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26章
中华文字的精深之处在于有时候看似简单易懂的两个字,其实背后蕴藏着相当复杂的含义,稍有不慎便容易被表面现象迷惑,理解出错误讯息。
就比如“还行”二字。
一个在褒贬概念中处于中立位的词汇,既能委婉表达出“一般、不咋地”,又能在谦虚低调中透露出“其实非常好”。
譬如那时陆蘅问肆宁爆米花好不好吃的时候,肆宁回答还行,潜台词便是前者。
而肆宁问陆蘅胆量大不大的时候,他说还行,以他平时谦和稳重的行事作风,肆宁便自动理解为,其实他的胆量很大。
但她万万没想到,这两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真正代表的意义居然是……非常不咋地。
肆宁借着影厅内忽明忽暗的灯光,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人。
向来泰然从容的一张脸,此时正紧闭着双眼,睫毛发颤,脸色发白。
陆蘅怕鬼这个概念一冒出来,肆宁整个人都错乱了。
一个高达一米九、让人看一眼就不敢轻易挑战武力值的躯体,里面居然藏着一个小小的胆量。
太…玄幻了。
……
待惊悚瘆人的音效稍微缓下去一些的时候,陆蘅大概以为高潮部分已经结束,可以暂时放心的睁开眼往下看。
却不曾想,那只是惊人心魄之前铺垫出的平和假象,待他睁开眼,估计还没来得及急聚焦,荧幕上就突然闪现出一张血淋淋的人脸近景,配合一道非常能吓破人胆的声效。
场内尖叫声音震耳欲聋,男女混合。
肆宁眼睁睁看着他在睁眼看见荧幕的瞬间发出来自灵魂的颤抖,然后猛的闭上眼低下头。
好在他没惊叫出声。
肆宁默默看了眼荧幕上的画面,然后按亮手机看了眼时间,估算了一下,距离结束还有一个小时零二十分钟,对她来说倒是没什么,但对于胆小怕鬼的人来说,想必十分煎熬。
同时瞥见屏幕上的两条短信内容,一条是姜琼给她转到卡里的一笔钱,一条是说——
喜欢什么就买,玩的开心一点。
肆宁看了两秒,然后关掉屏幕收起手机。
开心吗?
她扭头看向左边。
一本正经的思忖了下。
不得不承认,看见陆蘅这样一副罕见的、令人大跌眼镜的、比鬼片还惊人的反应后,她在“应该不来看鬼片”的谦意之中生出一种想笑的欲望。
这种感觉姑且可以称之为开心吧?
肆宁静静的往上扬起嘴角,注视了他一会儿,在察觉到他眼皮动了动,有要睁开眼的迹象时,她第一反应便是看向荧幕。
血淋淋的鬼脸是没有了,但是以她鬼片多年的观影经验来说,这波惊恐剧情还得持续一段时间。
她好像是犹豫了,也好像没有犹豫,时间太短了,她也来不及深思。
总之在他掀起眼皮的那一刻,她的手便不受控制般的朝他伸了过去。
视线与荧幕隔绝,睁开眼后陆蘅怔住,两秒后,才略微迟钝的转头看她。
肆宁半举着胳膊,手背挡在他眼前,仿佛做出保护举动的人不是她一样,看都没看他一眼,平静的看着前面的荧幕。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就再一次响起尖叫声音,肆宁预判准确,只是防不胜防间又被隔壁那女生的一嗓子给吓了一跳,立在陆蘅眼前的那只手无意识的抖了抖。
估计那女生是吓破胆了,尖叫声音破碎并染上哭腔,跺着脚,浑身颤抖的把脑袋往她男朋友身上拱。
肆宁开始后悔选这个座位了。
再这样下去,她担心自己耳朵出点问题。
在连续两次被影响后,肆宁开始考虑要不干脆别看了反正他也害怕的时候,伸出去的那只手突然被握住。
僵硬的瞬间,她的第一反应是,这么冷的空调场内,他的手里怎么这么多汗?
被吓出来的?
肆宁侧头看他。
陆蘅把她的手从眼前拿下来,看上去是顺其自然的的落在了腿上,他的手包裹在她的上面,没松开,脑袋往她那边侧了侧,靠近她耳边,小声说:“商量件事。”
肆宁脸色有点紧,不动声色的瞥了眼他俩的手,“什么?”
“我有点害怕,你能不能委屈委屈自己,让我牵一会儿,给我点勇气,行吗?”
肆宁不知道他为什么能这么坦然的说出这种话,她幽幽瞥了他一眼,“你觉得合适吗?”
陆蘅看了眼荧幕,然后在前排的某人低声惊呼一声时,低头侧向肆宁,手指有意无意的紧了紧,说:“合适吧,同桌一场,你保护保护我。”
肆宁把手往回抽了抽,没抽动。
陆蘅攥她很紧,抬睫看她,“我真怕。”
“……”,肆宁睨他一眼,“那不看了?”
陆蘅摇摇头,用另一只手绕过去拿了粒爆米花吃进嘴里,慢慢嚼着,“不行,被吓跑有辱我男性尊严。”
肆宁瞥了眼两人握在一起的手。
刚刚大言不惭说自己害怕让她保护他的时候没见他在意男性尊严。
奈何自己力不如人,肆宁懒得跟他拉拉扯扯引来旁观,就当自己见义勇为了,任由他抓着自己的手寻找安全感。
一部鬼片看的她水深火热。
随着电影情节推动,他每每被吓着的时候手上就会用力攥一下,攥完之后意识到弄疼了她,然后就用指腹揉揉她的手。
如此反复无数次。
电影结束后,厅内灯光亮起,大家纷纷起身离场,一时拥挤,只能排着队往外走。
隔壁那个开了无数次嗓的女生正心有余悸跟她男朋友说着电影情节,他俩边说边起身要往外走,只是被还坐在那里的肆宁挡住,他们自觉的停了下来,等待前面人先出去。
“走吧”,陆蘅拿起吃剩的爆米花,对肆宁说。
她沉默的看了他一眼。
陆蘅已经恢复平时的状态,脸上再看不出一丝慌乱恐惧之色,就仿佛刚刚在黑暗中被吓够呛的人不是他一样,从容不迫的站起身。
后面那么多人在排队等着往外走,肆宁也不能耽误他们,只好跟着陆蘅一起站起身,一前一后慢慢往外挪动。
“他俩好高啊……”
身后有人跟同伴小声感慨了一句。
“颜值更高,绝了这俩。”
“同样是往外挤,我咋就没个帅哥男朋友牵着手怕我挤丢呢?”
“闭嘴吧你”
“哎,我这辈子要是能和这种级别的帅哥牵牵手,死也值了。”
“闭嘴啊!丢不丢人!”
终于慢慢吞吞的挤出影厅,肆宁感觉呼吸间顺畅了许多,她瞥了眼前面那道气定神闲的背影,然后指尖微曲。
陆蘅手心被挠了一下,痒和麻丝丝缕缕的混杂在一起,他停住脚步,回头看她:“怎么了?”
肆宁已经不想去深思这人的脸皮是用什么又厚又硬的东西铸造的了,面无表情的瞥着他:“你打算什么时候松手?”
陆蘅被提醒后才意识到似的,低头看了眼两人还握在一起的手,而后松开,抱歉的笑了笑,“忘了。”
获得自由,肆宁把手垂下,面色平静,“饿了,走吧,去吃饭。”
陆蘅突然空了的手指蜷了蜷,轻搓手心,他走在她身边,问她:“想吃什么?”
“你想吃什么?”
“我都行”,陆蘅看她也不像是愿意浪费脑力去思考的样子,便自觉提议,“要不然去吃火锅?四楼有家铜锅还行。”
“嗯。”
午饭高峰期已经过去了,此时四楼的美食区人不是特别多,进到火锅店后,里面顾客稀少,服务员将他们迎接进去,让他们随意挑选座位。
肆宁选了张角落的。
走过去后,还未等落座,有个西装革履的男人从后厨出来往他们这边走,“哟,陆公子大驾,有失远迎。”
陆蘅闻声转头,看见来人后微笑了笑:“寒哥。”
楚萧寒走到面前,有意无意的打量了眼他旁边的姑娘,笑着对陆蘅说:“有段时间没见你了,前几天我见着陆诏还问起过你,他笑话我说他这当哥的都见不到你几次,更别说我这个外人。没想到这就见到了,回头我得笑话回来才是。”
陆蘅保持着恰到好处的笑容,没接话。
“这位是?”楚萧寒打趣完后,光明正大的看向他身边。
“同学”,陆蘅简单介绍。
“果然,帅哥的同学都是美女”,楚萧寒意味深长的对他挑了挑眉,“行了那我也不打扰你俩吃饭了,想吃什么随便点。”
然后笑着对一旁的服务员说:“把这单记在陆诏账上。”
服务员:“好的楚总。”
陆蘅知道他是在开玩笑,只挂着微笑,没说什么。
楚萧寒走后,服务员拿着点餐机在一旁给他们下单,待她也离开后,桌上只剩下陆蘅和肆宁两人,陆蘅对她解释:“刚才那位是我表哥的同学。”
肆宁:“嗯。”
“这家店是他开的,瞥开熟人滤镜,味道确实不错,你一会儿尝尝。”
肆宁拿起水杯喝了口水,“嗯。”
想的却是刚才那个人说把账记在另一个人名下,万一是真的,那这顿饭的意义何在?
楚萧寒走到前台,对里面站着的女生说:“26号那桌记我账上,让后厨给上个果盘。”
前台应下:“好,楚总。”
安排完后,楚萧寒回头看了眼那桌,两个小年轻人正面对着面在说话,他打量了几眼那个女生的背影,而后若有所思的敛了敛眸。
“我还有别的事,先走了”,他回过头对前台说,“那桌好好接待着,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
“好的。”
离开店后,他打了个电话,对面是个男人,一接通就没什么好气,“挑重点快说。”
楚萧寒:“别他妈睡了,醒醒,号外!”
对面声音困倦,“给你一分钟。”
楚萧寒:“刚你二叔家那弟弟来我世贸那家火锅店吃饭了。”
陆诏二话不说便挂了电话。
楚萧寒听着电话里的忙音低骂了一句,然后给他回过去。
铃声响了好久,陆诏才磨磨唧唧的接了,“你什么毛病?”
楚萧寒当即骂回去:“你他妈才有病!听老子把话说完能死啊你!”
陆诏那边似乎是翻了个身,压着烦躁道:“快放,我做了一晚上手术,刚下夜班回来,困得要死。”
“你他妈别打岔,听我说完再睡!”楚萧寒下着电梯说,“你弟不是自己来的,还领了个姑娘,贼他妈漂亮一姑娘。”
陆诏困的有气无力:“哦。”
“重点不是姑娘,是你知道那姑娘是谁吗?”
陆诏:“你后妈领来的那闺女?”
“……”,楚萧寒脸一变,“你他妈会不会说人话?!”
陆诏忍着乐,一本正经道:“不然还能有谁让你这么激动?现在能踩你炮仗的不就那对母女吗?”
“滚!”楚萧寒说,“大白天的别跟我提她俩,晦气!”
“那是谁?”
楚萧寒立刻把那糟心的母女俩抛却脑后,恢复激动道:“你还记得肆家吗?就去年从你爹手里抢走一块商业地皮,让你爹亏损十个亿那大名鼎鼎的肆家!”
陆诏想了想,记忆模糊道:“嗯,怎么了?”
“当时这事儿在圈子里传挺大的,你爹颜面尽失,虽说面上没有不共戴天,但□□两家也算是结了仇了的,这一年可没少暗斗。”
“嗯”,陆诏说,“然后呢?”
“然后你弟领着的那姑娘就是肆家的独生女!”楚萧寒说,“啊不对,是皇室正宗血统的嫡公主,民间那些庶子庶女们咱就不清楚了。”
他说着直乐,“哎,你弟和仇家的闺女好上了,这不就是现实版罗密欧与朱丽叶吗?”
陆诏不以为然的嗤了声:“你真是闲。”
楚萧寒就差把幸灾乐祸刻在脸上了,“豪门恩怨情仇大戏啊!我看你弟好像还挺喜欢那姑娘,也是,肆家千金真不愧是大户人家里出来的,模样漂亮,身板气质也是一等一的绝,这么一上乘极品,换我我也可能为了她跟家族势力抗争一下。”
“你有这闲工夫不如去跟你后妈和后妹抗争一下”,陆诏说,“没别的事挂了,我快困死了没心情听你编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