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不出所料，这场雨到底是下了，且来势汹涌。
吃完饭后，站在面馆的屋檐下，温尔仰头看着从天上砸下来的瓢泼大雨，唉声叹了一口气。
放学时她一股脑的拽着肆宁往外走，只记得外面雨停了，不需要打伞，完全忽略了这雨随时都有可能下。
一行六个人，只有乔燃带了伞，在他把伞给她让她和肆宁先回去的时候，她没有伸手去接，说：“把你们几个扔这儿算怎么回事，要等一起等呗。”
沈情在一旁嫌弃道：“我们几个大老爷们，还需要你俩小姑娘一起等了？麻溜儿回去。”
温尔瞪了他一眼，“闭嘴，不说话憋不死你。”
沈情悠悠翻了个白眼。
六个人站了一排，出来的时候前后顺序不一样，位置是随意站的。
温尔探出脑袋，越过中间的沈情和林苑，问肆宁：“肆宁，对面有超市，你陪我去看看卖不卖伞吧？”
肆宁从地上四溅的水花中收回视线，侧头看向她，“好。”
温尔撑开伞走向她，站在她面前把伞面往里挪了挪，尽量让她走进来的时候淋不到一滴雨。
肆宁还没迈开脚步，旁边的陆蘅就突然开口，对站在雨水中的温尔说：“我去吧，顺便买点东西。”
不用自己跑腿，温尔自然乐意，把伞递给陆蘅和他交换位置后，她站在肆宁旁边，扭头对其他几个人说：“那咱们回店里等吧。”
陆蘅举着伞站在那儿没有动，在肆宁转过身要往店门方向走时，视线无意瞥了眼面前站着的他。
四目相对着，他对她说：“我自己拿不了，你和我一起吧。”
“”
“我怎么觉得这事儿貌似、大概、极有可能没那么简单？”
屋檐下，四个人直楞楞的站在那儿，目光齐刷刷的盯着往马路对面走着的那两道背影。
两个刚认识了不到三个小时的半生不熟的人，共同打着一把伞，肩几乎挨着肩，从背影看，俩人目视着前方，彼此沉默无言。
多么尴尬且奇怪的画面。
然而，这事儿是陆蘅主动提出来的，那么多熟到不能再熟的兄弟在这儿，他直接忽略他们，主动邀请毫不熟悉的肆宁陪他去买伞，且找的理由相当蹩脚。
自己拿不了伞？假设两人一把，他只需要再买两把，就算是个独臂大侠，他也可以把两把伞装在一个袋子里，然后挂在伞把手上带回来。
何况是他一个双臂健全的人。
那只手那么修长，轻而易举就可以将两把伞握过来，怎么可能需要旁人帮忙？
这说明什么？
说明他生怕别人不知道他的司马昭之心！
比起在教室里的唐突教题，当下这种搭讪方式更让人震惊掉下巴。
简直、毫无下限了！
“咔嚓”一声清脆的声响，温尔保持怔愣的表情转头，沈情举着手机，画面对准前方，拉近，聚焦，再次拍了一张。
温尔懵道：“干嘛呢你？”
沈情冷哼了声，多少有些嘲讽的意味，“我给他记录下来，就看他接下来还能豁上这张老脸弄出什么花样，真他妈牛逼。”
“不是”温尔心情极度复杂，她看了看沈情手机屏幕中的画面，又看了眼已经快走到对面人行道的俩人，一言难尽道，“别是真看上了吧？一见钟情？卧槽”
越说越离谱，温尔直感觉要么是她疯了，要么就是陆蘅疯了。
后者可能性非常大。
陆蘅疯了。
疯透透的了。
林苑打量着雨中那俩人，意味深长的眯了眯眼，就跟洞若观火看透一切似的，悠悠开口，道：“叛逆期虽晚，但永不缺席。”
“”
雨落在伞面上噼里啪啦作响，而伞下，安静到出奇。
肆宁走路一向不急不慢，她一步如同别人两步，若是腿再长点儿的人，会轻而易举的甩下她很远。
她独行习惯了，明知他在刻意放慢脚步配合她，她却也不愿减轻他的辛苦，将脚步多迈一厘。
他本不该让她陪着一起来的。
“我以为，你会问我为什么让你一起来。”
穿过马路，走在安全的人行道上，陆蘅微垂眸看着地面上的水坑，无征兆的打破沉默气氛。
肆宁目光随意的落在前方某一点上，声音平静：“为什么？”
“想找一个合适的时机，跟你说”，陆蘅缓缓侧头看向她，“好久不见，肆宁。”
久吗？
肆宁暗自回想上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
如果没记错，好像是一年前。
高一那年暑假，教育局让全市各中学派出几名学生参加奥林匹克数学竞赛，成绩优异的则进一步参加复赛，复赛中杀出重围的参加全国决赛。
世临作为国际学校，教育方向是培养学生出国留学，凡就读的学生，毕业后没一个会留在国内。
学校不过是富家子弟们用来镀金的跳板。
普通高中的参赛学生努力冲一把，或许有机会获得保送重点大学的名额，而世临纯粹是走个形式，给教育局面子罢了。
校长也挺随性，为了省事，没有大肆宣扬，悄不作声的通知了高一年级第一名肆宁去参加，并直接告诉她：“就当去旅游了，竞赛第二，开心第一，要是觉得无聊了就提前撤退，到时候我帮你找个恰当的理由。”
于是肆宁就真的放宽心态，毫无压力可言的去走了那么一遭。
竞赛之前有为期半个月的封闭式集训，地点是郊区的某基地，来自不同学校的上百个学生聚集于此，其他选手都有同校战友作陪，而世临就派出了肆宁自己一个人单枪匹马。
她独来独往，白天的时候照常参加集训，非必要时都是静音模式，若是有人主动打招呼，她就简单回一两句。
到了傍晚，吃过晚饭后闲来无事，她就在基地随便走走，散心消食。
第三天晚上，她独自坐在某处台阶上看着月亮发呆时，旁边坐下了一个陌生男生。
他顺着她的视线看向天边，满天星斗，他难以判断她锁定的是哪一颗，于是在她转头看过来时，他回视，一本正经的问她：“近期天象有异动吗？”
肆宁当时脑子里瞬间就出来了古代那些夜观天象的钦天监。
而她此时此刻坐在这里专注的仰望星空，大抵是给了他错觉。
“有”，肆宁说。
“是什么？”
“明天阴天。”
肆宁说完，男生抬头看了看天，似是也想透过这黑漆漆的天色看出点门道，“这么厉害？怎么看出来的？”
肆宁从他俊逸的侧脸中挪开视线，看向天边。
静静的凝视须臾，然后启唇，声音清浅平静道——
“天气预报告诉我的。”
耳边只剩下声声蝉鸣。
过了一会儿，多了一道沉吟的笑声。
她侧眸看他。
他笑意柔和，看着她，说：“你有点特别。”
“……”，肆宁面无波澜，“哦。”
他继续说：“我这几天见你一直是一个人，你是哪个学校的？”
各高中都派出了好几名学生参加集训，各自组成小团体，成群结队。
唯她自己独来独往，不见跟任何人说过话。
“世临”，肆宁说。
“看不出来”，他始终含着笑意。
肆宁没说话。
他接着说：“原来是个深藏不露的小土豪。”
他大概是想说，看着普普通通毫不起眼，没想到家里这么有钱。
中国文化博大精深，语言的力量不可小觑。
如果他没有带那个“小”字，或许她会理解为他这句话是贬义，可他带了，而且语气柔和含笑，她便找不出一丝恶意，甚至觉得有些幽默风趣。
让人难以心生反感。
后面那段时间，他频繁出现在她身边，比如吃饭的时候端着餐盘坐到她对面，比如集训上课的时候坐到她旁边跟她探讨难题，再比如晚上在她散步的时候，恰到好处的在路上偶遇。
一来二去便熟了。
“嗯，好久不见”
肆宁平静的回应他这句寒暄，内心掀不起半分涟漪。
虽不见，却不陌生。
因为两人是qq好友，他时不时会给她发消息，刚开始是探讨学术，他给她发来某道不懂的题目，她解出后将答案发给他。若是她解不出，他就会绞尽脑汁的钻研，得出答案后反过来教她。
渐渐的，聊天内容不再局限于题目，他会问她在做什么，继而扩展话题，融入生活的聊着。
距离上一次聊天，是在一周前。
他家里的狗狗长胖了，他拍照发给她，吐槽它太懒，只吃不动。
“今天你突然出现在班里，我很惊讶”，陆蘅说。
前面有个水坑，他举着伞提醒她：“走那边吧。”
两人共同从左边绕过去，肆宁看着不远处的超市门口，说：“很巧。”
“嗯，确实巧”，陆蘅说，“怎么突然转学了？”
“不想出国了。”
陆蘅笑了笑，没再多问什么，只说：“挺好，以后就不用当网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