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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31(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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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1(下)

    这一夜。

    裴尹荷22岁的生日,她就这样躺在蓝天鹰的怀里。从五年前,到五年间,几乎所有的心事都说了出来。而这样的坦诚,终于给了她很多安全感。

    直至入睡前,她的耳畔似乎都萦绕着他说的话。

    而闭上眼后,她的眼边划过几行泪。

    “其实,五年里,我有想过你。可是,也只是想想,因为我们的差距不是一点点,我们不会有任何结果,至少那个时候,我没自信。我想,也许等你去了英国,就会接触到很多优秀的男人,他们都会比我耀眼。用不了多久,你就会忘记我,会交到很好的男朋友,可能还会唾弃自己,以前怎么会喜欢过一个第三街混混……”

    可是,终究他轻视了自己,也低估了她。

    喜欢过一只在天空里冷酷又不羁的鹰,她再看谁都普通、没劲。纵使那些男人,身世显赫,衣冠楚楚,挥金如土。或许因为没得到过,的确会令人心痒,可她没想过,自己能把这份有些卑微的单相思,又延续了整整五年。

    但好在,她第五年的生日愿望,如愿以偿了。

    她也没有选错人,因为他值得。

    第二天,他们起得很早。

    因为昨天没有给小荷过好生日,生日蛋糕也没吃到,所以蓝天鹰要好好的给她补一个。

    裴尹荷不想吃得太隆重,前几天看到公园附近有市集,于是,蓝天鹰就带她去了。他们走走停停,吃了很多好吃的,也买了一堆奇奇怪怪的小物品。走之前,他强行给她买了一个粉白色的荷花发卡,她很嫌弃:

    “好土啊。”

    他没管那么多,直接帮她卡上,还挺满意:“别人戴了土,但你漂亮,戴着好看,别摘,今天都得戴着。”

    嘴上嫌弃,但被他夸了,她还是很开心的。

    后来,他们去蛋糕店买了蛋糕,在附近的公园里,许愿、切蛋糕。

    再后来,透亮粼粼的湖水旁,是他们不顾旁人的拥吻身影。

    猛京阁。

    裴正奎在门外一直等候。直到他看到自己的女儿挽着蓝天鹰,她是那样的幸福,但他愤怒的握起拳。

    三人,视线对上。

    “昨天生日也不回来,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父亲!”

    裴正奎上去就是恶狠狠的教育。

    因为齐扬那件事,裴尹荷始终还有气。那毕竟是第一次,父亲把自己推进火坑。就算她知道此时不孝,她还是面色冷漠,不发一语的径直推门进了阁楼。

    “小荷……”

    裴正奎愤怒的喊着,见她始终漠视自己,他头一回喊了全名,气急败坏:“裴尹荷!你今天要是不给我出来,你这辈子都不要再回家,我就当自己没你这个女儿!”

    隔着门,裴尹荷都听到了,虽然憎恨父亲,但听到最后一句还是心慌了。在她犹豫的时候,沈怡梅走过来,将她牵进了院子里。

    梅姨手中温柔的力量,莫名的给了她一些安心。

    阁楼外,只剩裴正奎和蓝天鹰。

    蓝天鹰走过去,“小荷只是暂时气还没消,过段时间,我会带她回去看您。”

    纵使被侮辱过很多次,但他还是保有该有的礼貌。

    裴正奎转身就是嘲讽的一哼:“蓝天鹰,我没想过你的脸皮这么厚,厚到就算我一次次的羞辱你,你还是要缠着小荷。”

    面对裴正奎,蓝天鹰似乎从不畏惧,“是,我是缠着她,我还要缠一辈子。”

    裴正奎气到手发颤,不知如何回击,“你……”

    蓝天鹰也是带着愤怒:“那天,如果不是裴盛炎到得及时,您的女儿早就成为了别人的玩物。您可以讨厌我,但不要因为讨厌我,就随便把女儿扔出去。”

    “您爱小荷吗?真的爱吗?”

    这是第一次他的发问,有震慑到裴正奎的心底。

    蓝天鹰背脊始终挺得很直,“对不起,我知道我不应该这么问您。但是,如果您没有找到一个比我更爱小荷的人时,我是绝对不会把她还给您的。”

    最后,他又说了一句“对不起”,然后进了阁楼,重重的将门合上。

    裴正奎被关在门外,显得他是全世界最遭人憎恨的人。

    忽然,门又被打开,裴正奎有点期待是小荷,但不是,是沈怡梅。对这个前夫,她始终提不起任何怜悯,甚至更多的是恨。

    他又一哼,“又轮到你出来羞辱我了是吗?”

    她可不想天天为了一个前夫发脾气,她绕过他身边,随口一说,“我没那么多破功夫天天羞辱你,倒是你啊,隔三岔五堵我家门口。”

    她瞅了他一眼,“你该不会是,找小荷是借口,其实是想来看我吧?”

    裴正奎只觉得好笑,“沈玉萍,你的脸皮也可是真厚啊,不要以为我请过你两次回裴家,就代表我一直对你念念不忘。那是我人好,对你和炎儿有愧疚,想补偿。”

    沈怡梅冷笑,“行行行,你人好,好到没一个人喜欢你。”

    “你不羞辱我两句,你心里就不痛快是吧。”

    他怒指她,“我告诉你,我忍了你几次,你要是再这样,我就不客气了。”

    她就没怕过他,淡然得很,“你还能做出,比你赶走自己老婆和孩子更不客气的事?”

    裴正奎指着她的手指不停怒颤,本想说点什么,但还是用力挥下。

    他刚转身准备离开的时候,却看到了巷子里,那个久违了十几年的身影。他们对视上,心中都是百感交集。虽然时过境迁,几十年过去了,但那些共同的回忆涌上,是破碎中带着怒。

    裴正奎看着眼前的两个人,再次提起怒意,很不屑的哼出一口气,“一个苏猛京,一个邹甫绫,你沈玉萍还真是厉害,衔接得真快。”

    沈怡梅本来是要去超市买点日用品,很意外邹甫绫会上门来,家中不方便说话,便带他到了附近的小公园里。

    岁月流淌的几十年间,他们多数都是匆匆一见,像这样正式的见面,几乎从未有过。

    俩人坐在草地的长椅上,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邹甫绫先打破了沉默,但显得小心翼翼:“一直想着看看你,但都觉得不合适。”

    沈怡梅转脸看着他。上次这样近距离的看着他,大概有二十多年了。中间发生的事,模糊了她很多回忆。他虽已不年轻,但依旧留着不变的温润儒雅之气。

    她懂他的言下之意,但只是道谢:“谢谢你这么有耐心的教茉莉陶艺。”

    他说去:“是她天资聪颖。”

    她轻轻一笑,不言。

    坐在一起,似乎总会有意无意提起当年的事。邹甫绫望着夕阳,沉了一口气:“如果当年我勇敢一点,这一切就不会发生了。”

    沈怡梅是经历了风雨,看破一切的淡然,“这是上天安排好的,你我都无力改变。”

    话毕,俩人一同陷入回忆里。

    那些回忆似乎渐渐在夕阳里有了模样。

    那一年,还是一九八几年。

    城里的有钱人不算多,大户人家显得特别稀有。裴家就是其中之一,而裴家唯一的儿子裴正奎就成了很多女人想要攀上的高枝。裴正奎和邹甫绫从小一起长大,只是一个狼子野心,一个淡泊名利。

    裴正奎也没有想到,只是一次偶然去了城里新开的茶馆,一眼就看中了台上唱戏的沈怡梅,那年他二十二岁,她二十岁。裴正奎是强势的,对于从未恋爱过的沈怡梅来说,的确一日一日的深陷了进去。便也没注意过,同样也是对自己一见钟情的邹甫绫。

    她对邹甫绫慢慢有印象,是他就像是裴正奎的跟班。裴正奎很忙,每次吵架的日子,都是邹甫绫前来调解。可日子久了,她也察觉到了他对自己有别样的感情。

    想着想着,邹甫绫突然用力一拍自己的膝盖,是对自己的谴责,“当年,我就不应该心软,应该劝你打掉孩子,不帮你和他向裴老爷求情。”

    沈怡梅伸手,拍了拍他的背,不含别的感情,纯粹是感激。

    在沈怡梅和裴正奎相处的第二年,她意外怀孕了。那时,被父亲操控的裴正奎,显然有些慌乱,也不是想做个无情的坏人,只是热烈的恋爱过后,遇到突如其来的现实问题,他真不知道该如何让父亲同意。

    即使,裴越当时验了沈怡梅怀的是男孩,也没完全同意让她进家门。但从小就疼爱好友陶秀文的儿子邹甫绫,邹甫绫多次前来当说客,裴越才让沈怡梅这个唱戏的嫁了进来,但也没有办婚礼。

    沈怡梅生下炎儿后的那几年,她在裴家的日子看上去还算幸福。所以,邹甫绫当时觉得自己为她做了件值得的事。直到,炎儿五岁那年,裴家生意不顺,裴越一怒之下,将她们母子赶走,不留一点情面。

    连同他自己,也被裴家指着鼻子骂了很久。因为这件事,自己的母亲陶秀文恨透了沈怡梅,也恨透了自己。母子关系从那时开始,一点点的变淡。

    沈怡梅眼中泛起泪,很愧疚,“该说对不起的是我啊,是我害你和文姨关系破裂。”

    邹甫绫摇摇头,“不怪你,是我自愿的。”

    他又说去,心底颤了起来,“如果那时,但凡我已经是一个不错的陶艺师,有不错的收入,我都能自己做主,让你和炎儿有个落脚地,能让你们正常生活。”

    那个暴雨夜,电闪雷鸣。

    沈怡梅抱着炎儿不知道该去哪,是邹甫绫暂时安排他们住在了朋友家,但后来被陶秀文发现,陶秀文控制了他所有的金钱,强制让他和沈怡梅断绝来往。那时还靠父母支助学习陶艺的他,毫无办法。只能将自己仅有的一千多元现金塞给了沈怡梅,让她带着炎儿去临城避避。

    走之前,他还带着他们母子在面馆吃了点东西。他记得,炎儿很饿,吃了两碗,但是她沉重得毫无胃口。他说,他一定会过去看他们。

    但是,他却没想到,走出这个面馆,一别就是十几年。

    人海茫茫,他找不到她。

    邹甫绫从不关注江湖风尘事,再次见到沈怡梅时,竟是她嫁给了刚退隐江湖的苏猛京。他好多次都偷偷来过第三街,也看到过她几次。他发现,她变了,还改了名。跟着苏猛京的她,变得神采奕奕,大气温婉,像是从灰烬里重生了过来。

    那时,他想,她这次应该嫁对了人。

    而自己也再次错过了机会。

    后来,邹甫绫也知道沈怡梅和炎儿分开了,炎儿去了香港,混迹在帮派里,打打杀杀,本应该在温室里长大,却被命运捉弄到,掉进炼狱场里。成为了凶狠的魔鬼,眼里没有任何感情。

    而炎儿和茉莉的感情,他也是看着过来的,很心痛,但也欣慰,炎儿改变了很多,一点点回到了曾经他本该有的善良。

    邹甫绫望着沈怡梅叹了几口气,挂着笑,“还好,还好,你和炎儿还是相认了,虽然很不容易。”

    沈怡梅非常无力的笑着点点头。

    随后,他想了想,问去:“我听茉莉说,小荷和裴正奎闹僵了,现在和天鹰住在阁楼里?”

    她点头。

    邹甫绫气得直摇头,“这个裴正奎,都年过半百了,脾气一点都没变。做什么都得如自己意,一不如意,就说胡话做胡事。那会因为你,他说一辈子不会理我,后来每次见我,都只有一句,你怎么还没死啊。”

    对裴正奎这个人,沈怡梅没词形容了,也懒得找词说他。只是这让她想起了另一个人,试着开了口:“我只是心疼品莉,如果你当年接受了她,她应该会活得很开心。”

    他怔住。

    这段往事,或许更不好受。

    同是那些年。

    尹品莉出生名门,大家闺秀,生得漂亮高瘦,就是从小体弱,身子有点差。大小姐性子有些傲娇,她打小就讨厌裴正奎,喜欢温柔的邹甫绫,总跟在他身后,叫他“甫绫哥哥。”

    可是,邹甫绫只把她当作妹妹。

    后来她知道邹甫绫竟喜欢上了一个茶楼唱戏的,气得她登门教训过几次沈怡梅,在她脸上没少落下过狠狠的巴掌。但邹甫绫却次次把她推开,维护了她最讨厌的女人。

    再后来,沈怡梅被赶出裴家。非常喜欢尹品莉的裴越,擅自主张和尹家成为亲家。即使,尹品莉和裴正奎毫无感情,不久,她生下了裴尹荷。

    从小荷出生,裴家生意蒸蒸日上,裴越非常疼爱这对母女。裴正奎是个精明的人,为了拿到权力,他假装和尹品莉很恩爱。可是尹品莉过得非常不开心,她心里只有邹甫绫,她很多次都找到了他,还不得体的说道:

    “你知道我为什么给女儿取名小荷吗?因为你家院子里有一片荷花池塘,你总在那里做陶艺,我就坐在池塘边看着你。我就是喜欢你,很喜欢你,我讨厌裴正奎……”

    听后,邹甫绫大骂她做得离谱又荒诞。

    此后,他再也没有见过她,再见面就是葬礼。体弱的尹品莉,郁郁寡欢,最终病逝。这是他未曾想过的结局。

    夕阳完全沉了下去。

    天色开始泛黑。

    这些事转眼过去了二十多年,可却是他们最悲痛的回忆,每个人都不好受。沈怡梅和邹甫绫没再聊这些,起了身。

    邹甫绫:“我陪你去超市吧。”

    沈怡梅想了想也同意了,“好。”

    公园的小道上,他们的身影早不是年轻的模样,已渐渐苍老。

    “听说你的腰做了手术,好些了吗?”

    “嗯,好多了。”

    “这么多年也不改嫁,看来苏猛京还是不一样啊。”

    “我都老了,还改嫁。”

    “你也才刚五十,还能活几十年呢。”

    他们聊着聊着,一阵秋风吹过,她说了最后一句:

    “我心里只能装下京爷了。”

    平静的日子里,总有人过得不平静。

    前几天,齐扬一夜醒来,网络上铺天盖地都在讨论那条,“富二代盛筵游戏,糜烂不堪“的帖子。虽然照片被打了马赛克,也没指名道姓,但够大家议论一阵。

    不知道是真人还是水军,竟多人爆出其中一个富二代就是齐扬。

    瞬间,全是侮辱他的话,他感受了一次“网暴”。

    齐扬被父亲痛批了一顿。看着那些照片,他当然知道是谁干的。不过,他都不用猜,因为裴盛炎给他发来了信息:

    [有时候,没有吐在身上的口水,比吐在身上的更侮辱人。]

    他懂了,裴盛炎是在替蓝天鹰报仇,他就算再怒,也不敢动青龙。

    这日,周末,裴盛炎在北郊别墅里锻炼,却收到了蓝天鹰要来的信息。他没猜到是什么事,直到蓝天鹰气喘吁吁疾步走到自己面前。

    裴盛炎拿起毛巾擦了擦身上的汗,“这么急?有什么事?”

    蓝天鹰就像是认准了他,直截了当,“我想知道当年我父母是怎么死的。”

    裴盛炎愣了一下,挑眉一笑,“你父母死的时候,我也才5岁,你不会以为是我干的吧?”

    蓝天鹰:“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找我是什么意思?”

    “我想,你肯定知道。”

    蓝天鹰是笃定的。

    裴盛炎怔住,没说话。

    蓝天鹰又往前走了两步,眼神很紧,“几个月前,你约我去射击馆,你当时说的那些话,我不是很明白,但是最近我懂你的话中话了,你肯定知道,我父母车祸的真相。”

    裴盛炎依旧久久不语。

    直到,蓝天鹰放低姿态,用祈求的语气说去:“我求你了,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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