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谁吃谁还不一定呢
孙无恐不断坠落，他的眼中除了黑暗空无一物，但是耳朵却没有一刻闲着。数不尽的声音环绕着他，这些声音如此诡异，让他寒毛倒竖。他听见金属摩擦声，巨石坠地声，狂风呼啸声，火焰噼啪声，器械碰撞声，而最显著的是铺天盖地的哀嚎声。他知道自己正在路过一层又一层炼狱，每一层各不相同，唯一的共通点是其中都有大量被定罪的亡魂在悲鸣。来到地府的亡魂并非都可以获得转世，罪孽深重的会在办公大厅的刑房里被处决，而罪大恶极的则会按罪量刑然后发配至对应炼狱。对于亡魂来说，炼狱是永无止境的终点，他们将在此长存，日复一日遭受责罚。
一种莫名的力量从黑暗中迸发，攫取住孙无恐的身心，即便他铜筋铁骨加上银甲护身，依然觉得浑身的骨头都要被挤碎。黑暗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极为刺眼的光亮，孙无恐的双眼刺痛，眼前白茫茫一片。等他的视线逐步恢复，发现自己被手臂粗的黑色铁链绑在一根冰柱上，他尝试挪动身体，但是银甲被冻成坚冰，让他动弹不得。孙无恐游目四顾，四周空旷无垠，这里是冰雪的世界，远处耸立着无数冰峰，隐约的哭喊随着凛冽的寒风时不时传来。孙无恐金色的眼影泛起亮光，金睛粉让他能看清最远处的情形，那些冰山上用铁链锁着众多亡魂，他们□□身体，紧紧贴着冰块颤抖，痛苦的呼喊因为颤抖时断时续。
远远有语声传来，孙无恐循声望去，两名小鬼身穿黑色毛皮大氅，脚踩雪橇正在快速接近。狂风偶尔掀开他们的大氅，露出粗壮多毛的胸膛。
“这是哪？”孙无恐听见一名小鬼发问。
“管他是哪？有人闯进来了，快去瞧瞧怎么回事。”另一名小鬼回答。
“真是古怪，这地方连我们都没来过，谁会闯到这来？”小鬼的声音透着紧张与不安。
“都说你是鸡毛胆子，果然没错。”
“去你大爷！”
“看见了，有个家伙被绑在冰柱上！”
不一会儿两名小鬼来到近前，打量着孙无恐。“这小子是谁？”
“鬼知道，谁把他绑在这的？”
“喂，你是什么人？”先说话的小鬼问孙无恐。
“他被冻住了，哪能回答你？”另一名小鬼推了同伴一把，走到孙无恐面前，一拳击中孙无恐的脸庞。孙无恐脸上的冰块碎裂，他连忙转动僵硬的舌头，活动青紫的嘴唇。
“这是什么地方？”孙无恐口齿不清地吐出几个字。
“这里是寒冰炼狱，我是小鬼3308，他是小鬼3309。说，你是谁？谁带你来的？”小鬼3308发问。
“放开我。”孙无恐扭动身体，但是银甲冻得跟石头一样，纹丝不动。
“别费劲了。”小鬼3309说，“这是万年冰晶，可以封锁至阴至阳。给我老老实实说话，你是谁？”
“放了我，不然等我出来要你们好看。”孙无恐的舌头灵便了许多，低声威胁。
“嘿，这小子。”两名小鬼相视而笑。
“不让他吃点苦头他不知道地府的厉害。”小鬼3309说着抡起毛茸茸的拳头对准孙无恐的脸狠狠来了一拳。随后他惨呼一声，捂着手蹲下大声□□：“这小子的盔甲好硬。”他的手肿得跟馒头一样，痛彻肺腑。
“他不是亡魂。”小鬼3308忽然惊觉，“这地方向来不羁押亡魂，事情不大对。”
“那你还不赶紧查查地图，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小鬼3309大吼，同时皱着眉头拼命揉搓自己红肿的手掌。
小鬼3308从腰间抽出一个卷轴放在脚下的冰面上摊开。“帮我按住。”他对小鬼3309说。小鬼3309伸出长满黑毛的脚踩住，以防狂风将这幅地图吹走。小鬼3308的手指在地图上来来回回摸索了半天，然后大喊：“有了！”
“地图上怎么说？”小鬼3309问。
小鬼3308注视着地图，脸色惨白，浑身哆嗦。
“说话啊！你冻傻了吗？”小鬼3309不满地喊道。
“地图上标记这根冰柱所在地是混沌的进食台。”小鬼3308的舌头打战，结结巴巴地说。
“不好，混沌在这里！”小鬼3309吓得跳了起来。他一松脚，那幅地图险些被寒风卷走，小鬼3308连忙伸手抓住卷拢。两名小鬼四处张望，眼中惊疑不定。
“喂，这不是真的吧？混沌只有在阎罗大人喂食时候才出现。”小鬼3308将信将疑。
“笨蛋，混沌自己抓到食物也会出现，这不是绑着一个呢吗？他是混沌抓来的！”小鬼3309看着孙无恐说。
四周忽然狂风大作，伴随着漫天雪花飞舞，天色暗了下来。空中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阴影，像一朵黑云飘到头顶。两名小鬼瑟瑟发抖，急忙跪伏在地，将脑袋死死抵在冰面上。那团阴影徐徐降落在他们前方，散发着令人窒息的腐败气息，地面为之震颤，冰屑四处飞溅。孙无恐吃了一惊，在他面前是个前所未见的生物，这是一团小山一般大小的灰黑肉块，呈椭圆状，没有五官，在前端和后端分别长有一对翅膀。确切来说4只翅膀位于这团庞大肉块的两端，因为孙无恐实在无法区分它的前后，翅膀上没有羽毛，只有清晰可见的血管和骨头。这只生物长有四腿，没有毛发，裸露的灰黑色肌肤粗糙而纹理分明。小鬼们大气都不敢出，趴在地上缓缓朝后挪动。
“你就是混沌？听得懂人话吗？”孙无恐大声问。
混沌没有丝毫反应，庞大的灰黑躯体与周围的冰天雪地形成鲜明对比。不知为什么，孙无恐觉得这只没有口鼻，眼睛，耳朵的生物正看着自己，它所散发的恶意比冻住自己的万年冰晶更为阴冷。孙无恐流汗了，本能让他紧张，汗水融化了银甲上的冰块，他感觉自己的手脚开始松动。混沌的身体上忽然裂开了一道口子，仿佛张开了大嘴，数道黑色铁链从中激射而出，卷住了孙无恐将他扯进那道裂口。孙无恐耳中听到两名小鬼的惊叫，他们也被铁链卷住，一起拖进了混沌体内。随着裂口在他们身后合拢，所有光线消失了，孙无恐觉得自己在坠落，坠落进无底的深渊。铁链不断缠绕他，不仅是手脚和身体，最后连他的眼睛和口鼻也一并封住。下坠终于停止了，孙无恐目不能视，但他知道自己被悬空捆在黑暗中，没有任何声音和光线，什么都没有，自己仿佛处于一片虚无中。好吧，既然身上的冰已经融化，这样可困不住我。孙无恐体内极阳勃发，注入到双截棍变化成的银甲中，银甲开始膨胀，将捆绑他的铁链不断撑开。他眼睑上的金睛粉开始发挥作用，视力逐渐恢复，他看见自己身处于一个巨大的空间，无数铁链交错纵横。他看不到边际，头顶和脚下都是纯粹的黑暗，唯一的事物就是那些粗如手臂的链条像网一样布满周围。他现在的处境和之前遭遇马面时大同小异，只不过捆绑自己的物事由马面的黑色指甲改为了混沌的黑色锁链，地府还真是擅长捆人呢。孙无恐张开嘴，露出一口利齿咬住链条啃下一大块，在嘴里嚼碎了咽下肚子。铁链仿佛有生命般抖动一下，所有缠绕住他的锁链松脱，缩回到周边的黑暗中。孙无恐挣脱了束缚，轻巧地落在旁边的链条上。在他身边不远处，有两个由链条重重包裹构成的茧，想必里面就捆着那两个倒霉的小鬼。孙无恐跳到其中一个茧边上，手指敲了敲冰冷的链条问：“听得见吗？”
他没有得到答复，只听见里面隐隐的哭喊，小鬼们吓破了胆，正在痛哭流涕。孙无恐身上的银甲褪去变回双截棍，他再次用双截棍狠狠敲打链条，敲击声在空间中回荡，所有链条引发共鸣，响起一阵嗡嗡声。小鬼们停止了哭泣，竖起耳朵听着这独特的声音。等到嗡嗡声消失，孙无恐对着茧大喊：“能听到我说话吗？”
“能，能听见。”这回终于有了反应，小鬼的声音从茧里传来，虽然很微弱，但是清晰可辨。
“你是3308还是3309？”孙无恐问。
“3309。”
“3309，我现在试着放你出来，别乱动。”孙无恐说着将双截棍插进铁链的缝隙里用力撬动，铁链被他慢慢撑开，小鬼3309双手获得了自由，四处摸索。他不像孙无恐有金睛粉助力可以在黑暗中看见一切，对于他来说，眼前依然一片漆黑。孙无恐将他从铁链中拉出来，小鬼3309立刻紧紧抱住孙无恐不松手。孙无恐拖着他窜向另一枚茧，如法炮制将3308也放了出来。两名小鬼目不能视，唯有一左一右紧紧抓住孙无恐，此时孙无恐是他们唯一的依靠。三个人蹲伏在交叉的链条上，小鬼们大口喘着粗气。
“身上带着能点火的东西没？”孙无恐问。
“有，有。”两名小鬼在身上掏摸，各自摸出一个火摺点燃。火摺带来的光亮很有限，不过也足够他们看清周围的情况。
“完了，完了，这下死定了。”小鬼3308放声大哭。
“为什么混沌连你们一起吞了？”孙无恐问他们。
“我们在混沌的进食台上，混沌进食时不分敌我，只有阎罗大人才敢靠近。”小鬼3309相对比较镇定，回答孙无恐。
“该怎么出去？”
“出不去的。”小鬼3309面如死灰摇摇头说，“我们在混沌体内，这些铁链是它身体的一部分，会不断吸食被捆住人的生命。你不把我们放出来，我们死得快点，现在则死得慢点，总之就是一个死字。”
听见3309的话，3308哭得更大声。3309恼怒地踹了他一脚骂道：“哭个屁，死就死了，有点仙人的样子行不行？”
“我不想死啊。”3308嚎啕着说，“再过两个月，我的值守期就到了，可以调回办公大厅去，为什么现在发生这种事啊？”
“没出息的东西。”3309骂了一句，转头问孙无恐，“你究竟是谁？混沌原本是为了吃你，结果刚好拉上我们两个陪葬。”
“我叫孙无恐，也是仙人。”孙无恐说。
“没听说过。”3309说，“新近升仙的？”
“别管我的事，说说混沌，越详细越好，我们看看有没办法逃出去。”孙无恐说。
“我们也知道得不多，这还是我们俩第一次见混沌呢。”3309摇头叹口气，“传说混沌原本是地底的一块巨大精铁，感应上界气息成妖，后来被阎罗大人收服交由佛祖渡化，永世看守地府，我们知道的就这么多了。”
“所以我们刚才看见的那团肉块实际上是铁块？它的身体都是精铁？难怪这铁链的味道那么难闻，我刚才还啃了一口呢。”孙无恐说。
“你吞下肚子了？”3309问，两名小鬼的眼神简直是膜拜了。
“它想吃我，我当然得报复一下，先吃它一口再说。”孙无恐得意洋洋地说。
“有什么感觉没有？”3309拉着孙无恐的胳膊左看右看，“阎罗大人曾经说过，混沌的至阳霸道无比，你吃了它一口，居然没有被它的至阳反噬？”
“反噬？我觉得我把吃下去的铁链消化了，肚子里暖烘烘的，力气似乎也大了。”孙无恐摸着肚子说。它的至阳霸道？老子还是极阳呢。
“你是我所见过最厉害的仙人，阎罗大人都不敢这么做。”3309由衷地钦佩，“不过你再厉害也没用，我们还是没法逃出去。你也看见了，混沌外体很大，但是跟它体内比起来不值一提。据说混沌体内无边无际，能装下天地，所以被它吞进来，结果只有一个。”
好吧，看来这下麻烦大了。
“喂，你哭够了没有？放开我。”孙无恐斥责嚎啕不止的3308,3308从茧中脱困后始终牢牢抓着孙无恐的胳膊，眼泪鼻涕沾了孙无恐一身。
“还不闭嘴？给我放开他。”3309重重扇了3308一个耳光，3308身体摇晃，险些从铁链上摔下去。他惊叫一声止住哭泣，脚下可是无尽的深渊，谁知道会掉到哪里去？3308吓得脸都白了，死死抓住孙无恐不松手。
“你们俩呆在这里，我去探探路。”孙无恐将3308提起，让他和3309坐在一起。
“别丢下我们。”3308又开始哭喊。
“妈的，你再敢哭，我就让你死得痛快点。”3309忍不住又想揍他。
“行了，我去去就回，如果能逃走，我不会丢下你们。”孙无恐手中的双截棍变化成银甲罩住全身，一对翅膀从背后伸展，他拍打翅膀，从链条上腾身而起，在密集的铁链中穿梭。正如3309所说，无论朝哪个方向飞行，都看不到尽头。他不敢离开太远，生怕迷失在这无尽的链条阵中，失去两名小鬼所在的位置，因为哪里看上去都一样。他以小鬼点燃的火摺为基准绕了几大圈后，回到他们身边。
“你说得不错。”孙无恐脚尖点在链条上说，“这里没有止境，这里是混沌的法阵。”
“给我们个痛快吧。”3309说，“你是仙人，你有能力杀我们，我不想在这里等死。”3309举起手中的火摺，火摺只剩下一半，很快就会燃烧殆尽，之后就是坐在黑暗中等死，等着这些链条慢慢侵吞身体。3308悲从中来，但是不敢哭出声，强行忍住不断抽泣。
“我只是说这里没有止境，并没说一定逃不掉。”孙无恐打量着那些交错的铁链问，“你说混沌通体都是精铁？”
“我听说的是这样。”3309点头。
“也就是说这些铁链是它体内的脏器，和它的外体相连。”孙无恐心中有了计较，“你们两个，抓住我的腿，把火摺熄灭。”
两名小鬼虽然不明白孙无恐想干嘛，但是顺从地吹灭火摺塞进怀里，然后一人抱住孙无恐一条腿。孙无恐拍打翅膀飞离铁链，抬手从头上拔下一簇绿色毛发。这是观影大师送给他的三片心随意转叶中的最后一片，另外两片叶子都被他吃掉了，一片帮助他领会了如何更好地使用双截棍，一片帮助他逃离了不闲菩萨的百镜画室，现在只剩最后一片了，他有些依依不舍。但是在这种情况下，不舍得也得舍得，他得逃出这里，他的天命在督促他。绿色毛发在孙无恐手中变成了一个火把，他将火把插在黑色链条上。铁链与火焰接触的部分逐渐被烧红，热力四下传播，先是插着火把的整条铁链发红，然后逐渐传导到周围的链条上。四周开始变得明亮，小鬼们能看见视线内的铁链全部闪着红光冒着热气，嗤啦作响。他们顿时明白了，如果这些铁链连接着混沌的本体，那么地府的这头上古凶兽可有的受了，任谁的肚子里被烤成这样都吃不消。
“抓紧我，一旦松手你们就得永远留在这了。”孙无恐高声警告。其实不用他说，小鬼们早就使出吃奶的力气死死抱紧他的大腿，他们清楚马上可能面对的情况。烧红的铁链开始不停颤抖，继而疯狂地纠缠在一起，空间中传来沉闷的哀鸣。孙无恐翅膀一振，躲避铁链的同时四处张望，一道耀眼的亮光出现，为他指明了前路。他朝亮光的方向飞去，那些烧红的铁链紧紧尾随在他身后。混沌的身体张开了裂缝，将他和那些铁链一起吐到体外。孙无恐从裂缝中窜出，飞在半空，底下的那头庞然怪兽在冰面上翻滚，痛苦难当，四只肉翅拍打着冰面，轰响不绝。
“电梯口在哪？”孙无恐在寒风中大声问。
“那里！”3309辨明方向为他指路。孙无恐朝着3309指的方向飞去，不多久到达一座冰峰底部，一扇锈迹斑斑的铁门嵌在冰墙里。他落下地，两名小鬼仿佛大梦初醒，魂不守舍地站在他身边，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好半天他们才喜出望外高声大笑，使劲拍打着孙无恐肩膀。孙无恐听见远处混沌发出的惊天吼叫，问小鬼们：“它会追来吗？”
“不会，这里不是进食区，它不会动我们。”3309说，“不过你这个闯入者就不好说了，趁着它这会儿在那儿打滚，你赶紧走吧。”
孙无恐不再多说，用力扒开铁门，纵身跳了进去。
“孙无恐，大恩不言谢，以后有机会再报答你。”小鬼3309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孙无恐在竖井中持续坠落，没有再受到任何阻挠，轰一声落在了一堆废铁中。这是被毁坏的电梯轿厢，他一脚踹开面前扭曲变形的铁门，从竖井中走出去，往生泉和奈何桥出现在视野中，同时还有两个人远远地朝他走来，赵白象和阮青牛！
“是孙无恐，怎么办？”赵白象问。
“拦住他，金鹏说他打算阻止唐森，不能让他坏事。”阮青牛回答。
“小心点，他现在可大不一样了。”赵白象眯着眼睛看着孙无恐的一身银甲以及背后的翅膀说。
“我知道，不过他脸上刻着时之印，我们两个联手应该能挡下他。”阮青牛现出真身变成一头黑牛，两只牛角熠熠生辉。赵白象依样画葫芦现出原形化身成白色巨象，两人虎视眈眈地盯着孙无恐，挡在他的去路上。
“不不，我不想揍你们。”孙无恐摇着手指头走近，“我刚刚才和一头比你们厉害得多的凶兽打完交道，现在我不想打架。所以，别来惹我。”他话刚说完，阮青牛像一列火车般冲向他，牛角几乎顶到孙无恐胸膛，同时赵白象强劲有力的长鼻也挥到他头顶。两名下逃仙从孙无恐身上感受到了某种阴森诡异的力量，不约而同使出全力痛下杀手。孙无恐探出两手，一手摁住阮青牛的牛角，一手抓住赵白象的长鼻，双臂发力，将两人同时抛了出去。一牛一象撞在他身后的山壁上，随着山石一起滚落在地。孙无恐的动作迅捷无比，就连以速度著称的赵白象都没看清怎么回事。
“嚯，吃了混沌一口效果不错啊。”孙无恐惊讶地看着自己的双手，惋惜地摇摇头，“早知道该多啃上几口。”
赵白象和阮青牛挣扎着从地上爬起，犹豫着是否再次出击，但是两人立即放弃了。他们成仙已久，自然知道深浅，刚才与孙无恐这一过手，他们已经掂出了分量。
“让他去吧，我们拦不住他。”阮青牛沉声说。
“金鹏肯定很恼火。”赵白象说。
“恼火有个屁用，我们又不是故意放他过去，打不过也没办法。”阮青牛说着与赵白象恢复了人身，喘着粗气坐下揉搓身体。刚才撞在山壁上这一下相当沉重，两人骨头隐隐作痛。
仓库前一众被捆仙索捆成一串的小鬼目露惊恐地看着这一幕，今天的地府可真是热闹，前脚是降神会这几名法力高强的下逃仙，后脚又来了个更狠的。杀无尽背靠着仓库的墙壁席地而坐，闭着眼睛在打盹，似乎一切与他毫不相干。
孙无恐见不再有人试图阻拦自己，大步走上奈何桥，向底下望去。下面雾气缭绕，深不见底，奈河隐藏在一片雾霭中。崔判官说穿过奈河就能到达生死簿所在地，既然阮青牛和赵白象守在这里，那么说明唐森已经下去了。孙无恐用翅膀裹住身体，往前一跃，直接跳了下去。很快他扑通一声跌入水中，声响惊动了周围的钢蛇铁狗，它们迅速聚拢过来，离得最近的几只率先张开大嘴，森森利齿咬在孙无恐的银甲上。钢蛇铁狗惨叫连连，牙齿崩落，而孙无恐下坠之势不止，飞速沉入水底，穿过那道裂缝跌入生死簿所在的洞窟。
洞窟内三人回头望向他，分别是胡大鹏，王金毛和孟婆。三人面露讶色，显然没想到除了他们竟然还有人能够躲开钢蛇铁狗下到这里来。
“是孙无恐那小子。”王金毛低声说，“我去拦下他。”
“别动。”胡大鹏一把拉住了王金毛，“他有点古怪。”
孙无恐脸上的肌肤下黑气涌动，他吞食的混沌的铁链化作至阳在体内奔流，还没有被完全吸收，散发出骇人的气息。这股至阳左冲右突，想要破体而出，而孙无恐全身被银甲覆盖，只有小半张脸暴露在外，这股至阳循着这唯一的出口聚集到他脸上，但是遭遇了他左脸颊上时之印的阻挡。孙无恐站定脚步，对准自己的脸连续击打，黑气逐渐被他打散，最终进入四肢百骸归于无形。胡大鹏三人目瞪口呆地看着孙无恐痛揍自己，不明所以。
“他是疯了吗？”王金毛小声问。
“不是。”孟婆走向孙无恐，绕着他转了几圈，伸长鼻子闻了又闻，“你身上为什么有混沌的味道？”
“我咬了它一口。”孙无恐朝孟婆笑笑，“孟大美人，好久不见。”
“嘴还是那么甜。”孟婆掩嘴而笑，“长本事了啊，连混沌都敢咬。你是从竖井中直接跳下来的？”
“没错。”孙无恐边回答边注视着前方的黑色球体问，“生死簿在那个黑球里？唐森也在里面？”
“嗯，他进去有一会儿了。”孟婆答道。她心中燃起了希望，从胡大鹏和王金毛的反应来看，孙无恐显然不是他们一伙儿的，他是来阻止唐森的！既然连混沌都奈何不了孙无恐，也许他能改变当下的局面。
“我现在就进去，你们俩怎么说？要拦我吗？”孙无恐望着胡大鹏和王金毛问。
胡大鹏仔细端详孙无恐，他的见识远在赵白象和阮青牛等人之上，隐隐是降神会这几人的头领。此时他眼中的孙无恐初具威仪，举手投足都展现着力量。这小子明明升仙才没几天，照理说体内至阳极少，脸上还刻着时之印，为什么如此有压迫感？这就是佛祖极阳的本来面貌吗？
“不，我们不打算动手，你想去就去吧。”胡大鹏后退一步，让开路。王金毛站立在原地，犹豫着该怎么做。他也看出来了，孙无恐身上正在发生某种变化，这种变化更多来自于孙无恐本身的想法，有种强烈的执念在催发他的力量。是他的天命，孙无恐已下定决心！可是如果就这么放孙无恐进去的话，万一被他阻止了唐森，那么他们谋划已久的一切都将付诸流水。
“我们两个联手未必输给他。”胡大鹏明白王金毛在想什么，朝黑色球体努努嘴说，“不过用不着我们出手试探，那里有更好的试金石。”王金毛立刻明白了。黑色球体是生死簿自发张开的结界，是自己都无法承受的极阴。唐森之所以能进去，因为他也是极阴体，与生死簿同质。而孙无恐就不同了，他虽然是佛祖的极阳，但本质上和自己几人一样，是至阳体，生死簿的极阴对于他来说可能是致命的，要知道生死簿可是整块地之石所铸。王金毛随即也退了一步，默默地站到胡大鹏身边。
孙无恐大步流星来到黑色球体前仔细查看，他面前实际上是一团黑雾，但是奇怪的是缆线布满球体表面，附着在无形无质的黑雾上，这么看的话，这团黑雾似乎又不是无形无质这么简单。孙无恐熟悉电脑系统，这些缆线一看便知是通向上方办公大厅内的服务器，生死簿上的记载被地府用某种方式转化成数据后录入系统。他伸出一根手指插入黑雾中，一缕轻烟在指尖升腾，他急忙缩回手。这团黑雾在吞噬由双截棍构成的银甲，它在吞噬天之石。天地之石一分为二，天之石铸成了金刚琢，而地之石打造了生死簿。与世间万物一样，天地之石同样脱离不了阴阳循环之道，天之石是阳，而地之石为阴。我只是佛祖遗留的少量极阳，双截棍是天之石的残料，面对这整块地之石打造的生死簿，我进得去吗？我抵挡得了吗？孙无恐不得不在心中问自己。不，我必须得进去，我得阻止唐森，这是我存在的意义，哪怕为此灰飞烟灭也在所不惜。孙无恐身上散发光华，他将体内的极阳注入到银甲中，一层淡淡的金辉覆盖在甲胄外面，他坚定地往前踏出一步，整个人融入到黑雾中。
于是，他看见了唐森，看见了摆放生死簿的桌子，看见了悬浮在空中的众多闪动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