题，一切正常。
想到什么，秦路脸色白了白。他开始寻找一切联系越寻的渠道，发现只要是自己想要通过电子手段发送的那一段消息，都是一个结果——无法发送。
这下可麻烦了，不知什么时候他就会“跳跃”到时间线的下一个点，秦路必须尽快让越寻知道这个消息。他犹豫了一下，其实越寻马上就会回国，他还有一个办法——直接去越氏集团总部找他。
越氏集团开股东大会的这一天，天上下起了雨。
秋天的雨跟夏天那畅快淋漓的阵雨不同，阴雨连绵让人情绪提不起来。黑色商务车滑入车位，秘书先下了车，为车后座上的人撑开雨伞。
越寻将公文包交给他，低头看了一眼手表。
他黑沉的眼眸中看不出情绪，曾经翻滚着的那些痛楚与恨意都已然平复，那个人死后，他仿佛从最沉重的枷锁中解脱。或许，过了今天就可以去找秦路，他养了一只猫，这可以作为一个切入点……
“越寻！”
清润的嗓音从背后响起，越寻回头，看见刚刚想起的那个人出现在身后，用手遮雨向他跑来。
秦路没想到会突然下雨，被淋成了一只落汤鸡。他跑到一半，就被人用伞挡在头顶：“怎么就这么淋雨？”
顾不上其他，秦路仰起头立刻开口：“越寻，你记住不要……”
后面的话却失去了声音。
“不要在……”
仿佛有什么力量阻止他透露信息！
秦路的表情变得惊恐，他摸了摸自己的嗓子，发现自己一句话都说不出。他这才明白，原本就已成定局的事，无论如何都不能改变——除非付出相应代价。只不过，现在的他困在过去，无物可抵。
他今天不应该过来。想明白这一点，秦路整个人都蔫了，垂头丧气搭着脑袋。
越寻皱着眉，下意识摸上秦路湿漉漉的头发：“去我车里，先拿毛巾擦一擦。”
秦路难过地摇了摇头。他脑子里又涌起那种熟悉的晕眩感，最后的时刻，他轻轻拉了下越寻的手指，低声说：“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