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伦琴大陆地牢的构造都是大同小异，只是米伦城的地牢已经被人遗忘多年，甚至地牢的入口都已经被半人高的杂草遮掩住。
通向入口的方向被人为踩出一条小道，这是之前每次给罗杰送饭的人踩出来的，不过那个倒霉的家伙在几天前与海盗的对抗中已经死了。
地牢大门的锁已经锈蚀，甚至都没有关严，只是轻轻一推，厚重的铁门吱呀作响。
科林跟在一边，根本不敢去看国王陛下的脸色。
赫尔兰斯的注意力显然不在这件事上，他只想确定那个叫罗杰的疯子是否还完好地待在这个地牢里。
打开大门的一瞬间，一股难言的气味扑面而来，常年不见日光的阴霉味和米伦城独有的海腥气夹杂在一起，透过仅有的光线，可以看到无数细小的尘埃在空中盘旋飞舞，堂而皇之地侵占众人的口鼻。
石砌的走道一路蜿蜒向下，通向未知的黑暗。赫尔兰斯隐约间听到一些细碎的响动。
窸窸窣窣，像是生活在黑暗中穴居的老鼠。
赫尔兰斯终于在一扇不起眼的铁门后见到了罗杰。
这个男人人到中年已经有了白发，发丝纠缠结块，整个人瘦骨嶙峋，浑身上下弥漫着臭味，苍蝇围绕着他，说不出的狼狈。
他双目放空，盯着虚空中的一点，口中喃喃嘀咕着什么。
“罗杰！”科林敲了敲铁栏杆，发出巨大的声响，企图吸引罗杰的注意力。
罗杰的动作停顿一瞬，目光并未在赫尔兰斯一行人身上停留。
“罗杰！”科林的声音带上了警告的意味。
赫尔兰斯拦下了科林的动作，转头吩咐跟在身后的一众人：“你们先出去吧。”
语气不容质疑，像是没看到众人的担忧。
等其他人离开，整个地牢里只剩下了赫尔兰斯和罗杰。
整个空间安静下来，似乎又回到了原样，罗杰依旧在神游，像是没有看见站在他面前的赫尔兰斯。
赫尔兰斯环视着整个牢房，罗杰坐在一堆稻草铺成的“床”上，手中是一根较硬的树枝，或许是夹杂在草堆中，被罗杰找了出来。
以泥地为纸，以树枝为笔，罗杰就这样开始了他的研究。
赫尔兰斯看着泥地上夹杂着图画和数据的草稿，很多都已经模糊不清，但他看到了圆筒状的东西。
赫尔兰斯心头一跳。
“你在看什么？”已经很久没有说话了，罗杰的声音嘶哑，就像是从地狱中爬出来的魔鬼。
赫尔兰斯指了指那个东西：“这个。”
“这个啊……”罗杰似乎没有了兴趣，他再次垂下头，“一个被人偷走的残次品而已，有什么可看的……”
“被人偷走的残次品？”赫尔兰斯重新咀嚼着这句话，“你知道这东西？”
罗杰看着赫尔兰斯的目光就像在看一个傻子。
“这是我发明的，我为什么不知道……”罗杰说着，神情激动起来，他用力捶着地面，“那个家伙偷走了……小偷！小偷！”
他大叫起来。
门外传来了科林担忧的声音，出于陛下的命令，他们并没有破门而入：“陛下，您没事吧？”
“没事。”赫尔兰斯回答了一声，心中涌上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想，他看着罗杰那双浑浊的眼睛。
“那个小偷，是叫凯门吗？”
……
罗杰并不是北境人，他是南境人，十年前带着妻女来到北境。
因为他是一个异端。
当然，“异端”是教廷给他们的称呼，他更愿意称呼自己为“科学家”，虽然没有人承认就是了。
原本的罗杰是一个小小的乡村教师，他的学校是神教开办的，目的是让民众感受主的教化。
当然，这种感化的事情轮不到他，都是由专门的神父进行宣讲。
他唯一的工作就是教村民认字，在闲暇之余摆弄他的那些小发明，小玩意。
他一直不满教廷的压迫，甚至在他看来，教廷所宣扬的内容使民众愚昧。
他不明白为什么掌权者可以看着教廷肆无忌惮地以一种无形的方式渗透进入他们的领土，渗透他们的子民的思想。
第一次想到这些的时候，他被自己吓了一跳，他觉得自己心中住着一个魔鬼。
但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呢？
罗杰将自己关在房间里，枯坐好几天，久到自己都忘记了时间。
他没能辩清对错，但他意识到一点——
教廷不一定是对的。
罗杰不明白，统治者也知道自己的民众正在被教廷掌控，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们坐在城堡中享用着美酒佳肴，只要这片领土还是我的就好。
罗杰将自己的思想宣扬出去，在他看来，这样与众不同的思想一定值得被广泛讨论和反思。
他没有想到，这会给他带来灭顶之灾。
学校将他除名，他丢了饭碗，甚至教廷对他下达了逮捕令。
罪名是宣扬邪恶思想，蛊惑民众，他被定义为“异端”，将和那些女巫一样处以火刑。
一时间，众叛亲离。
罗杰带着妻女一路逃向北方，他们躲过了教廷的追杀，或者说，教廷其实并没有怎么将罗杰这种蝼蚁放在眼里。
毕竟他们翻不起什么风浪。
就这样，罗杰一家人有惊无险到达了北境，一片没有教廷插手的净土。
罗杰终于松了一口气，甚至对于这片未知的土地充满了希望。
这会是一片自由的土地，他想到，眼中有光。
罗杰就这样带着家人在沿海的米伦城定居下来，生活平静，他依旧可以自由地摆弄自己的发明，而且他产生了许多新的想法。
他的邻居名叫凯门，这是他在一次醉酒时说的，他喜欢别人叫他凯尔顿，但没有人知道原因。
他是米伦城里游手好闲的一份子，在罗杰刚搬到这里时，就有人让他小心凯门。
“他不是个好人。”那人说起凯门时，语气鄙夷。
罗杰没有将那人的话放在心上，甚至在凯门有困难时伸出援手，即便他自己也很困难。
就这样，两人还生出了些情谊，每天罗杰都能看到凯门一身酒气，打开自家的门，看到罗杰时笑着向他问好。
直到后来，凯门毁掉了他的一家，他的一切，让他成了一个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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