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沙颅海
“我说，这飞蝗马车可真是会坐上瘾啊！”云中蕊闭上眼睛张开手臂，清风从她身上拂过，她的脸沐浴在阳光中，睫毛闪闪发亮。
“你都感叹过多少回了，还不够吗？”郎灵虚把腿翘在马车红色的护栏上笑着说。嵌在护栏红漆中的金线被他的牛皮靴蹭上不少泥，显得断断续续。
“云姑娘，坐坐好，摔下去可了不得。”黑口黑面的熊霸天神情紧张，两手牢牢抓住护栏。飞蝗马车在云雾中穿梭，四周的浮云触手可及，下方的大地像一望无际的棋盘，熊霸天往下看一眼就觉得头昏脑涨，骨筋酥麻。
“不是有飞贼在吗？他可是会飞呢。”云中蕊朝郎灵虚妩媚地瞥了眼说，“你会救我的吧。”
“饶了我吧，姑奶奶。这样的飞我可不会，护花使者在那呢。”郎灵虚朝身后的元圣指指，“九足狮王一步可跨越山海，你还是找他吧。”
元圣正拿着手机对着远方的云霞喀嚓喀嚓按个不停，闻言回头说：“包在我身上。我就是把所有腿都摔断，也不会让你掉一根汗毛。”
“我的汗毛更多，你能不能先救救我？”熊霸天粗声粗气地说，郎灵虚和云中蕊哈哈大笑。
元圣将手机转个方向，对准前方的飞蝗马。镜头中飞蝗马翠绿的半透明翅膀折射阳光，耀眼夺目，两名金甲飞蝗兵在它们身后的车头位置正襟危坐，金色长矛斜挂在背后。
“他们的头盔里真的是蝗虫脑袋？”元圣轻声问。
“嘘。”郎灵虚望了眼飞蝗兵，压低声音说，“我亲眼看见的，我保证。铁公主的芭蕉扇一挥就吹跑了几十个飞蝗兵，他们丢盔卸甲，别提多狼狈了。”
“他们好像不懂得说话，老熊，你听见过他们说话没？”云中蕊问。
“没有。”
“就这样也算神仙？还不如我们妖怪呢。”云中蕊小声嘀咕。
“可别小瞧他们。祝老板说他们追得咱们的九足狮王哭爹喊娘，人西天王还没出手狮王就嚷嚷着要撤退呢。是不是，老熊？”郎灵虚问熊霸天。
不等熊霸天回答，元圣怒道：“谁哭爹喊娘了？我那叫暂避锋芒，迂回作战。你那么能耐，还有铁公主坐镇，怎么也让人家一窝端了？”
“哎，别提了，想想我就来气。”郎灵虚狠狠砸了下马车护栏，马车一阵摇晃，吓得熊霸□□他怒目而视，“红中儿那小王八蛋不听劝，独自深入敌阵，让东天王逮个正着，铁公主见到儿子被抓，只能束手就擒，剩下我一个还能咋办？”
“你不是天下第一飞贼吗？你怎么不逃？”元圣冷笑。
“少开玩笑了。四面八方全是飞蝗兵，还有东天王在后方弹他那个破吉他。你是没见着东天王放出的百弦刀，好家伙，何止百弦啊，该叫千弦才对。要不是我果断投降，身上早就开了不知多少窟窿眼了呢。”
“百弦刀算啥啊！”云中蕊撇撇嘴，“我和牛百万夫妇一组，他们两口子有多厉害你们该知道，牛百万的白犀真身将飞蝗兵冲得七零八落，飞蝗兵的金矛扎在他身上就跟挠痒痒似的。结果人家南天王提着把锈剑，使了一招叫什么‘锈里乾坤’，三片铁锈沾身，牛百万立马被压垮，站都站不起来。”
“说够了没有？”熊霸天听不下去了，“只知道长别人的威风。”
“老熊，这不是长别人的威风，仙人没刻时之印，我们确实难以匹敌，不认怂不行哪。”元圣无奈地摇摇头，“我们中也只有铁公主能和他们一较长短。”
“放屁！”熊霸天怒骂，“妖怪之间互相拼杀你们一个比一个狠，看见仙人就成了缩头乌龟。就你们这德性，还想去挑战黄其灵？都省省吧。”
元圣也不生气，拿起手机对着熊霸天拍了一张。“我才不想挑战黄其灵呢。这不是铁公主的儿子被扣作人质，只能去帮忙吗？不然铁公主和牛百万夫妇联手对付我们，你吃得消？反正我是吃不消。好汉不吃眼前亏，答应了再说呗。”
熊霸天一脸鄙夷地说：“少来这套，你是为了把名字从生死簿上划去才答应的吧？”
“小点声，他们就在前面那辆马车上呢。”云中蕊瞪了一眼元圣和熊霸天，赶紧转头望去。在他们前方还有另一辆飞蝗马车，铁公主，牛百万，胡玉，祝舞能就身处其中。好在相隔有一段距离，应该听不见自己等人的交谈。
“是又怎样？”元圣接上熊霸天的话头说，“你们不觉得现在情况对我们很有利吗？如果莫高峰抓住唐森重铸了生死簿，我们可以划去名字长生不灭，如果唐森侥幸逃脱，那么我们照样永生。祝舞能替我们谈了笔好买卖啊，回头真得好好谢谢他。”
“唐森逃不掉的啦。”郎灵虚将脸伸到元圣手机镜头前摆了个造型，“我们都见过四天王的手段，更别提李天王和杨剑了。李天王那口锅罩下来的时候，我的乖乖，差点把我吓尿了。莫高峰是赢定喽，所以咱们好好出把子力，把黄其灵手下那些小妖收拾了，让上界没有借口反悔。至于黄其灵么，我猜也轮不到咱们动手。拍啊，看什么，给我来一张。”他冲着元圣喊，元圣无奈之下只能按下手机替他拍了一张。
“谁说唐森逃不掉？他不是从添竹逃出去了？”云中蕊颇不以为然。
“你有所不知。”郎灵虚将嘴凑到云中蕊耳边小声说，“听说北天王叛变了，所以才让唐森跑了。”
“离我远点。”云中蕊嫌恶地将他推开，“所以说莫高峰也是一团乱，结果如何真不好说。”
“没事。”元圣按动手机按钮，将刚才给郎灵虚拍的那张悄悄删掉，“反正咱们两边不得罪，铁公主交待了，我们用不着对付唐森，黄其灵手下那些小妖才是我们的目标。对了，先打个招呼，五织女里的操盘女和我是朋友，你们可得手下留情啊。”
“朋友？”云中蕊似笑非笑看着元圣说，“有点歪曲事实吧？”
“在道长眼里所有美女都是朋友，你不也是吗？”郎灵虚戏谑地说。
“放你的臭狗屁。”云中蕊骂道。
“我是头狼，放不出狗屁。”郎灵虚大笑。他的笑容突然冻结在脸上，眼睛直勾勾看着前面。
“怎么了？”云中蕊转头望去，前方的天空不再是蓝色，而成了黄濛濛的一片，耳中传来异常沉闷的风声。
铁公主乘坐的飞蝗马车突然掉了个头朝他们飞来，祝舞能在上面挥手大喊：“降落，快降落，是沙暴！”他的呼喊随即淹没在震耳欲聋的呼啸声中，沙尘暴汹涌而来，夺走了光线和其他声音。两辆飞蝗马车在漫天沙潮中疯狂地打转，想必飞蝗马发出了惊惶的嘶鸣，不过没人听得见，他们耳中只有沙粒彼此碰撞的澎湃声。飞蝗马车倾覆，云中蕊被甩了出去，她胡乱地伸手到处乱抓，希望能找到依托。她尖声呼叫，可是自己都听不见自己的喊声，嘴里瞬间被沙子灌满。沙尘迷了双眼，云中蕊用手遮住眉毛，这才勉强睁开眼睛。她看见一个模糊的人影向她扑来，探手抓住了她的手臂。
“抓紧我！”郎灵虚大喊。他的另一只手牢牢抓着熊霸天的黑缨炮，熊霸天看见郎灵虚接到了云中蕊，手臂发力回甩将两人拉回来，三人紧紧抱作一团。
“现出真身，把元圣拉过来！他在那！”郎灵虚贴着云中蕊的耳朵喊。云中蕊不假思索，在半空中化身为黑色巨蟒，颀长的尾巴甩向郎灵虚手指的方向，将高速坠落中的元圣卷住拉向他们。黑色巨蟒紧紧缠绕三个男人，一同向下方的沙漠跌去。下降一段高度后，沙尘暴逐渐消散，视线开始变得良好，地面正以无与伦比的速度迎向他们。
“九足狮王，看你的了！”
“小场面，用不着大呼小叫。”元圣不慌不忙回了句，变身为一头金光灿灿的雄狮，九条粗壮的兽腿显现，“云姑娘，松一松行吗？就算喜欢我，也不用搂那么紧，我一步都迈不开。”
云中蕊此时毫无心情回应元圣的调笑，自己几人可处在随时可能粉身碎骨的境地。她略微松弛紧绷的蛇躯，元圣的腿终于获得自由，他一条腿前伸，往前空踏一步，这一小步将他们从半空带到了地面，不过下坠之势过猛，几人在沙堆里连连翻滚，好半天才停下来。
“呸呸。”郎灵虚和熊霸天大口吐出嘴里的沙子，从地上爬起。云中蕊身上的鳞片褪去，坐在沙地里拍打满身的沙子，她身后的元圣却早已掏出一面镜子忙着整理头发。“这该死的沙暴，把我的头发弄得一团糟。”元圣抱怨。
“铁公主他们呢？飞蝗兵呢？”熊霸天四处张望，大声询问。他们身处一片无边无际的大漠中，视野内除了黄沙再没有别的物事。
“飞蝗马车似乎在风沙中掉头回去了，铁公主他们倒是没看见。”郎灵虚说。
“我们这是到了吗？这里是沙颅海？”云中蕊打量四周问。
“鬼知道。”郎灵虚眯缝着眼瞅着头顶，空中席卷狂风，沙粒充斥其间，形成连绵不绝的沙云。这里的天空不是蓝色，而是黄色。
“应该是到了。”元圣小心地收好镜子说，“上方的沙尘是由法术操纵的，这里是个大法阵。”
郎灵虚不由咋舌。“这么大规模的法阵需要多久时间才能建立？”
“时间不有的是吗？别忘了黄其灵在这里躲了两万多年。”元圣大步向面前高耸的沙丘走去。
“可是骨头呢？传说沙颅海遍地白骨，骨头在哪？”郎灵虚在他身后大声问。
元圣攀爬到沙丘顶部，前方的景象一览无遗，即便他见多识广，也不免惊悸。“骨头在这里，看来我们正处在沙颅海边缘。”他的嗓音微微发颤。
郎灵虚，云中蕊，熊霸天三人急忙奔上沙丘，于是浩瀚无垠的沙颅海呈现在他们面前。这里是白与黄的世界，遍地黄沙中，一块块白色碎骨镶嵌其中。白骨大小不一，形状各异，由于常年被风沙侵袭，无法辨识，唯一认得出的是颅骨，人的，动物的，不计其数。在这里，每踏出几步，都将踩到一块或者几块不知名的骨头。
“我们现在怎么办？”云中蕊心头发毛，紧紧贴着元圣问。迎面而来的燥热中隐含血腥和腐烂的气息，让他们这些食人无数，见惯了人骨的大妖怪都不寒而栗。
“还能怎么办，先找到铁公主他们再说。”元圣回答。
“你们说唐森他们到了吗？”
“肯定到了。”郎灵虚抢着说，“我们坐着飞蝗马车不急不忙飞了五天，凭九千岁的速度，没可能比我们慢。喂，老熊，你干嘛？”
扛着黑缨炮独自向前滑下沙丘的熊霸天头也不回地答道：“废话，当然是往前走，你们光站在那里欣赏风景能找到铁公主他们吗？”
“等等？什么声音？”元圣竖起耳朵倾听。
前方绵延不绝，高低起伏的众多沙丘中，一辆飞蝗马车从中穿出向他们奔来。牛百万和祝舞能坐在原本属于飞蝗兵的驾座上，手中握着马缰大声吆喝着驱赶飞蝗马。四匹飞蝗马中有一匹晃着脑袋回头冲他们咆哮，被牛百万伸腿狠狠踹了一下，只得老老实实前行。飞蝗马车很快来到元圣几人面前停下，祝舞能嘴里含着雪茄，面带微笑地问：“要搭车吗？”
元圣等人大喜，郎灵虚飞奔过去，捶了祝舞能大腿一下说：“老祝，有你的。”
“我可不敢居功。”祝舞能大笑着说，“多亏了铁公主，我们才留下了马车。”
“怎么办到的？驾车的飞蝗兵呢？”郎灵虚好奇地问。
“铁公主在沙尘暴中用芭蕉扇悄悄送了飞蝗兵一程，飞蝗兵被吹得晕头转向，只怕现在还以为自己是被沙尘暴卷走的。”祝舞能说，“落地后牛兄痛揍了飞蝗马一顿，把这些畜生打得服服帖帖，这不，现在飞蝗马车归我们了。”
元圣，郎灵虚，熊霸□□正从马车上跳落的铁公主看了眼，心里不得不服气。自己几人落地时连滚带爬，别提多狼狈了，可是铁公主在那种情况下竟然还想办法留下了飞蝗马车，实在是高明。
“你们的马车和装备都丢了？”铁公主问道。
“是的。”元圣垂头丧气地说。出发前他们每人配备了一个背包，里面装着个人物品和饮水食物，现在则随着他们乘坐的马车一同不知去向。
“那我们可得节省点，补给少了一半。”铁公主皱着眉头说。
“呀，我的包没了！”云中蕊这才意识到她的背包丢失，惊叫起来，“我的防晒霜，护肤露可全在里面呢。”
“我带的有多，你用我的。”胡玉打开自己的双肩包，掏出两管防晒霜，丢了一管给云中蕊。云中蕊大喜，站到胡玉身边，两个女人立即兴高采烈地一起涂抹起防晒霜。
“既然我们到地方了，铁娘子，说说计划吧。”元圣说。铁公主现在俨然是他们的领队，并且八人中只有她熟悉这里。
“什么计划？”铁公主问。
元圣被她问得有点发愣。“作战计划啊。咱们不是得对付风沙兄弟，吴刚和织女，还有虎鹿羊等人，总得有个大概的计划吧？”
“没计划。”铁公主回答，“我不是柳倩，没她那么聪明，反正黄其灵底下那些小妖见一个抓一个就对了。”
“那路线呢？总得给我们交待一下行进路线吧？”元圣不死心地追问。
“其实我和你们一样，对这里的路完全不认识。”
铁公主的回答让在场的妖怪们目瞪口呆。
“你是天地之战中幸存下来的，你从这里逃了出去，怎么会不认识？”郎灵虚按捺不住质疑。
“这里是极北之地，我和林蝎儿当时只是看着太阳的方向一路往南走，直到离开这片大漠为止。这里到处都一样，除了沙子就是骨头，连路都没有，哪来什么路线？”
“那我们怎么找黄其灵？这沙颅海名字算没取错，跟真的海一样大，找到他们简直就是大海捞针啊。”郎灵虚说。
“用不着我们自己找，盯住唐森，黄其灵自然会找上唐森。”铁公主眺望着前方说。
“还不是一样？上哪找唐森去？”元圣问。
铁公主横了一眼元圣，轻蔑地笑笑。“绣花枕头一个。郎灵虚，你告诉他怎么找。”
此话一出，元圣立刻明白了。果然，郎灵虚已经转动脖颈鼓动鼻翼在四处嗅闻，随后他朝着前方奔行了一段距离后停下。
“有发现吗？”云中蕊抹完防晒霜，朝着郎灵虚远远地喊。
“有了。”郎灵虚点头指向北方大声回答，“凭残留的气息来看，他们是昨天到的，往前去了。”
“狗鼻子不错啊。”云中蕊夸赞。
“我是狼，不是狗。”郎灵虚怒道。
“都上车吧，我们落后他们一天，得赶紧。”祝舞能催促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