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第58章封闭
还没出赛场，段嘉就被葛教练拉着要往一辆福特上拽。平时回酒店都走路，今天还有车坐呢？
乐滋滋的上了车，可一上去才发现大事不妙，有个穿白大褂的医生坐在车里，除了主副驾驶外其他的座椅已经被拆除，左边放着一张担架床，其余地方分门别类堆着医疗、供氧、照明、消毒等设备，这分明是一辆救护车。
迟疑了一秒，段嘉转身就要下车，可葛教练、时蕴和刘助理紧随其后，一把把他推了进去，医生说：“你躺到担架上，我看一下你的伤。”
于是段嘉很乖的躺在了担架上，任由医生用各种仪器检查他的伤势。
“你的胳膊应该骨折了，等会拍个x光打石膏。”
现阶段医生只能对他做一些外伤处理，至于其他的得有专业仪器才行：“按葛先生的要求，拍完x光再做个脑ct、核磁共振和关节镜。”
“打石膏？”
一听这话段嘉大惊失色，撑着身子要坐起来：“我不能打石膏，我14号还有比赛。”
“你都这样了还怎么比赛啊？”
医生的脸色也不好看，抬手把他肩膀按下去，让老老实实躺着：“听你说话的声音，颧骨也得检查，应该是颧骨骨折。”
段嘉躺在担架上，头朝着主驾驶的方向，晕车的感觉又来了。胃里像翻江倒海一样，不知是晕车所致还是被郑岩那一拳打的。
“不行，我要比赛，怎么样我都要比赛。”
强忍着恶心，段嘉盯着葛教练，眼神和语气近乎哀求：“我都把郑岩打败了，我必须比下去！”
“已经很好了。”葛教练安慰道：“汪旭也晋级了，现在结束怎么样也是个银牌，是你有史以来最好的成绩了，你才十八岁，明年后年还……”
“没有以后了，不会有以后了！”
眼泪不受控制，顺着湿润的眼球堆积到眼眶处，越堆越多越堆越多，终于如洪水般倾泻而下，段嘉对着葛教练沉声道：“我答应郝哲伟了，我要拿到金拳套，这已经是我走得最远的一次了，以后都不一定会有这么好的机会了！”
做了段嘉几个月的教练，葛教练发现这个孩子和他带过的任何徒弟都不一样，有自己当年不服输的影子。可就是这种不服输，到头来害了自己。他努力按住段嘉，不让他乱动：“咱们先以治病为主，好了就比，不行就明年。郑岩是最后一年了，明年就进职业组了，你不会再……”
“不，不，我不能一直躲着他。”
段嘉拼命摇头：“我也会长大，我也会有21岁，我还会再在赛场上遇见他，我不能每次见到他就放弃比赛！”
葛教练不说话了，在逼仄的空间里换了个位置坐，把时蕴往段嘉跟前推了一把：“你好好劝劝他吧。”
“我……”
时蕴没法劝，他就不是个会劝人的人，从段嘉坚持高强度训练起就不断有人让自己劝他这劝他那，也没有成功过。
他始终认为段嘉和自己是一类人，为了一个目标可以不吃饭不睡觉放弃一切，如果有人阻止自己，还不如把命拿去。
车里安静下来，只能听见发动机的噪音和一阵一阵被超车的声音。不知开了多久，段嘉问：“我们去的医院远吗？”
“不远。”医生回答：“就在你住的酒店背后，那边没路所以我们得绕一圈过来。”
一听这话，段嘉眼前一亮，又燃起了希望：“那我还能比赛吗？”
“说了多少次了，不行！”医生冷冷地回答道：“见过最多的就是你们这种拳击手，追求刺激连命都可以不要！”
不是追求刺激，段嘉有好多话想说，疼痛和自尊让他难以说出口，头歪向一边，看着随车一颠一颠的蓝色窗帘，像极了观众席上穿着蓝色衣服的观众。
“我晕车，我想吐。”
车终于停了，医生和葛教练扶着段嘉走下车，时蕴拿了瓶水也跟了下来。可就在段嘉用接水的那一刻，突然转身朝路上跑去。
水瓶落在地上，看着在视线里渐行渐远的段嘉，葛教练长叹了一口气：“你跟他说，先回来做检查，要比就比吧。”
……
正午的阳光很明媚，天气刚刚好，段嘉已经做完一系列的检查，正坐在病床上吃午饭。右胳膊没有打石膏，只用两块板子固定住吊在脖子上，这是段嘉特意要求的，上场时能取掉就行。
这不是最麻烦的，最麻烦的是颧骨的伤，说是颧弓骨折，有点儿折塌，影响到了张口，需要做个微创修复手术，过几天就能出院了。
手术安排在当天晚上进行，大概做了半个多小时，出来后医生还笑话段嘉，说这么帅气一张脸如果伤得再狠些就真毁容了。
可对于段嘉而言，脸好不好看不是最重要的，受伤惨重还没能赢得比赛才是最丢脸的事。
第二天，右臂慢慢恢复了知觉，紧接而来的是不间断的疼痛。毕竟骨折嘛，也不是一两天就能好的，只是不知道赛场上该怎么办了。
“段先生，该打针了。”
看着护士拿来的两大瓶药，段嘉问道：“这是什么药？”
“鹿瓜多肽，消炎的。”
护士一边回答，一边熟练的把药挂在输液架上，插上输液管，连上黑色针头。当她把绷带拿起来准备往段嘉手腕上系时，段嘉脸色惨白的拒绝道：“我十四号还有比赛，不能随便用药。”
于是护士离开了，过了一会儿才过来拿点滴。葛教练就在外面抽烟，应该是说过了吧：“能帮忙让葛教练进来一下吗？”
“葛教练，我还是得训练。”这是段嘉的第一个要求。
作为一个刚做完手术的骨折病人，身体多处挫伤，安静修养是必须的。但葛教练知道段嘉有多轴，自己做不了他的主，于是同意了。
第二天早上，仅仅训练了半个小时，段嘉又提出了第二个要求：“我得打封闭针。”
比赛时固定着胳膊上场，不仅会被当做笑柄，还会让对手轻而易举找到他的软肋所在，这样只会输的更快。
虽然骨折的最佳疗养方法不是打封闭针，但对于此时此刻的段嘉而言，这已经是最好的选择了。
封闭针可以缓解疼痛和体内炎症、修复损伤，但必须得好好休养。对于运动员而言，封闭疗法的危害是很大的，治标不治本。打一次也就算了，如果养成这样的习惯，可能会导致骨质疏松和肌肉韧性下降等情况，会直接威胁到运动员的职业生涯。
“你想好了？”葛教练问。
“对。”
打过封闭针，段嘉没有让自己闲着，很快又开始了训练。他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不比以前，稍稍降低了一点强度，但还是过高了些。
2022年5月14日，星期日，段嘉vs汪旭。
汪旭来自北方某个大城市，家里就是开拳馆的，在父母优良的基因和从小的培养下，他的块头极大。
但可能是天生反应迟钝的缘故，早几年的汪旭并未在比赛中获得过很好的成绩，父母为了将他培养成拳击明星，竟不走寻常路的让他减重。
一米七六的个子，从八十二公斤减到七十六公斤，对于一个每天训练量大、吃得多、刚结束青春期的男孩而言吃了不少苦头，但这苦头的收益也很大。
就在去年，勉强进入中量级的汪旭，竟一举在国赛中取得了银奖。
取掉了固定夹板，段嘉按规定时间来到场馆前，观众已经到位了，他又发起怵来。上次和郑岩的比赛，满场穿着蓝色运动服的观众让他心里蒙受了好大的阴影，这次自己还是红方，希望不要看见成片的蓝色。
引导人员表示可以进了，段嘉就跟在他身后往里走。刚进入赛场，从观众席中间的路上经过时还很安静，但当观众看到来的人是段嘉，突然吵闹起来。
“我cnm！”
只听观众席上爆出一声怒吼，还没等段嘉反应过来衣服就湿了，一位观众手里拿着瓶功能饮料，拧开尽数泼在了段嘉身上。
“噔-”
“当啷-”
饮料泼完，那人又将瓶子狠狠甩向段嘉，空瓶子砸在段嘉头上，顺着滚落在地，观众席上似乎安静了几秒，紧接着又吵闹起来。
“杂碎！”
“垃圾！”
“不要脸！”
“你知道我输了多少钱吗？！”
“你知道郑岩有多努力吗？！”
“太无耻了！”
“……”
无数谩骂如骤雨般降临，现场越来越吵，吵得听不出这些人之后骂了些什么，只偶尔听见一些不堪入耳的字眼。
等安保人员把观众控制住已经晚了，段嘉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身上的衣服干一块儿湿一块儿，粘着肉的地方黏兮兮的，他不得不在工作人员的带领下离开赛场去处理。
比赛延迟，组委会只给了他半个小时的时间处理个人事宜，花洒打开，还没有热起来的冰凉的水打在身上，段嘉感觉到彻骨的寒冷，但这寒冷远比不过观众带给他的恶意。
浑身的伤痛在凉水的刺激下稍有缓和，不知冲了多久，等反应过来自己根本没将开关调到热水那边时，整个人已经快冻僵了。
段嘉关掉水，匆匆用毛巾擦头发，右臂打了封闭使不上劲，离开时头发还在淌水。
来到赛场前，寒冷让他更加亢奋，整个人都在不住地发抖。只是不知发抖的原因是紧张、是恐惧还是对决赛的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