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混战
瞧着时候不早，魏朝正想将篝火灭掉，却想起这几日夜半醒来，总是看见陛下在黑暗中缩成一团。
思及此处，魏朝便问了一句：“臣若熄了篝火，陛下会感到冷吗？”
邹妍略有羞赧，低低道了一声：“还好……就是熄掉篝火后有点太黑了，我不太习惯。”
听她这么一说，魏朝就明白了。
魏朝将身侧的干草铺软，再将衣物铺上去：“陛下既然不习惯，不如靠着臣，有人在身旁或许会让陛下安心。”
邹妍犹豫了一下，也想不出拒绝的理由，便慢慢凑近魏朝，缩在他的身侧。
魏朝长臂一揽，把邹妍搂在怀中，手掌随意在她身上按了几下。
邹妍被他这一揽吓了一跳，慌张按住魏朝的手臂：“等……等一下……”
魏朝先是觉得邹妍的反应奇怪，然而他只愣了片刻便想通了：邹留玥是深宫里教养出来的，当然不习惯自己这种大大咧咧的行为。
魏朝收了手，无奈笑道：“臣发现陛下身子发凉，千万别受了风寒，若陛下有个闪失，那便是臣的不是。”
邹妍“嗯”了一声，勉强压下方才那份心惊肉跳，安静蜷缩在魏朝身侧，没有再说些什么。
篝火未暗，魏朝一偏头就能看见邹妍微微蹙起的眉心。
陛下剑眉星目、面若冠玉，虽有英武之气，却又不缺柔和温软；而且又那么年轻、那么有才华……此等男子，想必会是不少女子的梦中情郎。
魏朝对人的样貌从来不甚在意，此刻倒是由衷觉得陛下好看，只是可惜……
可惜什么？
魏朝忽然说不上来。他垂眸看见陛下左手堪堪愈合的伤口，想起这几日二人的相处，魏朝的心思竟有些复杂。
篝火渐渐小了，温柔地跳跃火焰，在洞岩上投下稀薄的影子。
二人相互依靠，邹妍听着魏朝均匀的呼吸声，缩着身子等了很久，猜测魏朝已经睡了，便翻了个身，舒展平躺，调整呼吸吐纳，努力让自己早点睡着。
“陛下……和我曾认为的不一样。”
耳畔忽然传来魏朝的声音，邹妍心底一跳，转而又浮现出难言的微妙感。她暗中掐住自己的掌心，望着上方的暖色的山岩：“你也是，和我想的……很不一样。”
——
“丞相既有法器，许是仙门中人，可为何丞相似乎……没有修为。”
江合与魏朝并肩骑行。此时二人奔驰劳累许久，便放缓速度作喘息之隙，扯着缰绳在林中散漫前进。
听见魏暮此问，江合的目光游离开来，漫不经心看着前方的丛林：“只是早年结交甚广罢了，我并未拜入任何门派。”
魏暮觉得她似有隐瞒，却也不便多问，只好沉默。
夜间光线昏暗，耳畔丛林沙沙的风声便格外清晰，魏暮心中有事，终是犹豫着扯出一段话：“丞相结交甚广……所以人人皆道丞相消息灵通、贯彻天地、无所不知。”
江合眉尖一蹙：“魏二公子有话不妨直说。”
魏暮被戳中心事，在夜色中悄悄红了脸：“丞相可否听说过央云山的元飞逸。”
江合瞥了他一眼：“我就说你怎么突然话这么多。”
魏暮：。
江合莞尔：“我还记得你在花烛夜抛下新娘跑去查探……是不是得到他的消息了？”
魏暮承认：“正是……可惜那消息并不准确。”
江合听他如此道来，便敛了玩笑语气，沉吟片刻，只道：“我听闻他在七年前大战时堕崖而亡，你查探多年没有进展，此事怕是已成定局。”
江合此话说完，魏暮沉默良久。
他不是话多的性子，此时更像是个闷闭的葫芦，什么心事都在腹中翻滚。
而江合何等明察，心中灵思千转，偏头看向魏暮，轻声问道：“你对元大侠……你可曾想过，你和他都是男子，就算找到他，他也只能是你的师叔。”
魏暮也看向江合，面无表情：“陛下和丞相您也都是男子。”
江合闻言登时顿住，她和魏暮对视片刻，而后二人错开目光，彼此都低低笑了几声。
江合摇头笑叹：“魏行云，你这小子……”
掠影穿林过，踏花马蹄轻。
二人穿梭林间的声响惊扰了树上的倦鸟，惊起几声清脆啼鸣。
“许是这世间情意本就难以言明，”江合看着前方，面无表情，语气却极为轻柔，“无论我是男是女、陛下是男是女……她都是我拼尽一切要守护的人。”
魏暮没有言语，半晌才轻叹一声。
江合看向魏暮，颇为无奈地敛了眉心，犹豫片刻，终是温柔道来：“魏行云，有时眼见不一定为实，耳听不一定为虚，或许你苦苦找寻的……就在你身边。”
——
“轰隆——”
静谧的山洞里突然传来响动。
魏朝惊觉，一个翻身便站起身来，拔剑四顾。
邹妍也被惊得清清醒醒，她匆匆爬起，紧张地看向山洞深处。
“邹留玥，七年前没能取你性命，真是太可惜了。”
听见凭空传来的声响，邹妍茫然：“你哪位？”
魏朝却蹙眉：“凌千里？”
邹妍愣住：“啊？”
那声音并不在意被认出来，反而冷笑一声：“反正你们也走不出我的结界了，被你们认出也无妨，不过，你们也别指望有谁来救你们。”
魏朝感觉那声音离自己越来越近，心中暗道不妙，沉了声音问道：“凌掌门有何指教，为何不现身？”
刹那，眼前腾现黑影向二人扑来，魏朝一把把邹妍拉到自己身后，向那道黑影劈出一道剑气。
只见那黑影被劈成两半，转而又融在一起，飞身袭向二人。
“在我的结界里一切都由我掌控，别白费力气了！”
邹妍生怕自己拖累魏朝，急切地四处张望，一眼看到正在燃烧的篝火，来不及多想，就从篝火里抽出火棍掷向前方——
那火棍刚融入黑影，便被反弹回来！
“陛下当心！”
慌乱中，邹妍被魏朝推开，然而却脚下一软，跌坐在地上，她在惊吓中抬头一看，正见黑影冲着她的面门直击而来！
魏朝一惊：“陛下！”
“玥儿！”
霎时白光一闪，邹妍本以为自己会被黑影纠缠上来，吓得闭上眼睛，却发觉自己撞入一片柔软。
魏朝眼前一亮：“暮儿！”
原是山洞里被凭空撕裂一道裂缝，硬是打破了凌千里的结界，紧接着，一道身影飞扑向皇上。
而后便是魏暮提剑赶来，一路劈开纠缠而来的黑影，飞身站到魏朝身边。
“兄长！你有没有事！”
“我没事！”
魏朝斩断一段黑影，又担忧看向邹妍那边。
江合抱着邹妍背对着他们，生生替邹妍挡住黑影的攻击，那黑影侵蚀了她后背的衣料，那青色的衣物上隐隐透出血迹。
黑影越斩越多，发觉江合那边极为薄弱，于是纷纷涌向江合。
魏朝见状惊呼：“丞相快带陛下躲开！”
江合背对着他们，瘦弱身躯却突然爆发出极为阴沉的嘶吼：“凌千里，你是不是活腻了！”
凌千里饶有兴致：“哦，那你要给我点颜色瞧瞧？”
黑影的数量越来越多，整个山洞都陷入黑色的迷障。
江合忽然转身，从掌中甩出数道符咒，符文化作金光从符纸上飞出，密密麻麻拢住山洞。
随即她手中掐诀，鲜血顺着她的手腕流淌出来，染红了她的袖口，江合恍若未觉，手中法诀变换，金色符文变成锁链将黑影往中央箍去。
黑影被锁链缚住，猛烈挣脱，山洞也随之震荡。
凌千里放声大笑：“你以为符咒就能困住我吗？”
刹那山洞震动愈烈，邹妍被震得不轻，她躲在江合身后胡乱抓地，勉强坐稳，眼前只有强光变幻闪烁，她什么也看不清。
邹妍正感到无措，眼前却一暗——原是魏朝飞身前来，挡在她的眼前，把她从地上拉起搂在怀中。
“陛下抱住微臣！”
邹妍愣了一下，伸出胳膊抱住魏朝。
她茫然眯起眼睛看向前方，却见江合、魏暮、魏朝都稳如洪钟，似乎只有她一人会被这震荡震开，登时心中郁闷，但她此刻有更担心的事情：
“叔圆这是在干什么！”
魏朝抱着她：“是锁灵阵。”
邹妍紧张地抱紧魏朝：“那我们该怎么帮她？”
魏朝微微一怔：“帮不了，我和暮儿的灵力……对丞相没有作用。”
眼瞧着黑影被越箍越小，江合额上冷汗直冒，邹妍观之，心急如焚，只恨自己不能提供任何帮助。
凌千里的声音断断续续从锁阵中漏出。
“我知道你是谁了……那天就是你易容，自称是风师兄的亲人？”
江合专心锁阵，没有答话。
凌千里又问：“你要为他报仇？”
听到“报仇”二字，江合眉心一蹙，眼神暗了片刻，转而看向魏暮：“拿出锁灵铛！”
魏暮手掌一摊，掌心便浮现出一枚圆形铃铛。
他将掌心往前一送，那铃铛便叮当着打开，刹那散发出强烈的淡蓝灵光，那黑影被越锁越小，铃铛飞浮过去，把黑影瞬间吸进内部，“啪”地合上口子。
淡蓝的光芒倏地收回，铃铛落回魏暮手上。
邹妍松了魏朝的怀抱，赶忙走到江合身边，翻看她沾染血迹的衣袖，只见她掌心被划出几道鲜血淋漓的口子，令人看着触目惊心。
江合却是一笑：“陛下不必担忧。”
魏朝前来作揖：“见过丞相。”
魏暮也跟了过来，向邹妍作揖行礼：“微臣参见陛下。”
邹妍看见魏暮，又想起方才的铃铛，便问道：“凌千里是被关进去了吗？”
江合撕下里衣袖子，顺带解释道：“凌千里此刻禁足在碧石门，刚刚那个是他的分神。不过陛下不必担心，等您回朝之后，自会对碧石门和白家进行惩治。”
魏朝却是皱眉：“方才听说，那碧石门的风掌门是丞相的……”
江合淡淡看了魏朝一眼：“我与风掌门素不相识。”
魏暮便问：“那凌千里为何……”
“当时权宜之计，借机套话罢了……”江合低下头，用布条把手掌上的伤口缠住，她看着掌心，像是想捉住什么，松松握了握拳头，“不过……风掌门的样貌，确实与我兄长有几分相似。”
“你有兄长？”邹妍微微吃了一惊，但很快就想通了，“伯仲叔季……算来你应该有两个哥哥。”
“陛下，”江合淡然一笑，“我们回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