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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梦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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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是疯掉了,才会挑衅一个男人。

    他根本不给她喘息的机会。忽而抛向云端,忽而坠落地狱。脑海中却是烟花绽放,流光溢彩。

    方汀拼命推开他的身体,奈何她根本就不是对手,最后丢盔弃甲,溃不成军。

    他太了解她了,从头到脚,曾经研究得多么透彻。这几年,他将有关她的一切反复咀嚼。现在就是理论变实践,驾轻就熟。

    “我们打个赌吧。”他的嗓子似电流穿过,好像在给她下蛊。

    “赌、什么?”方汀的声音如空谷幽兰,甜如浸蜜。

    身体似乎和灵魂分离了,企图抓住那只记忆中的蝉,想要回到那个缤纷的夏天。

    “赌你是不是忘了狼的滋味。”

    许柏筠穿过一片荆棘,记忆中的玫瑰就在眼前,花瓣一片又一片撒落,直到最后一片花瓣拾在手中,才发现艳红转白,化作一滴晶莹的泪。

    应该是梦中的情景吧!

    朦胧中,他的女孩坐在他怀里,哭哭啼啼地舍不得他离开,他马上要走了,要拿到那一年的大满贯,职业生涯完美收官。

    “轰——”

    蓝天、白云、羊群、草地,在他的面前渐渐扭曲,他和他的一切,就像一张废纸,被揉烂、碾碎,满目疮痍。

    好像是死了吧!就死在那一年的飞机上,在最美好的时刻画上休止符。

    噩梦就不会有醒来的时候。

    “许柏筠!许柏筠!”

    他一把抓住放在他脸上的手,黑暗中看不见他的脸,他只能紧紧握住那双柔软的手。

    “放开!”

    “你真的还想打我啊?我明天都出不了门了。”他的语气中有一丝戏谑。

    方汀松了一口气,把手指剥离出来,背朝着他。

    两个人都清醒之后,才会觉得荒唐,兴许只有她自己这么想。

    外面的天已经亮了又黑,方汀侧躺在床的一边,面如死灰。

    许柏筠已经回神了,独自陶醉。

    “技术如何?”他突然有些好奇,太久没有开荤了,自己觉得稍微有些退步。

    “勉强。”方汀冷冷地回他。

    “咦,那这床上湿”许柏筠挑了挑眉,好歹应该得到一个折中的评论。

    “你闭嘴吧!”方汀骂了一句,就起身想要下床。

    许柏筠一把抓住她的手:“去哪儿?”

    “回家。”方汀一根根掰下他的手指。

    “说清楚再走,我不能白白给人睡。”

    “怎么?你觉得自己还值几个钱?”方汀下床去拿自己的包,摸出钱往他身上砸。

    她昨晚还像受伤的小鸟儿一样窝在他的怀中,徐徐的、柔柔的颤动,炽烈似火炬。现在这火就像是烧在她的双眼,恨不得烧死了他,烧得他灰飞烟灭。

    “你给我个解释的机会。”许柏筠挥开床上的钱,扯开嘴角笑得有点难看,站起来想要拥住她。

    “别碰我,我现在恶心我自己!”

    许柏筠没有再拦她,听着她细细簌簌地收拾,然后关门离开。他哆嗦了一下,心头一阵凄凉,幽暗的房间,残留温度的床正在加速冷却。

    就像那一年,他看见太平间里盖着白布的尸体和冲洗死尸头发的的冷水龙头,他也打了一个寒噤。

    噩梦就不会有醒来的时候,除非有人叫醒。

    人时不时会陷入同一个梦境中,反反复复。许柏筠从小学那一年送走他妈,就开始在梦里反复重温她死的时候的样子,当时但凡有个人拉住他,他是绝对不会去掀开那块布的。

    可惜没有,负责照顾他的保姆不敢进太平间,许宗仁又赶不及过来,他的意大利语还不够流畅,警察说话又急又快,听不懂完整意思,反正吐出的几个单字都不是什么好话。

    他从来不知道,他妈的脸可以僵硬成那个样子,纵使他很早就觉得他妈不是凡人,这个过渡也是从仙女到和别的妈妈不一样,过度苍白和忧郁,仅此而已。也不会是这样,但那确定是他妈无疑。

    眉心的那颗红痣是有名的美人痣。正因为面色煞白,越发显得那颗痣红,红得瘆人,像一只充血的独眼,虎视眈眈地瞪着他。

    瞪着他的红痣最后虚化成白色背景中一个极小的肮脏的点,总是擦不掉、擦不掉、忘不了。

    他每晚受梦境折磨,白天精神萎靡,训练效果直线下降,许宗仁只好把他暂时带回国内调养,他的事业正是上升期,也没有照顾孩子的经验,就将这件事交给了孟晓芬,她是他周围的女人中看起来最贤良的一个了。

    她寻了偏方,想要治疗他的心理问题,很意外地找到了一位“专家”,“专家”骗了她不少钱,但是有一点说得很对,给孩子找个替代母亲形象的东西试一试。

    孟晓芬就找来了他妈留下来的画,告诉他是妈妈特意给他的,挂在他的床头,想妈妈就看看它。

    他就这么每天看啊看啊,越来越平静安宁。

    渐渐地,梦里再也看不见太平间了,而是变成了画上的小姑娘,他就这样在梦里陪着小姑娘,陪着她玩,陪着她笑。

    小姑娘长大了,比他矮一点,不怎么说话,他还是陪着她。

    孟晓芬担心他把自己闷坏了,想要帮他找几个朋友,可惜他上学时间断断续续,没法有固定的好朋友。

    她只好每周把他送到自己妈那里,那里虽然没有同龄人,但是她的妹妹孟晓芸,也就大那么6、7岁,一起玩玩还是行的。

    许柏筠丢给孟晓云,简直是羊入虎口,她看起来乖巧可爱,实际上爱疯爱闹,性格张扬。一只乖乖虎被她带成了跳跳虎。

    直到许宗仁有一次心血来潮,想接儿子出去玩。小汽车停在巷口,就看到孟晓芸吸完了一根烟,含着烟雾送进了许柏筠嘴里。两个人的脸云遮雾绕。

    许柏筠刚上初一,个子已经和孟晓芸一样高了,他靠在墙边,显然被好姐姐这个突如其来的吻弄得不知所措。

    许宗仁勃然大怒。

    许柏筠火上浇油,他挡在孟晓芸面前,吻了他,那就是他的女人,天王老子都不能干涉。

    孟晓芸听到,怔怔地落下眼泪。

    许宗仁差点背过气去,他就这么一个儿子,赛车天才,学业优秀,容貌上乘,结合了他和老婆的所有优点。

    十几岁的小屁孩,居然敢谈女人。

    他差点没把孟晓芬大卸八块。还是孟晓芸跪下来求情,保证自己再不出现,远离许家,只求放过她姐。从此,许柏筠回国时,就寄养在许柏月家了。

    等他拿到第一个大满贯,志得意满地飞回家时,才从孟晓芬泪眼婆娑的状态中,得知孟晓芸意外死在了临市。

    他多年来的做梦恶习又开始折磨他,总是梦到那个烟雾缭绕的吻,罪恶感和自责就像蚕茧一样牢牢地裹住他。

    孟晓芬一语道破真谛,试着去谈谈恋爱,多认识几个女人。他的情志启蒙有点畸形。

    于是,他就开始游走在女人和女人之间,夜晚却只能靠看画舒缓自己的神经,那个梦中的小女孩很久没有出现了,不知道她长成什么样子了,应该比他小一点点,但还是一样可爱。

    他的梦破了,画也没了。自从方汀答应和他在一起,他就爽快地把那幅画扔了。

    后来方汀把他扔了,他就像个浮萍飘啊飘,没有根,也找不到家。最后只能烂在泥土里。

    许柏筠想要找合适的时机,他等了她这么久,好不容易回来了,随她说几句丧气话而已,他还想跟她好好解释,把丑陋的自己从里到外扒个干干净净,摊开给她看。

    他怎么也没有料到再次见面会是在这里。

    他又一次因为许宗仁,要独自去太平间了。只不过,这一次,他确实没法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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