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40章KO
明知不得已而为之,这是第三回合开始前段嘉心里不断出现的一句话。
刚才那一局即使赢了,也不知道是不是鸵鸟放水或者疏于训练所致,如果被摸着套路,可就再也讨不到一点便宜了。
第三回合开始,鸵鸟又换了一种打法,他有意识的用腿法左右避闪,拉开两人的距离,而不是一味后退。
段嘉突然回想起第二回合打在鸵鸟腹部的那一拳,有一丝柔软,不再像打在钢板上一样坚不可摧,这是长时间放纵的结果。
于是段嘉下定了决心,不能单纯躲避了,久守必失。他再次使用假动作想要扰乱鸵鸟的注意,但这很明显低估了鸵鸟的速度,连续几次进攻都没有得分,还被反打了几次。
第三回合结束,段嘉点数被判负,享受着葛教练的专业按摩时,心里再度被无力感填满。
“胜败乃兵家常事,你有的是机会。”葛教练左小臂按在段嘉的后脖颈处,右手不断揉搓,帮助他舒缓肌肉:“个子高不一定是长处,你可以在自己能发挥的范围发挥到极致。”
当时段嘉并没有理解这句话的意思,第四第五回合依旧不断失利,输得他已经相信第二回合是鸵鸟放了水,可是怎么办呢?只要还清醒着,就得一直战斗。
段嘉感觉自己两只眼睛能看到的范围都不太一样了,右眼肿了,上眼皮耷拉下来,用凉毛巾敷才让胀痛感恢复了一点点。
第六回合开始,段嘉突然生出冲动,想像个新手一样酣畅淋漓不讲章法的打一次。于是一开始,他便是一个后手重拳,实实在在打在了鸵鸟挡在头前的小臂上,鸵鸟万万没想到他会这么来一下,不受控制的后退,被逼到围绳处。
很好。
段嘉铆足了力,拳头用力十足的在鸵鸟手上、头上、腹部全面开花,把他按在围绳上一顿猛打。
突然,他感觉自己的身体被禁锢住了,反应过来才发现是鸵鸟死死抱住了自己的头和身体,双拳再怎样挥舞也打不出伤害来了,直至裁判过来才将两人分开。
抱住对手,这是鸵鸟能干出来的事儿吗?
在拳击擂台上,抱住对手确实可以阻止对方进攻,但就算赢了也换不来尊重,只有从举办方到观众的嘲讽,这是耻辱。
去年省赛的赛场上,鸵鸟就是被张鸿凯以这样的方式战胜的。在他多年比赛与对抗的经历里,这是第一次用上这么下作的手段。
这一回合鸵鸟即使犯规也赢了,但段嘉知道他气数已尽,再没别的招了。
第七回合,段嘉又变更了打法,用观赏赛里学到的方法不断后撤,推到边缘处利用围绳带着全部体重进攻,进攻是假,鸵鸟一定会转身朝向台中,再次给自己一个单方面进攻的机会。
事实确实如此,鸵鸟只能依靠搂抱让裁判结束战斗。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数次,很快就到了第九回合,段嘉知道,按照之前的比分,两人就算打满十二回合自己也不一定能赢,必须要另辟蹊径了。
第九回合一开始,他选择了游走的战术,没有急着动手,脚底像抹了油一样满场转悠,消磨着鸵鸟的力气。
但是鸵鸟也没有选择进攻,游走是他最擅长的战术,只要对手不动,他可以忍耐一整局两人不出一拳,哪怕台下的观众喝倒彩。
两人的打法都很漂亮,但明眼人一看高下立判,段嘉完全不是鸵鸟的对手。如果不靠着按到角落打这一招,被剃光头也说不定。
第九回合打到一半,两人都没有挥出第一拳,段嘉觉得时机成熟了,作势一个后手直拳就要打在鸵鸟头上,他小跑几步跳了起来,准备带动身体的力量出拳。
鸵鸟反应很快,双臂牢牢护住了脸和头部。
对!就是这样!就是现在!
段嘉一跃而起,双脚踩地,背部微微佝偻,拳头并没有打在鸵鸟脸上,而是抬起右手,一个下勾拳铆足了力气结结实实砸在对方的下巴上。
“砰-”
鸵鸟倒在了地上,狭长的眼睛睁得格外大,戴着护齿的嘴竟扬起了一抹笑意,像不可思议,更像释然。
“9、8、7……3、2、1!”
裁判跪着拳头砸在地上数着秒,数秒结束鸵鸟都没有爬起来,段嘉赢了!
即使鸵鸟注射了高肌酶,即使现在不是鸵鸟体能和技术的巅峰时期,但是ko了他,段嘉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快乐。这不是对胜利的渴望,而更像是小孩子比赢大人后想要证明自己的迫切希望。
当他要去看对方的伤势时,却见鸵鸟毫无波澜的从地上坐起来,又站起来,取掉拳套,取掉带血的护齿,又用冯教练递过来的水漱了漱口,修长的手伸进长发里,取掉皮筋将鲻鱼头重新扎好,从容跳下拳击台。
他不是被ko了,他只是不想起来。
这一幕犹如五雷轰顶,段嘉被裁判举着胳膊宣布了胜利,所有的力量却在这一刻消失殆尽,他浑身酸软的下了擂台,看着穿好衣服和冯教练聊着说着从容退场的鸵鸟,笑不出来,有话也说不出口。
比赛结束,段嘉回到酒店,没有回自己房间,独自一人找到鸵鸟时,两人已经在收拾行李了。
“恭喜你啊。”
鸵鸟笑了笑,一件一件叠着衣服往行李箱里放:“那天晚上太冲动了,说的话有些难听,对不起,你是我很敬佩的对手。”
“也很有实力。”他接着补充了一句,说这些话时连头都没有抬。
“太疼了,就起不来了。”鸵鸟小声回答。
“你胡说!明明能起来的,为什么不起来?”段嘉拧着眉毛质问道:“我输得起,但接受不了以这种方式赢!”
“但我赢不起。”
被问烦了,鸵鸟干脆把手里的衣服往行李箱一甩,站起来目视着段嘉:“我不想像去年一样碰到张鸿凯,恶心得很,就算赢了五月的国赛你让我怎么办?”
面对质问,段嘉无话可说。这一刻他感觉自己像个圣母,满脑子普渡众生,要求所有人以自己的规矩为规矩,这无异于道德绑架。道歉的话在嘴边最终也没有说出口,只能转身离开。
“等一下。”
转身,鸵鸟朝段嘉走来,往他手里塞了个东西,沉甸甸的。展开手,是一个十厘米大小的纯银拳套,是国赛亚军的奖品。
“太有底线赢不了,前年没有张鸿凯,这是我最好的成绩了。”
鸵鸟笑了笑,露出一排白白的牙齿:“你是我见过进步最大最有天赋最有实力的选手了,说实话我就算起来了今天也未必能赢。”
“如果有一天特效药出来了,你可一定要换个金拳套来见我。”
握着沉甸甸的银拳套,段嘉心里五味杂陈,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连自己是怎么离开的都不知道。
距离最后一场比赛还有一天半的时间,下午两点抽签,段嘉提前来到抽签场地,见到了视频里的张鸿凯。
他看上去比视频里还要矮些,身高不超过一米七五,健康的小麦色皮肤,浑身腱子肉,正嚼着口香糖坐在等候席玩手机。
中量级的选手还剩六位,第四轮角逐出的三位将于五月份代表呈州地区参加国赛,段嘉在心中默默祈祷,三分之二的几率,抽到谁都行,千万不要抽到张鸿凯。
打不打得过另说,就张鸿凯打拳的模式,脏的出奇,每次都卡在三次警告的范围内防守反击,打起人来凶狠至极,防守时却屡屡犯规。自己犯规也就算了,还总要逼得对手也犯规。
段嘉想到了泰森咬霍利菲尔德的那一战,正是因为对方又搂又抱还用头撞自己眉骨,打得太窝囊才咬耳朵的。
但如果对待张鸿凯这种人,他打得脏而自己更脏,两人又有什么区别呢?就算赢了也会被人说五十步笑百步,成为永远的笑柄,受尽口诛笔伐。
抽签的形式搞笑至极,三根不同颜色的绳子缠在一个箱子里,大家只能看到没有染色的两端,六人围着箱子相对而站,一人牵起绳子的一端,确定后再由工作人员打开纸箱,抓住同一根绳子的两人就是最后一轮的对手。
箱子被设计得有点像小时候吃的好多鱼,中间一道切口,工作人员用刀开了个豁口,双手一掰,只听“咔啦——”一声,箱子就整齐的从中间被打开了。
六人同时后退,三根绳子被拽直,段嘉迫不及待望着属于自己的红色绳子的另一端,是张鸿凯。
这真是……念念不忘必有回响啊,两人对视了一眼,段嘉勉强露出了笑脸,张鸿凯则轻轻挑了挑眉,整张脸都在传达着不屑,等待工作人员记录完,宣布可以离开时,头也不回的走了。
什么东西!
看到段嘉阴沉着脸回到房间,葛教练不用问也就明白了,他叹了一口气对时蕴说道:“走,到六楼去。”
“我吗?”
时蕴惊呆了,他虽然和段嘉同属于中量级,但两人实力悬殊,自己也就打打业余对抗赛,当陪练还不如一个沙袋专业。
“一起。”
于是两人跟在葛教练身后,乘电梯来到六楼。六楼没有人居住,按隔间设置成十六个标准拳击台,分给每一个市级赛区。
重量级虽然被划分成了十一个档,但有的档几乎无人参加,沦落到了只要报名,随便打几场就能晋级的地步。
人最多,竞争最惨烈的当属中量级,因为身高体重的缘故,大多数的选手都被限制在了这个区间,想轻下来不容易,重上去又只有挨打的份儿。
三人进了一个隔间,隔间四周是双面磨砂玻璃,外面看不见里面,里面又装了一层隔音板,有效避免了外面有人偷听。
正中是6160的标准拳击台,左右两边放着红蓝双方的柜子,柜子里有提前准备好的拳套、护齿等用具。
葛教练把一对拳套扔到时蕴怀里:“从现在开始,你就是张鸿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