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32（上）
32（上）
见蓝天鹰都低声下气了起来，裴盛炎只想了一下，便把实情告诉了他：
“那年猛京会和另一个帮派打起来，你父母刚好开车经过旁边的路，对家的几个混混想上你父母的车，但你父母很害怕，在一顿慌乱中，他们的车和迎面开来的卡车相撞。”
蓝天鹰听闻不语。
早年，他有回去找过亲戚问过当年父母的事。都说是开车不小心和卡车撞上了，这点倒是和裴盛炎说的一致。
蓝天鹰继续问：“是谁告诉你这些的？”
裴盛炎：“其中一个混混。”
“那他人呢？”
“前两个月，死了。”
“……”
本想问得详细点，自己去一探究竟，但奈何得知到的是这样的结果。蓝天鹰最后问了一句，想更确定一些：“你没有骗我？”
裴盛炎肯定的摇头，“没。”
俩人对视了一阵，蓝天鹰才收下目光，没做过多停留，转身离开。
裴盛炎走到了露台上，扶着栏杆向下望去。空荡的庄园，只有鸟鸣与海浪交杂的声音。他静站了很久，直到看到蓝天鹰的身影彻底从这里消失，才让门口的权海进来。
他手指轻轻敲着栏杆，声很冷：“那个混混解决了吗？”
权海点头，“解决了，帮他处理了债务，送他去了越南，他不敢再回来。”
裴盛炎侧头，狠狠咬了下后牙，“他要敢回来，我就要了他的命。”
权海嗯了声，“放心，他知道后果，不敢的。”
裴盛炎仰起头，即使阳光有些刺眼，但他未闭眼，“我要让这件事，永永远远的消失在这个世界里。”
跟随青龙这么多年，权海明白他这么做的原因。
慢慢地，裴盛炎又低下了头，栏杆上的双手赫然紧绷。他想起蓝天鹰迫切想知道真相，以及质疑自己的模样，心底不免冷笑。似乎，人都如此，想迫切的知道真相，可是，却未曾想过，自己是否能够承受真相的重量。
活在这人世间，有时，反倒应该珍惜“谎言”。
从北郊回来，蓝天鹰去了父母的墓地，又在外面转了很久，漫无目的，因为心底有一些抵触猛京阁。但最后他还是回了阁楼，不过这次连脚步都格外的沉重。他看着气派的大堂，再看着如画的院子。
京爷、茹姨、梅姨、小瑞、小姐……
十几年的回忆，在他脑海里浮现了一遍。
最后，蓝天鹰走进了书房，在苏猛京的遗像前，久久的站着。
“师父。”
这一声，是他有史以来叫得最沉重的一次。
在蚊子无意告诉他这件事时，他的确疯狂的想知道当年的真相，所以他会去找裴盛炎，甚至是到了乞求的地步。他虽然能察觉出，他所知道的并不一定是真相。刚刚甚至也想过，不管用什么方法都要去调查出实情。
可，他最终还是放弃了，因为他承认，自己根本无力承担真相。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他自从踏进猛京会，被苏猛京收为徒弟，他就把这句话刻在了骨子里。
苏家对自己有养育之恩，从未害过自己一分一毫，甚至待自己如苏家的第二个儿子。他实在没有办法去憎恨京爷，也不愿和小姐有任何仇恨的隔阂。
门外，沈怡梅站了一会。
方才，裴盛炎和她说明了情况，也恳求她不要心软。她都懂，对这件事，她定闭口不言。只不过，她很心疼天鹰。理了一下情绪，她走了进去，定睛看了他一眼，故意试探了说去：
“天鹰，上次你问我，你父母的死是否和京爷有关，我想我可以回答你，当年……”
“梅姨。”
蓝天鹰转过身，打断了沈怡梅，抱了抱她，止住了眼底的泪，笑了笑，“小荷大周末去加班，刚好我没事，我去陪陪她。晚上不用做那么多饭，你和琴姐都休息休息，我带她出去吃。“
她嗯了声，然后拍了拍他的背，能懂他此刻的纠结和难受，但也是欣慰的。因为她知道，她和京爷并不会失去这个孩子。
蓝天鹰并没有去见裴尹荷，而是到了雅花。
他没着急进去，而是站在玻璃门外，看着屋内正在做陶瓷的苏茉莉。她穿着白衬衫，戴着围裙，乌黑的长发用发带随意系上。他就这样静静的望着她，这十几年，他看着小姐一点点的成长。
从女孩到少女再到女人。
他也不太确定，曾经对她的执念，是喜欢还是守护。他只知道，曾经京爷一句：给我看好茉莉。于是，他就看了十几年，小姐便成了他生命里，非常重要的人。
屋内，苏茉莉抬头看到了他，不停的笑着挥手喊着天鹰哥。
他也挥手笑着回应，然后走了进去。
苏茉莉赶紧收拾了一下，和邹甫绫打了声招呼，然后就蹦蹦跳跳的跑去了蓝天鹰身边，下意识想挽他，但又觉得不太好，不过他将她的手放到了自己的手臂里，
“他俩不在，没关系。”
他们相视而笑了一下，她开心的和他走了。
他们就这样溜达了很久。
苏茉莉问了几次，蓝天鹰都没说去哪。直到，她走进了一个老街里。这条街同猛京会的解散，一起失去了光彩，早已废弃，没了活力。
苏茉莉很诧异：“天鹰哥，怎么突然带我回家？”
自从十岁搬去第三街的猛京阁，她再也没有来过这里。因为来这里，她就会想起在大火里丧生的母亲。
曾经的自建楼房早已被政府拆了，只剩下破旧的围墙。
这些残破的年代感见证了岁月的变迁。
这和平的日子。
那些江湖事迹都成了大家茶余饭后的传闻。
那时苏茉莉还尚小，好多记忆都是模糊的，但蓝天鹰还记得很多。那时，小姐很调皮任性，总爱惹事，常常惹怒京爷。他们这对父女，脾气相似，都犟，一言不合就放狠话。他就负责哄小姐，茹姨就负责安抚京爷。
蓝天鹰牵着苏茉莉走到了后面，像在找什么，“小姐，那个亭子没了。”
苏茉莉叹气，“肯定没了，这都多少年了。”
那时京爷高调威风，凶残暴戾，小姐没少见到那些血腥的画面，每次小姐害怕，都会躲到后院的亭子里。他每次都会买一个布娃娃给她，然后给她说童话故事。
蓝天鹰问：“小姐，我给你买的那些娃娃呢？”
苏茉莉眯起眼，双眼弯弯的，很可爱：“从这里搬去第三街的时候，好像忘了把娃娃带走。”
“那就是，我钱白花了？”
“没有，没有。”
“原来在小姐心里，天鹰哥也没那么重要。”
“重要重要，很重要。”
忽然，蓝天鹰半俯下身，瞅着苏茉莉，“那为什么我送的布娃娃就随便扔掉，他宫日龙给你的玉佩和戒指，说好要永远埋起来，但不到一个月，就又被你挖出来了？”
苏茉莉傻住，支支吾吾，“你……怎么知道？”
他像小时候那样，轻轻弹了一下她的额头，“被我偷偷看到了，还看到，你应该是藏到了小瑞的房间里。”
“……”
她再次惊住。
蓝天鹰微微叹口气，望着蓝天白云，感叹时光的飞逝，一转眼，竟发生了这么多事。他轻声说：“其实那个时候，我有预感，如果宫日龙再回来，如果你们再见面，你应该还是会选他。所以，我只能希望他别回来，回来也别见面，因为我不想让他再伤害你。”
苏茉莉望着他，喉咙微热，说不上话。
他眼里流露出来的感情不惨任何杂质，是非常纯粹的守护，“我只是想像亲哥哥一样保护你。而我一辈子都不会叫你的名字，就像我第一天踏进这里，第一声叫的是小姐，那你永远都是我尊敬的小姐。”
沉了一口气，他又补充了一句，“京爷永远都是我敬重的师父。”
这一刻，他似乎真的不想再纠结过去的真相。
就让它随风而去吧。
因为，他舍不得丢掉阁楼里的温暖，丢掉他守护了十几年里的小姐。
苏茉莉一头栽进了蓝天鹰的怀里，抱住了他，哽咽了一下：
“我不知道天鹰哥今天为什么要来这里，要对我说这些话，但是我早就把天鹰哥当作了我的亲哥哥。谢谢你对我的包容、纵容，还有五年里的支持，这五年里，如果没有你和梅姨，我想，我根本不会活下去。”
是啊，那五年，每一天都那么难熬，如果不是他们用毫无血缘关系的爱陪伴自己，她或许早就不在人世了。
蓝天鹰闭了闭眼，平复了心底的情绪，然后拍了拍她清瘦的背，“小姐，既然那么勇敢，那么喜欢裴盛炎，那就只管大胆的去爱，如果哪天他辜负你了，天鹰哥永远都在身后。”
苏茉莉很感动，但还是调皮的说了句，“你已经有裴尹荷了。”
他眯起眼想了想，装得很强势，“她啊，她得听我的。”
她一哼，“我才不信呢，你肯定被她吃得死死的。”
“你天鹰哥，像是会被区区一个女人吃死的男人吗？”
“她可不是普通女人。”
“那她是？”
“她可是又漂亮又有钱。”
“你的意思是，你天鹰哥被富婆包养？”
“不是吗？”
说完，她忍不住大笑。
好久，他们都没有这样一起打闹了。
是另一种舒适的幸福。
晚上，苏茉莉和裴盛炎吃了饭后，在小区楼下散步，他依旧穿着长风衣，她则裹着厚厚的毛衣。小区的绿化很好，而这座南方城市，即使到了秋天，树木也没枯，叶子还绿。
他们绕了好几圈，裴盛炎紧紧牵着苏茉莉的手，想试探，“你下午去干什么了？”
她可没想说实话，“哦，去了商场。”
他知道她在撒谎，有点微微不悦。她随意抬眼，“怎么？查岗啊？”
他目光望向前，没回。
苏茉莉挤了一下他，“下午我和一个男人出去了。”
裴盛炎明知故问：“谁？”
“天鹰哥。”
他云淡风轻的“哦”了一声，“聊了什么？”
她看着他，笑了笑，“秘密。”
他怔住，然后冷哼，“你还藏小秘密？”
苏茉莉轻轻瞪眼：“当然啊，难道只允许你有秘密，我不能有吗？”
裴盛炎声冷，“不允许。”
她踮起脚，调皮的戳了戳他下巴，“你急了？”
打从以前开始，她就喜欢挑衅他，见他不悦，她竟有点得意，“急就对了，我也得让你感受一下，猜不透别人有多难受。”
裴盛炎哼了哼，抬起手，看了看表，淡淡的撇了她一眼，“再让你得意三个小时，一会你会求我的。”
“……”
小区高层的一户。
今晚的秋风不算凉。
宽敞的露台里，裴盛炎独自坐在椅子上，他确定苏茉莉去洗澡后，他才给权海打电话。权海在餐馆里，环境有些嘈杂。
裴盛炎还是急了，“下午，她和蓝天鹰去哪了，做什么了？说什么了？”
权海很淡定，“苏小姐和蓝天鹰就在外面商场逛了逛。”
裴盛炎就是担心蓝天鹰会和茉莉说些什么，才暂时派权海跟一会。对于这个汇报，他根本不信，忽然严肃，“阿海，你跟了我这么久，你知道说谎会怎样的吧？”
“知道。”
“那你就说实话。”
在刚刚的话上，权海稍微扩展了一些，“苏小姐和蓝天鹰逛了一下商场，没买什么，但吃了点东西。”
裴盛炎一阵怒，但听见电话那头，出现了熟悉的女人声音。
“你等我很久了吧。”
“啊，你在打电话啊，和我老板吗？”
当然知道这个女人是谁，裴盛炎刚想说点什么，权海却先说了话，“老板，我要吃饭了，先挂了。”
说挂就挂。
裴盛炎呆呆的看着手机，连连冷笑了好几声。
这时，权海给他发来了一张自己和美食的自拍照，表情严肃，并附上了一行文字，[老板，我是真的在吃饭。]
他皱紧眉，迅速合上手机，扔到了一边。
他竟然真的认真思考了起来。从青龙变成了人后，他是不是对身边的人都太好了，导致，没一个人再怕他，一次次试探他的底线。
浴室里。
苏茉莉还没洗澡，衣服都没脱，等着权海的信息。
权海发来了一张自己和颜青的合影，俩人笑得很灿烂，和发给裴盛炎的画风完全不同。
苏茉莉：[你没说吧？]
权海：[没说，但是老板真的不会对我下手吧？]
苏茉莉：[放心啊，绝对没事，茉莉姐罩你。]
这时，发信息已经不足以表达情绪了，苏茉莉拨去了一个视频，她特意往里走了点。接通后，她握紧拳，兴奋的跳了一下：
“太爽了，阿海，你简直太棒了。”
早在下午，从苏茉莉和蓝天鹰在一起到分开，她察觉到有人跟着自己。发现是权海后，在她的威逼利诱下，他说了实话。
颜青边吃边说，“茉莉你也别太过火了，青龙不是好惹的，到时候连累了我们阿海该怎么办。”
她心疼的给权海喂了一口菜。
苏茉莉白眼都要翻出来了，“颜青，说让我小心恋爱的是你，你拿镜子照照你现在自己这个样子……”
她感觉自己声音太大了，又压低了声音，“……真的……”
她做了一个呕吐的表情。
颜青和权海笑得很开心。
可能是太了解裴盛炎的性格了，苏茉莉笃定，他此刻一定站在门口偷听。于是，她打开了淋浴喷头。
的确，水花声落下，门口的身影慢慢离开了。
苏茉莉挂了视频后，权海发来了信息。
[苏小姐，还记得我们的交换条件吗？]
苏茉莉：[哎呀，记得，记得。]
苏茉莉坐在椅子上，劈里啪啦的打着字，从颜青的性格到爱好，到喜欢的食物、再到生活经历，全部打了出来，然后发给了权海。
随后，权海发来信息：[说实话，第一次这样逗老板，还挺爽。]
苏茉莉也得意的回了一条：[青龙帮早都没了，你和他混没前途，以后跟第三街茉莉姐混，我保证让你这个恋爱直接谈到结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