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找茬

    偏偏越是怕什么就来什么，乔安走后的一个晌午，店里来了一位夫人，婆子丫头呼呼啦啦七八个人，铺子一下子拥堵起来，白鹭见她穿着打扮倒像是官宦人家的贵妇，忙上前欠身施礼，谁知那夫人看也没看她，旁边的婆子道：“你们店铺的掌柜可在？”

    乔记的掌柜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人，如今由碧桃代管着，一般也无人寻她，故常在后院厢房里走动，帮忙做些活计，白鹭见来人话音不对，不像是来做衣裳的，倒像是来寻事的，忙给翠蝶递了眼色，翠蝶会意溜去后院找碧桃去了，只留白鹭与她们周旋。

    白鹭见人多势众，堵在这里不像，便笑道：“夫人若是有什么事，请楼上雅间坐了喝茶，掌柜一会儿就到！”

    那夫人见白鹭客气有礼，众人都看着，只得忍着上了楼，白鹭忙去端茶水，不大功夫就见碧桃来了，白鹭过去嘀咕了几句，碧桃点头叫她下去看铺子。

    那夫人见来的这个掌柜不到三十岁，穿着酱红色妆花褙子，瞧着不起眼，那绣工却精致，碧桃见这位夫人满身贵气，想她在苏州城也见过知府夫人，这位架子这么大，可见不好相与，况且店里的客户都有名录的，并没有眼前这位，便笑着福身道：“夫人安好，小店不到之处可要见谅！”

    那夫人未语，婆子先问上了，“你就是乔记的掌柜？”

    碧桃笑道：“正是！”

    那婆子道：“我们夫人乃是都城五城兵马司副指挥使裘大人的夫人，今日有事问你。”

    碧桃笑道：“夫人有话尽管问。”

    裘夫人在屋内四处打探了一番，终于开口道：“听说你们是扬州来的，久闻江南绣娘灵巧，姑娘会穿着打扮，果然这做出来的东西人人争抢着买，不知你们这店里做买卖的可有什么规矩没有！”

    碧桃暗自忖度裘夫人的话，五姑娘和小姐再三嘱托店里的人要和气，做了这么久的生意，从未跟人起争执，这位夫人更不是店里的客人，难道是开罪了她而不知，遂问她，“咱们这是小买卖，也不懂什么规矩不规矩，不知哪里得罪了夫人，还请夫人明示！”

    裘夫人冷笑了一声，“你们小地方来的做买卖赚钱我管不着，也该瞧瞧什么人的生意该做，什么生意不该做，这都城里的贵人多，别哪日引火烧身，悔之晚矣。”

    碧桃见她说话刻薄霸道，不大自在，听见最后顿时变了脸色，那婆子见如此便道：“上个月有个姓马的女人来你们店里做衣裳，这马氏是我们老爷的小妾，因着你们做的衣裳闹得我们府上不安宁。”

    碧桃听了又气又恼，心说来者是客，她来做衣裳，难不成她还要一个个去盘问户口，且她府里有事，怎么就怪到她们，面上却恭敬道：“我们来都城时日尚短，也不知你们府上的规矩，既然夫人这么说，我们就明白了。”

    裘夫人见目的已达，再不愿多坐一刻，起身下楼，浩浩荡荡领着家下婆子丫头走了。

    碧桃安抚了白鹭几句，嘱托他们看着店铺，忙去后院回话，乔氏敏嘉几个听了都恼恨起来，绿梅气道：“那意思，只要是做妾的，咱们往后都不要接生意了，真是蛮不讲理，咱们是开店的，又不是她家的奴仆，凭什么听她差遣，定是那个小妾穿了咱们家的衣裳得了脸，她自己不自在，就上咱们店里寻晦气。”

    乔氏却道：“饶是这么说，她毕竟是官夫人，咱们一介小民，自古有言，民不与官斗，况且这还是都城，我们初来乍到，无权无势，何必树敌，她也没说错，京城里贵人多，咱们往后还是谨慎些。”

    敏嘉听了，第一回意识到在古代做商人不易，也难怪商人挤破了脑袋要给当官的送银子拉关系，没有后台，得罪了人可不是玩的，因此道：“娘说得有礼，自此咱们小心些。”心中暗想，这位裘夫人本是贵妇人，纵然不喜乔记，打发了婆子来说一声，何必自己不尊重跑了一趟，闹的沸沸扬扬，可知是个心中没成算的，这种人还是少惹的好，因此吩咐下去从此不接马姨娘的生意。

    碧桃因此叮嘱白鹭几个，往后裘家的马姨娘再来想法推了，白鹭等应了，不过马姨娘再没来过，店里也就撂开了手，倒是裘夫人自个儿订了两身衣裳，乔氏敏嘉虽不喜，不愿得罪她，少不得做了。

    三月后，乔安带着刘氏的家书及六七个男女老少来都城，敏嘉见了心知那事是办成了，乔安一一引见了，都是从前乔家的老师傅还有一个大掌柜的，敏嘉知道这是舅舅帮了大忙，因家中无剩余屋子，前些日子在城西郊外赁了几间农家屋子委屈他们暂时住着，至晚间乔安安顿了几人才来跟乔氏敏嘉回话。

    乔安道：“得了小姐的吩咐，先去了扬州找三爷，三爷如今正忙着开新店，我把小姐的话转述了，三爷说，姑娘的主意甚好，原该这样才能做得长久，因此等三爷的事清了就带了我去苏州，也是巧了，那几位老师傅都认得三爷，记得老爷的情，听说小姐在都城开铺子就要来助力的，只是可惜了老爷的心血，如今叫糟蹋了大半。”说着递给敏嘉一叠纸，“这是他们的身契，三爷说是给小姐的礼，往后他有求小姐的时候，小姐可要慷慨些，还说……”乔安笑而不语。

    乔氏笑道：“还说什么？”

    乔安笑道：“原先只以为小姐是闲着弄了玩的，没想竟在偌大的都城站稳了脚，往后他要来这边做生意还仰仗外甥女指点，又感慨说，小时候是个急性子，如今见了世面倒稳妥了，也是奇了，从前带着姐弟两玩，姐姐跟着的少，弟弟跟着多，怎么他的本事叫女孩儿学了，不亏是乔家的姑娘。”

    说着众人都笑了，敏嘉虽未见过这个小舅舅，听他说话，心中亲近几分，倒不像个商人，一心盼着能早日见见这个小舅舅，跟他讨教一二。

    原来当日乔氏生养的时候，乔三爷不过八九岁，从乔家带出来的几个人根本不够使唤，刘氏一面要照顾女儿，一面在外面支摊子，乔氏生的又是双胎，少不得叫乔三爷帮着照看，两孩子再大一点，就跟着小舅舅厮混，乔三爷十二三岁开始去铺子里做活计，没几年升了掌柜，做得正红火的时候出来自己做些小买卖，后来开了个食肆铺子，姐弟两大半时间都蹲那边。

    敏嘉道：“乔叔叔刚刚说舅舅又开了新店，做什么营生？”

    乔安笑道：“还是食肆，这已是三爷开的第三家了，扬州那个地方靠水，各路商人云集，小姐也知道，扬州有钱的商人多。”

    敏嘉眼前一亮，心说，当今的扬州乃是世界美食之都，历来就以美食旅游文化闻名于世，那淮扬菜是国宴必备，扬州的早膳之丰富令人赞叹，翡翠烧卖，蟹黄蒸饺、鸡丝卷至今叫她怀念，她这个舅舅还真是会选行当，等有空回扬州，她必定要开出些新鲜的菜单子给舅舅。

    乔安回来之后，敏嘉安心了很多，他不在时候，敏嘉又画了一台锁边机，乔安一回来就差他去找陈铁匠订下了，并且加了两台缝纫机，那陈铁匠见着乔安就知有了大生意，按老规矩来，签了保密协议，给了定金，陈铁匠闭门谢客不提。

    自打裘夫人上门之后，敏嘉深感京城水深不好混，因此就一直琢磨这个事，要想在京城站稳脚跟，就得都城有地位的豪门贵族撑腰，可是这样的人家别说现在的乔家，就是如日中天的时候也不过就攀上知府大人而已，如何认得都城的贵人，这条路是行不通的，那就剩一条路，必然是合作，只有把对方的利益跟他们绑在一起，人家才会维护你，顺着这个思路，敏嘉思考了几天终于有了对策，因此等乔安回来之后马上让他去打听都城的首饰绸缎布庄胭脂香粉等铺子背后的老板，她要想法去拉这些权势上船，带着他们一起赚钱，才能站稳脚跟。

    秋季天气凉爽，敏嘉跟一帮师父忙着研制新料子，大半时间去了郊外，这些新品种成分倒是记得，但是如何织出来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前前后后折腾了不少东西，才弄出几样来，经染色测试后，敏嘉觉得已有八分样子了，彭师傅看着新料子笑道：“这麻布从前只百姓穿着，富人都不屑的，经小姐这样改，顺滑柔软，若是做成衣裳不知多少人喜欢，小姐是怎么想出来的，起个名字才好？”

    敏嘉笑道：“这一个是苎麻，这一个是棉麻，这还不算什么，咱们赶快把其他的品种做出来才好呢！”

    总算弄完几个新品，在家特意呆了一日，睡个好觉，这日正跟着罗妈妈在厨房里忙活，她起的晚，早过了早膳时间，见罗妈妈闲了就求妈妈帮忙做煎饼，这是大学时期的最爱，罗妈妈按照她的吩咐做了一个大煎饼皮，然后切了火腿白菜丝香葱兑了甜酱津津有味的吃起来，见小琴在一边眼巴巴地看着，干脆切了小半给她，罗妈妈不准，敏嘉笑着说没事。

    前面乔记绣坊门口停了一辆青帷马车，下来一个婆子，大约四十多岁，一身银灰色妆花褙子，身后几个仆妇，白鹭忙迎了上去，那婆子见面前的姑娘端庄有礼，满面笑容，问她，“你们东家可在！”

    白鹭一时不知怎么接话，因上次裘夫人一事心有余悸，见这婆子言语客气，不像是来寻事的，只是小姐交代过，若是有人问起老板娘只说回老家了，不愿乔氏抛头露面，前些日子乔安带来一个乔家的老掌柜姓潘，众人都称他潘掌柜，此人四十出头，从前是乔家布庄的大掌柜，过世的乔老爷很器重他，乔老爷走后乔家生意一落千丈，管氏不懂经营，有些偷奸耍滑的掌柜就监守自盗起来，不出几年，铺子关了好几家，潘掌柜并非乔家人，因此辞了出来，此次是乔冠杰亲自上门邀请，乔家于他有恩，听说在都城的乔五姑娘开了铺子，心中欢喜，满口应下了，今见来了一个妇人，看穿着打扮应该是大户人家的管事娘子因此上前打千笑道：“夫人安好，小店狭窄，请去楼上小坐！”

    说着示意白鹭，白鹭忙在前面引着去楼上雅间，翠蝶端了茶水点心进来，那夫人端着茶盅，一股清香扑鼻，原来正值秋季干燥，店里统一换了菊花茶，看看碟中的几样点心，虽不知味道，样子却好看，雅间里有衣架，屏风隔开的试衣间，彩色侍女服画，布置的雅致，暗暗点头，潘掌柜领着白鹭走了进来，笑道：“不知夫人今日是给谁做衣裳。”

    那婆子笑道：“掌柜可是抬举我了，我哪里是什么夫人，不过是个办事跑腿的老婆子，皆因众人都夸赞说你们家的衣裳好看，是江南的新样式，我们老夫人遣了我来定些绣品，我就托个大想跟你们东家亲自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