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过去的我们
在秦路看到照片的那一刻, 夏闻声敏锐察觉到他的表情猛然一变。这样的神情在秦路身上十分少见，夏闻声不由自主停住话头，直觉告诉她自己可能闯祸了。
“小路，你先冷静一下, 说不定是我看错了……唉, 你去哪？！”
秦路课都没上, 就打车去了母亲公司。
这并不是他头一次来, 但之前几次, 母亲都恰巧有事不在。凭着一腔冲动来到公司大门口时，秦路才想起这件事——他不一定能见到母亲。
夏闻声从出租车上跳下, 急匆匆来帮他推轮椅：“你别着急啊, 脚上还伤着就出来乱跑，唉, 早知道我就不告诉你……”
秦路转头认真看着她：“声声, 我喜欢越寻。”
夏闻声倒抽一口凉气：“卧槽？你真的……”
还没等她感叹完，秦路又接着说：“那个男的是越寻他爸。”
夏闻声：“……”
她在脑子里反应了一会儿“那个男的”是谁。如果跟秦路妈妈吃饭的人是越寻的父亲，那岂不是意味着……夏闻声被这两个消息砸蒙了, 一时间失去语言能力。
两个小孩在门口被门卫拦住, 但秦路很平静地给母亲打了个电话后，他们两个被放了进去。巧的是，今天秦母本准备登机，因为合作对象改变主意而延后了日期。两人被秘书带着进入顶楼办公室时，女人正一边翻文件一边打电话。
秦路毫不犹豫摇动轮椅向前行去。夏闻声迟疑着跟在他后面, 觉得今天的秦路跟往常差别太大，她说不上具体感觉，但望着对方清瘦绷紧的脊背，心里浮上一层不祥的预感。
刚刚接收到的信息量太大, 她暂时理不清头绪，也没有时间。但无论如何……
咬了咬嘴唇，夏闻声上前握住轮椅扶手：“秦小路，至少我跟周彦永远站在你这边。”
女生坚定的声音在脑后传来，秦路微微一震，随后缓缓放松。他闭了闭眼，忍住鼻头的酸意——不错，至少自己还有这两个朋友。
见到他们两个走来，女人先是看一眼秦路坐着的轮椅，微笑着做了个手势，示意两人稍等一会儿。秦路遗传了很大一部分她的长相，只是相较之下女人的气质要更加凌人、贵气，此时两人对面着，那种血脉中带来的相像与不同就越发明显。
秦路不打算等。
他扔下书包，问：“妈妈，你要跟越叔叔结婚？”
秘书、秦母、夏闻声的眼睛都像见鬼一样睁大了。
他这个话题问的太突然，秦母不得不放弃手里的电话，转而认真应付自己这个不常见面的儿子：“小路，你是从哪里听来这种荒唐的消息？”
她这句话一出，秦路的心有一瞬间下沉。
他不知道越寻的父亲全名，所以只是模棱两可说“越叔叔”。而母亲并没有反问“越叔叔是谁”，下意识里已经承认了的确和一个姓越的男人有所交集。
真的是越寻的父亲！
即便早有准备，真正确认这一点时秦路心口还是堵得难受。他差点要笑出声来——自己险些就跟喜欢的人成了重组家庭兄弟，这不是很可笑？
旁边秘书表情扭曲——她只是个打工的，可不想知道老板家里的狗血八卦。略略后退两步，就悄悄从门边溜了出去。
秦路没有动摇，直视着母亲的眼睛说起另一件事：“之前有一个男生跑来找我，说他是爸爸的孩子。”
这两者看似没有关联，实则都在告诉秦母一件事——他已经知道父母两人的婚姻情况不稳定，甚至可能各自都有了另外的结婚对象。
秦母闻言皱了皱眉，下意识开始揉按太阳穴：“小路，这些我们以后再说，现在你应该回去上课。我听阿姨说了你脚伤的事情，如果想回家休息我可以给你班主任打电话说一声……”
她显然并不想跟自己的儿子讨论这件事，尤其是在还有别人在场的情况下。
但秦路打断了她：“你知道越叔叔已经有一个儿子了吗？”
办公室里的空气顿时陷入一种诡异的安静。
夏闻声停止扯秦路的校服下摆，她已经完全震惊呆住。而秦母脸上则是出现了一种错愕的表情，很显然，她对秦路所说的这件事并不知情。
或许她可以敷衍摆平突然发难的儿子，却不能对越家的私生子视而不见——双方都不是普通人家，如果对方真的隐瞒了这一事实，那么之前与越家谈好的一切都必须重新衡量。
接连抛出三句炸弹一样的话，秦路双手搭在轮椅上，漠然看着眼前方寸大乱的母亲。他其实很少见到母亲露出这种焦急的表情，与看到生病的自己不同，这种急躁有一种被触碰到底线的愤怒。他当然能想到，如果是母亲会考虑的对象，那么越家必然不会普通。而在这样的家庭，利益永远都是最先考虑的——就像自己的父母那样。
就算这个家比看上去更加名存实亡，他也当了父母这么多年儿子，多少了解他们。秦路很清楚，当他说出越家有私生子的时候，母亲与越家的婚姻计划也就此终止。
他嘴角掀起个嘲讽的笑容。
并不是因为父母对自己的虚伪，而是明明早知道这两人心里自己的分量并没有那么重，却还是一次次渴望来自他们的温情。秦路想，过去究竟是因为自己太幼稚天真，还是太懦弱胆小？
不过现在都没所谓了，他想。
他阻拦不了越寻的离开，也阻拦不了父母离婚。当失去足够多，人就会变得无所畏惧。
秦母神情复杂地注视着自己的儿子，仿佛是头一天认识他：“你怎么能确定这一点？”
她想说的是，连她都不知道，一个每天只会把自己关在家里、日常社交都局限在那个小破学校的半大孩子怎么会清楚？
秦路看着她，笑得十分苦涩：“妈妈，如果你认真关心过我的生活，就会发现给我辅导家教的那个男生长得跟越叔叔很像。”
秦母一愣。
她迅速从记忆中搜寻出秦路所说的那个孩子，家教这件事是经过她手安排，甚至手机里还有那名学生的联系方式……秦母的脸色微微发白，她想起来了，那学生的确姓越。
如果她经常回家，必然能碰见前来做家教辅导的越寻；但很可惜，秦家这对父母一个月都难得回家一趟。
秦母看着秦路脸上略显嘲讽的笑容，觉得这个孩子竟是如此陌生。她从没想过会因为他在另一个孩子面前丢失颜面，这让她更加恼羞成怒。一只手抚上额头，因为生气而鼻翼微张，她显然已经不想再继续维持身为母亲的体面，脸色极差地低声说：“秦路，别再胡闹。”
秦路笑了笑：“从我进门到现在，您甚至没有问一句我的脚还疼不疼。”
女人眼中一闪而过愧疚，但随即就被羞恼取代。她胸口剧烈起伏两下，露出个十分难看的笑容：“我相信宋医生的医术，有他在你不会有事。”
秦路点点头：“您说得对。”
随即他干脆地调转了轮椅，向门外行去。
秦母没料到他竟突然这样听话，颇有点一脚踩空的无力感。但她此时也顾不上更多，电话交代秘书送两人回家，就立刻着手开始让人调查越家私生子的密辛。
如果属实……她不可能就这么吃一个哑巴亏！
走出公司大楼，天上不知何时开始淅淅沥沥下起小雨。
夏闻声一言不发帮秦路推着轮椅，两人都许久没有说话，只有雨滴落在脚边，溅成一朵朵破碎的水花。
秘书帮他们找来了公司的司机，忙前忙后妥妥帖帖把两人送上车。她这还是头一次见到老板家的小公子，没想到竟是在这种剑拔弩张的情况下……不过那又如何，秘书心想，就算再多矛盾这也是亲儿子，以后继承权可是要落到这位身上。
夏闻声自作主张让司机送他们回家。
从刚刚开始，秦路与母亲对面时的那股凛然气息就已经消弭无踪。他脸色苍白，闭着眼睛缩在后车座上，像个脆弱易碎的瓷娃娃。
直到回到家、阿姨帮他们倒上热可可，夏闻声才开口：“小路，你真的喜欢越寻？”
秦路闷闷应了一声。
他捧着手里的杯子，眼神空洞望向一处。那张原本就只有巴掌大的脸此时显得更小，没精打采耷拉着。
夏闻声看着他这样，也陷入沉默。其实她有很多想问，关于暗恋，关于秦路的父母，关于秦路今天突然的爆发。但是看着发小蔫头蔫脑的模样，她有些不忍心开口。
“算了，先干了这杯！”
突然，夏闻声把自己的杯子伸过来，跟秦路碰了个杯。
这一举动让秦路忍不住一笑，两人碰完杯，把热腾腾的可可一饮而尽。
放下杯子，夏闻声开始揉着秦路的头毛安慰他：“没关系哈，你爸妈离婚还有我跟周彦呢，我俩的爸妈就是你的爸妈。至于越寻……喜欢他的人那么多也没见哪一个追上，不是你的原因，是他太难搞。”
秦路摇了摇头。
“不是因为他。”他长长的睫毛垂着，轻声说，“是我配不上越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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