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矛盾的女人
许柏筠休息了几天，才缓过来。一旦清醒过来，他整个人就溺在无边无际的粉色泡泡里了。
快一周没有联系方汀了。
想见她。
他掏出手机，先给她发了一个表情。
【转圈圈jpg】
【对不起，您不是对方好友，请添加后再发送信息。】
为什么？
他停留在聊天界面，没有一点头绪，他们之间的对话屈指可数，之前的几次见面，虽然称不上情投意合，但是相谈甚欢。
这一周了，她没有主动联系过他一次，想来是对他不感冒。这也不必删除一个人呐。
联想到她对待初恋的决绝，倒是也不奇怪了。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他想找一个人，还不容易么。删除微信这种幼稚的行为，她怎么会做得出来。
许柏筠嗤笑一声，套上一套新西装，开车去俱乐部。
一路上他都在想她的事，他对她的了解太少了。越琢磨，越觉得兴致斐然。
她是一个多么矛盾的女人。她的职业要求她理智冷静，她却因失恋失控；一段让她冒出自杀念头的感情，她竟然可以站在旁观者的角度逐一分析；上一秒她还在他的怀里惊叫，下一秒一双眼变成淡然克制；脸红得像少女，决绝起来又不留余地。
不急，他有几个月的空闲时间可以逗这只小猫。
——
许柏筠还没到俱乐部，就看到一辆大货车从停车场离开。两扇门大开着，迎宾的冲气气囊在风中呼啦啦，左右摇摆着。
他踩上一截对折的楼梯，上面铺着一层红色的地毯，两侧是光亮的大理石瓷砖。楼梯上是两颗网红芭蕉树，旁边还诡异地吊着两个烛台。
许柏筠黑着脸走进办公室，果然看见他爸坐在里面。
“总是跨着脸给谁看？我就这么不受你待见？”
许宗仁转过椅子，就看到站在门边的一张没表情的脸，偏偏那张脸又像他到了极点。
“我这是俱乐部，不是ktv，你有什么花样别往我这里招呼。”
“我能有什么花样？你这里之前弄得死气沉沉的，看着都不舒服。”
“我这就不是让人舒服的地方，你要舒服别在我这儿找。”
“别瞧不起我那儿，你就是靠那个养大的。”
许宗仁说一句，他能顶十句，最后都是做爹的甘拜下风。只要说到这个，许伯筠就缄默不语。
“我今天来找你有事情。”旁边尽职尽责的手下适时帮他爹点了一根烟。
许伯筠看了想笑，都什么年代了，最近遇到的全是些老派的人。
“你不愿意接我那几个地方，我也不逼你，你总要有个正经生意干。”
许伯筠抬了抬眉毛，没接话。
他和他爹就赛车这个事情谈了不下百回，永远谈不拢，没办法，他们互不欣赏对方。
许宗仁弹了下烟灰，手边人就送上了烟灰缸，再续上一杯茶水。
“您还自己带茶了？有进步。”
“你这里全是汽水，让我们这种老辈人怎么办？压根不会照顾自己，你那冰箱里全是些什么玩意儿？工作不正经，生活不正经，男女关系一地鸡毛”
他算是点着炮仗了，老头子絮叨起来就没完，自从爸妈离婚之后，他就像是多出了一个妈。对了，再加上场子里那些嘘寒问暖的，他头上全是真真假假的妈！
许柏筠听着这些车轱辘话，无比烦躁，每一句话都踩不到点子上，每一句话都说不到他的心里去。他却要耗费时间站在这里受罪。
“我也是像您学习，赶着您的大旗走。行了，到底有什么事？”
“你辛辛苦苦读了这么多年的书，丢了不可惜吗？”
老头子含沙射影，其实想讲的是，老许家就这样一个独苗，你叔叔的产业最终也是你的，快点接手才是正道。
“月月是个女孩子，对公司的事，一点兴趣都没有，你叔叔跟我说了多少次了。”
“以后交给职业经理人就可以了。”
“那也没有家里人来得靠谱。”
“这观念真的太老了，专业事交给专业人。我下次见面再跟叔叔说，还有什么事？”
“你还不够专业？算了，我懒得跟你说，等他跟你说。”许宗仁看着他恹恹的样子，就像费力举起一桶水，结果倒在了水井里，对方还嫌弃你的桶太大。
“嗯。”
“恋爱了？”
许伯筠有点诧异，老头子对他的这种事情，一直是三不政策，“不看不听不问”，怎么今天有闲心了？
“听谁说的？”
“前天我在滨江大酒店吃饭。”
许宗仁没有多说，他们一群人刚下了车，就看见许伯筠坐在车里，他低头在姑娘耳边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姑娘脸红得不行，他春风得意地笑着，完全忽略了他老爹就在左侧方，阴恻恻地盯着他。
姑娘闹着想下车，他偏偏凑下去蹭着人家的鼻子，那样子倒是难得一见。
旁边一群人早就认出来了是许家大公子，看他那难舍难分的样子，都在笑说，是该要吃喜酒了的年纪了。
许宗仁看着他的脸色，刚想软下口叫他带回家看看。
“没有的事。”许伯筠低敛着眸子开了口，他懒得跟他爹解释，再说了，现在可不就是啥都没了。
“混账玩意！”许宗仁抄起手边的书就冲着他砸了过去，“不肖子！”
“我是肖子，这不是跟您学的吗？”
“净他妈胡说八道！前天还亲亲我我，今天就没了！你就不能有点责任心！”
许宗仁气得吹胡子瞪眼，真是找不自在，没有一次不被他气个半死的，到底是像谁，真是想不通！
许柏筠听到那个词，轻笑了一声，不与争辩。
“我还不至于。”
许宗仁默默不说话了，看着他坐下给自己捻了一根烟，两根手指长又白，仪态倒是极佳。
许伯筠这句话说得也没毛病，他在大染缸里长大，本来就是声色犬马都懂一些，拿捏女孩子的心思是手到擒来，别人上赶着的，他都挑花了眼，对女人也好。倒还真说不出这是什么毛病。
“喜欢你就积极点。”
“你少管我。”许伯筠眼明手快，接住了老头子又丢来的一本书。
“秦氏那边，你帮我跟你舅舅多说几句。积极点，到时候转在你的头上。”
“知道了。”
许宗仁坐在车子里，回味着刚才他说话的样子，冲着副驾驶的位置笑了笑：“我看柏筠这次的，是不是有点意思。”
“这个，倒是可以再观察观察，柏筠对女孩子是都很好，从月月这里就看得出来。”
“我不指望他找什么大家闺秀，门当户对。只要他喜欢的，人活一世，真的投入点感情，别像之前那些，最后什么都落不下。”
赵秘书从后视镜里看到老板怅然若失的样子，也许是又想起来一些伤心事。人过50岁，是人生的分水岭，尝尽人间百态，才觉人生无常。父子俩吵了又和好，总有些遗憾，说不清道不明。
“要不要我帮忙查查那个姑娘？”
“算了，这小子太犟了，让他自己处理。”
人人都说他许宗仁好命，搭乘90年代改革开放的顺风车，从一个印刷厂的工人，混街头的痞子摇身一变成了第一代企业家。
多少弄潮儿死在沙滩上，这不是命是什么？
他不仅事业顺风顺水，爱情上也志得意满。
顾家是眼高于顶的人家，居然把唯一的千金嫁给了他。更妙的是，顾家倒台前，那女人竟然死了，人死万事空，他的孝廉简直感天动地，赚足了观众的眼泪。
他唯一的儿子就更不用说了，别人家的孩子还在跟妈妈要糖吃的时候，他已经站在了冠军领奖台上。这些年，想当后妈的人前仆后继，许宗仁偏偏发誓不再续弦，简直情深似海。
这样的话，过脑不过心。他宁愿是那个印刷工，偏安一隅，每天过着老婆孩子热炕头的简单生活。别人听了可能会笑出来，但是他儿子不会。
——
许柏筠坐在椅子上，翻看最近赛事的报名信息汇总，他们自己有车队，也和汽车厂商合作，房车锦标赛就要来了，正是团队养精蓄锐的时候，这次比赛不在国内，赛前集训必不可少，这次出国，还可以去看看妈妈。
国内这项赛事起步太晚，他们独立支撑其实难度不小，但是他乐在其中。许宗仁说得不全对，他就是把这件事当成正经事业来做的。
【哥，你带我去采购点生活用品吧！】
【你的‘三点钟’呢？】
【不好这样差遣人家啊！】
许柏筠认命地拿着车钥匙下楼。
“老大，这些全部都拆掉吗？”罗素看着眼前繁杂的一堆装饰，有些头疼。
“全部，车队的事还不够忙的。以后我爸来，不要让他干涉这些，就说我不允许。各车队经理和合作商的赛事安排我已经确认，你帮我继续跟进。最后休息几个月，每日汇总车手运动情况上报给我，其余不干涉。”
“年底的嘉年华，你去参加吗？”
“我看情况。”许柏筠有些迟疑，他不爱参加这些活动，有时必不可少也要出席。
“你好歹是个俱乐部老板，除了赛车，也丰富下业余生活。”
“我记得上次你说，骄奢淫逸的新闻如果上了微博，会给俱乐部抹黑。”
“上次锦标赛之后，那个小明星就消失了，她前两天还拐弯抹角打听你的消息，我说你正在跟新人打得火热。”罗素想起他那天的样子，就忍不住笑。
“你少跟她扯，别让她瞎打听我的事。”
“你这都小半年单身了，再不谈，她真以为你是忘不了她了。”
“呵呵。”
“谈吧！天天训练，队里人也跟着紧张。”
“放屁！上次偷拍到的车手狂欢是不是有方昶，你让他们都给我收敛一点。”
“噗——放心，都在合理范围内，他们比你还在意赛事。”
许柏筠很少口不择言。
上次的车手狂欢，确实是有些过分，好在俱乐部的孩子心里还是有数的，不算太出格。
“要玩也给我找其他场子玩，总在我爸那是怎么回事？净给我留把柄。”
“就是找市里最好的那几家，没办法，其他的他们也下不去口。”
“”
“对了，你老婆是不是生了？”
罗素的脸上骤然绽放名为父亲的光彩，眼神里那种幸福感，看着就觉得欠揍，他还贱兮兮地掏出手机，翻出女儿的照片。
肉嘟嘟的小脸蛋，弯弯的眉眼，皱皱巴巴的像小猴子，却觉得心里融化了是怎么回事？
女人会有想怀孕的那几年，可谁说男人居然也有想要孩子的时候？
“有点可爱。”
“有点？你看你眼睛放的是绿光。”
“办公室里放了一套婴儿用品，你去拿。走了。”
许柏筠冲他挥挥手，就一步步往楼梯下走去，修身的西装剪裁得体，身形优雅。
他继承了妈妈的身高、轮廓，还有父亲英俊的五官。这么一手好牌，生个娃会有多可爱？
罗素看着自己手机里的照片，亲了亲自己的宝贝，当然了，我们家的最可爱。
顾家是书香世家，他妈妈当年青春期叛逆，背着家里参加了选美比赛，拿了个第一。拍了一部戏，接了两支广告，就被家里生生地捆了回来，锁在阁楼上，却被许宗仁拐走了。
她偏要嫁给一个门不当户不对的痞子，就是为了和家里做对抗，痞子也不辱使命，婚后奋发图强，事业其实做得不错，只不过不被书香世家看在眼里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