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闺蜜
方才听江宜提起，她哥哥就在勤政殿，想必是在处理邹琰堆积的政务。
根据原身残存的记忆，江宜的哥哥名叫江合，表字叔圆，是纪朝当今的丞相、邹琰少年时的伴读。
江合和邹琰关系匪浅，若是邹琰性情习惯有什么变化，江合定能察觉出来。
邹妍对自己的演技并不自信，为今之计只能先探此人虚实，再斟酌下策。
室外大雨滂沱，宫人为邹妍撑伞，邹妍衣袍下的足尖悄悄踮起，尽量不让自己湿了鞋袜，踩着噼里啪啦的雨声来到勤政殿。
门口的小太监就要张口，邹妍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静静迈入殿中。
殿外风雨交加，殿内灯火摇曳。
只见主位的桌面简洁，奏本垒放整齐，似是静待主人过目。台阶下的侧座上跪坐着一个瘦弱男子，正背对着邹妍翻看书简。
邹妍悄悄靠近，又止了脚步。
她站在薄纱帘子后面，悄悄打量殿内那人的身影。
侧座上的男子端庄跪坐在垫子上，远看只觉他身形瘦削，让邹妍没由来地想起冬日枯梅。
江宜就跪坐在他身侧，正垂头揪着手中的兔子布偶玩。
邹妍酝酿片刻，正欲靠近。
“谁！”
阴冷之声乍然袭来，邹妍吓得往后退了两步，一时忘了自己现下是尊贵帝王。邹妍心中直发怵，不敢直视那人的目光。
她缓了几秒，才慌乱捡起自己的帝君人设，讪讪从帘幕后走出，心底却感觉自己像是被剥了脸皮，光秃秃地露在空气中，让她无处遁形。
见是邹妍来了，江合立刻跪倒迎接，低低伏在地上，全然没了刚才的气场：“微臣参见陛下，还请陛下恕臣方才不敬之罪！”
在一旁的江宜也吓得丢了娃娃，跟着跪倒：“参见陛下！”
邹妍心有余悸，拼命寻找邹琰的气场往自己身上粉饰，弱弱道了一声：“免礼……”
等到二人皆站起身、抬起头来，邹妍却大吃一惊：江合和江宜，竟然长得一模一样！
丞相的衣着清俊板正，婕妤的服饰俏丽华美；丞相的面色苍白寡淡，婕妤的妆容妩媚可爱。
二人风格天差地别，却掩不住那两张像是复制粘贴的脸！
邹妍隐隐感到诡异，她飞快移开目光，故作从容地往桌案边走去，拿起书简遮掩心底的慌乱。
江合转头吩咐道：“你先回去，我和陛下有要事商量。”
江宜虽不满，却识趣退下。
此时有宫女端了托盘进来，江合接过上面的茶盏轻轻放在邹琰桌上，言笑温和：“方才宜儿说陛下醒了，臣便命人给您搅了碗蜂蜜水，您刚醒来没多久，先润润嗓子吧。”
邹妍从起床后就感到嗓子发干，此刻对江合的关照受宠若惊，但更是疑惑：“你知道我会来？”
江合微微一笑：“我与陛下相识多年，深知陛下的习惯，只是没想到陛下没让人通报就进来了……”
相识多年，那自己岂不是瞒不过他？
邹妍捧起茶盏，脑中快速分析，忽然心头一跳：不对。
龙凤胎是异卵双胞胎，基因不一样，所以即便是同父同母的龙凤胎，两人也只能是容貌相似，而像江合江宜这样完全一样的……
她们应该是基因一样的同卵双胞胎！
江合是个女人！
邹妍压住心底的惊讶，又悄悄打量了一下江丞相，暗叹这纪朝真有意思，皇帝是女人，丞相也是女人，天下被两个女人运于掌中，若被那些酸腐文人知道，不知会闹出怎样的舆论风波。
邹妍唤道：“江叔圆。”
“臣在。”
邹妍合上茶盏，现在她对江合已有初步了解，斟酌着字句道：“朕……刚刚醒来头脑昏沉，似乎忘记了很多事情，许是落水后昏迷的影响。”
“陛下……”江合闻言一愣，似是站立不稳，微颤了一下，“罗太医知道了吗？”
邹妍暂时没想起罗太医是谁，只道没有。
“那么请陛下恕臣冒犯。”江合一撩衣摆跪在地上。
邹妍微讶：“你这是……”
江合捧起邹妍的手腕，用手绢垫在她的手腕下方，手指切在她的脉上。
邹妍顿了一下，没敢问江合是不是懂医术。
江合把完脉后松了口气，收起手绢垂眸道：“陛下身子康健，只需调理几日便可，只是……您仅因落水便昏迷三日，这实在蹊跷……”
她犹豫了一下，又温顺抬眼，小心问道：“陛下可方便透露，您……忘记了多少？”
邹妍坦然：“大部分。”
江合一惊，差点跌坐在地。
邹妍见她反应如此激烈，登时便后悔自称失忆。
她懊恼无比，诚恳地望着江合，磕磕巴巴解释道：“只是大部分，有些还是记得的……”
江合的神情空洞了片刻，抬眼看了邹妍一眼，又垂了眸子，低声苦涩问道：“那陛下……可还记得微臣？”
江合的语气微妙，像是胆怯又像是委屈。邹妍迟疑一下，知道不能再刺激她，便答：“记得。”
江合回过神来，似是觉得方才失态，重新跪好，敛容正色道：“陛下记忆受损之事不可外传，除臣之外，仅可以告知于文犀和罗谨诚。”
邹妍“嗯”了一声，她明白一国之君失忆是何等大事，根据邹琰的记忆，她这皇位坐得不安稳，不知还有谁在虎视眈眈。
“可怜陛下自小就处处小心、隐瞒他人，如今又遭此横祸……”江合叹了一声。
邹妍若有所思，看来邹琰十分信任江合，连性别这样的大事都能让江合知道。
不过江合自己就是个女人，对于陛下是女子之事想必也不会多么吃惊。从前江合是邹琰的伴读，现在是邹琰的丞相，二人虽说是君臣，更像是闺蜜。
江合送傻子妹妹入宫多半也是为了给邹琰做掩护。
啊，这惊天动地感人肺腑的闺蜜情！
“文犀自幼伴陛下长大，可照料陛下起居；罗太医清高谨慎，可照料陛下健康，”江合为她分析，又沉吟一阵，“关于朝堂之事，臣还有愚见想告之于陛下。”
邹妍自是乐意有人为她分析局势：“你说。”
江合颔首：“如今西北之乱已经平定，魏家军即将回朝，魏家虽然功不可没，但陛下要当心魏暖树。”
魏暖树？
提起这个名字，邹妍依稀有点印象，下意识感觉此人不善：“他是琚王一党？”
江合点头：“陛下登基前，有魏、白两家拥护琚王，故而陛下在登基之后，将魏成仁贬谪南夏，将魏氏长子魏暖树发配西北……”
邹妍心道：贬谪和发配，问题……应该不大……吧……
“又将魏暖树的未婚妻白氏，及白氏之妹纳入后宫……”
邹妍：？？？等等，纳入后宫？？？
江合：“您还要将陆太尉之女赐婚给魏暖树。”
邹妍：还好还好，好歹又送了个老婆。
邹妍稍稍喘了口气，继续问道：“陆太尉？”
江合解释：“陆太尉当年并未站队，却是忠臣良将，魏陆联姻便可制衡两家。只是传闻陆太尉独女相貌丑陋、嚣张跋扈，您将陆氏女赐婚给魏家，魏暖树万分不愿，甚至以死相逼……”
邹妍：……
“最后魏氏次子魏行云，替兄迎娶陆氏女，此事才得以了结。于是您将魏行云留在京中担任闲职，用来威胁远方的魏成仁和魏暖树。”
邹妍：完了。
邹琰给她留了个死敌。
这种情况要么她死，要么魏暖树死，不然没法收场。
她现在逃还来得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