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黑观音9
洪流般密集的瞳鬼撞破阳台的玻璃窗，以惊人的速度冲向天空。
还好，如白昼所料，姚远一行人也在屏障内，距离并不是很远。电话一直没有挂断，那头传来哐哐几声，姚远在与鹊羽、汪阳简单交接后再次提起电话。
“白昼，你往上看。”
白昼望向远方，破旧的筒子楼上方，几道瞳鬼洪流汇成一股，像是在空中托举着什么。
人，那是一个人。
一身蓝衣的男子在空中坐定，他双目禁闭，神态安详，像是睡着了。无数只瞳鬼在他身下汇聚，逐渐凝聚成实体。蓝衣男子眉间，一道金光越来越强、越来越耀目。
白昼看着这壮阔的奇景，心中除了震撼别无他念，几乎屏住呼吸。
很快，黑色的瞳鬼洪流从蓝衣男子身下覆盖上膝头，又逐渐淹没上胸口。
白昼终于肯定
——“他在异鬼化。”
不行，不能让他继续变异下去。
白昼放下手机，爬上阳台的窗口，果断地张开弩：“停下来，给我停下来……”
随着紫色原石上金光闪烁，两道箭矢向着蓝衣男人飞速射去。
从一开始就像睡着一般的蓝衣男子在此刻终于有了反应，随着双目猛地睁开，他将已经被黑色吞没的双手合在胸前，眉间金光更为耀目。
男子身前刹那支起一道金色人形屏障，箭矢接触屏障后速度放缓，逐渐被吞没其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金身。
“喂！你醒醒啊！”白昼向男子大吼。
但在强风呼啸间，她的话语也像是一道细小的风，被碾碎在搅动的空气里。
瞳鬼速度越来越快，很快一路攀行，缠上男子的脖颈、下巴、鼻梁。在双目被吞没之前，男子抬起头最后一次仰望天空。
那里哪有什么天空，只有冒着电的屏障，将世界切成两半。
他再次闭上眼，任黑暗将自己吞噬。
白昼拿起手机跳下窗台，向大门跑去。手触碰门把的一瞬，她终于想起这个房间还有其他人。
高大的男人依然就地坐在破碎的镜子前，从出来后，他就一直看着镜子发呆，好像窗外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孟南，你去不去？”白昼握紧门把，回头望着他。
但孟南像是没听见似的，一动也不动。接连面对两次死亡，他受到的冲击应该比谁都大。
“保护好自己。”白昼没有坚持，留下一句嘱咐后就冲出房门。
飓风将路旁的垃圾与落叶一并卷入瞳鬼洪流，那些眼睛还在不断从镜面中涌出。
白昼跟着黑色洪流，从狭窄的巷口直奔大路，向天空仰望：“到底还有多少……”
在瞳鬼的包围下，蓝衣男子原本的面貌已经不复存在，逐渐长成一个巨大的黑色人形，漂浮在半空中。
成型后，瞳鬼又在他肩上、背上汇集，逐渐长成一只又一只臂膀。
那是一尊千手观音。
在飓风呼啸中，终于有其他人出现在这片区域。几辆汽车停在远处，向千手尚未成型的黑观音射出箭矢与子弹。
但就如白昼的箭矢一样，不论怎样向黑观音攻击，射出的物件都会被金身吞没。
风力逐渐减小，壮阔的瞳鬼洪流终于看到了头，只余下些许零碎的瞳鬼飘在空中，像是天空的眼睛。
千手观音终于成型。除了一身墨色，它与常见的千手观音像并无不同。
白昼原以为异鬼化的白展季已经足够大，没想到才过了没多久，就能见到更大的。
这尊千手黑观音有二三十米高，它身后长着如蜘蛛腿般的无数只黑色长臂，这些手有的执着武器，有的捏成兰花，有的就那样张着。每只手掌心上都长了一只眼睛，此刻这些眼睛与观音的眼一样，静静地合着。
而它的眉间，一颗硕大的眼状金色原石正在闪闪发光。
从城市四处赶来的镖师都已到场，纷纷抬起头仰望着巨大的黑观音。在它面前，这些人类显得渺小而无助。
大路旁边，穿着黄色连衣裙的女人踉踉跄跄地从黑暗的小径里跑出，口中念念有词：“观音，观音……”
她面上喜色满溢而出，一双凹陷的眼睛此刻炯炯有神，甚至因为激动而落下了泪水，与之前阴暗绝望的神色大相庭径。
她终于跑到大路中间，对着黑观音不住叩拜，在剧烈的撞击下，她的额头很快泛紫破皮，露出带血的肉。
“观自在菩萨，千手千眼千变万化，大慈大悲传奇天下，普渡众生祥和万家……”黄裙女人像是感受不到疼痛，流着泪高声唱。
黑观音依然保持静默，像是供在寺庙里的死铜像。但所有人都知道，它不会沉默太久。
白昼跑上前试图将黄裙女人拉到一旁，但女人在她的拖扯下不住挣扎，甚至伸手对白昼又挠又掐。在黄裙女人开始尝试咬白昼的手臂后，白昼放开了她。
看着女人重新跑回大路中间叩拜，白昼气愤中又感到一丝无力。
真是个疯子！
但这样的疯子竟然不止一个。
在黄裙女人之后，又有不少人从居民楼跑出，拜倒在黑观音的莲花座下。
守在一旁严阵以待的镖师中，有几个冲了出去，试图将这些人从战场中间拉开。但信徒们都像是被灌了迷药似的，挣扎、尖叫，有几个甚至结成一伙，试图殴打镖师。
带头的镖师被围攻得最厉害，将将避让过信徒们的攻击，他在不得已下抽出武器用以防身。
白昼认出那是方磊。方磊身后还带了几个滚石的镖师，是小王和之前在饭堂跟白昼搭过话的那个女生，白昼记得她叫杜若。
小王也被信徒们缠住，而杜若在他们身后稳稳持着手上的相机，灵活闪避信徒的攻击。小王抓住信徒挥来的拳头，用力将信徒推倒在地，看向身后的杜若：“你也帮帮忙啊，别拍了！”
“不行，”杜若呲牙咧嘴，显然也有些吃力了，“我不会拖后腿的！这次任务很特别，我必须要拍下来，你懂吗？”
“我不懂！！”小王欲哭无泪，早知道在杜若要求一起来的时候就应该拒绝的！
白昼正想上前与滚石汇合，就看见黑观音有了动作。
在长久的平静后，黑观音像是终于发现了身下有人。它微微低头，看着莲花座下的这出闹剧。
很快，它背后错乱交织的黑色手臂中，一只拿着三叉戟的手臂缓缓向上抬起，将戟尖对准了下方的人群。
“闪开！”白昼对着人群大吼。
小王顺着声音发现了远处的白昼，一时喜上眉梢，又很快发现事情不对。感受到头顶上突然冒出的丝丝寒意，小王推开身前的信徒，带着后方的杜若向旁边一扑。
巨大的三叉戟带着凛冽寒风向下方扎去。方磊几人反应迅速，都迅速闪到一旁，虽然有些狼狈，但只受了些擦伤。
信徒中，一个瘦小的男人跪在原地仰望着黑观音的动作，他动也不动，呆呆地望着三叉戟向自己袭来。
尖刺从男人肩头穿刺而过，汨汨鲜血涌出，男人很快没有了呼吸。三叉戟的倒刺勾着男人的尸体一路向上，滴滴答答地坠下一道稀薄的血色雨幕。
黑观音依然阖着眼，像是能看到眼前景象似的，一动也不动地看着三叉戟上的尸体。很快，黑臂一震，将尸体甩了下来。
方才被小王推出去的信徒默默瘫坐在地，似乎还在消化眼前的一幕。同伴的尸体重重砸落在他身前，几滴血液如挥墨般溅上他的面庞。
信徒将颤抖的手指抚上脸，当看到手上滑腻温热的血液时，不受控制地发出一声尖叫。
黑色的三叉戟上，人类的深红血液几乎与尖刺融为一体。而在这三叉戟之外，还有无数只黑臂带着武器，每一样都足以威胁更多性命。
即使《夜行》已经开服四年之久，这样的场面也并不多见。
这就是a级任务。
姚远握着鞭柄的掌心逐渐渗出了汗。
黑观音的巨大身形漂浮在半空中，对他这种使用近身武器的镖师而言很不友好。况且黑观音身形庞大，有着千手千眼，想要迅速找到破绽，谈何容易？
正当他构思策略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出现在身后。
“bravo！”安德烈不住地赞叹，“果然是很美的作品，充满东方色彩，比方才的那位怪物先生更胜一筹。”
梦境外的安德烈和牧如风身着同款黑色长风衣，两人依然神色平静，不知是对这场景早有准备，还是对此类怪物司空见惯。
在两人风衣领口，狼头形状的银色胸针格外显眼。
那是犬牙镖局的标志。
姚远将目光落在安德烈身上，神色中有几分隐忍的怒意。
“怎么了，为什么这样看着我？”安德烈依然带着调侃的表情，笑容灿烂夺目，“狐狸弟弟，我只是帮你做了正确的决定。”
安德烈的音调永远是上扬而不稳重的，他的普通话标准而咬字清晰，只有这点像个纯正的老外。
“就算我没有杀死怪物先生，你也会那那样做的，不是吗？”
“难道你希望让那位npc妹妹也死在梦境里？她可没有这么多机会。”
姚远面色不改，月色下，他俊秀的面庞在怒气中变得有些凌厉起来：“我不需要你帮我做决定。”
安德烈像是听不出来姚远话语中的刺似的，嬉皮笑脸地揽住姚远的肩。
“好了，别这么生分嘛。要是你哥哥在，看见你这么叛逆该多伤心啊，你们中国有句古话说得好……哎呦哟哟！”
“现在是闲聊的时候吗？”牧如风揪住安德烈的耳朵，打断了他又臭又长的发言。
远处不知道谁突然惊呼一声，三人的目光重新转向战场。
在信徒的仰视中，黑观音再次缓缓抬起持着三叉戟的手臂。
三叉戟即将落下时，一只短箭向漆黑的手指射去。短箭很快扎入黑色的皮肤，但它实在太小，没入巨大的指面后几乎消失不见。
像是弱小的飞蛾向烛火飞扑。
黑观音的动作出现了短暂的停滞。被短箭射中的手指颤了一瞬，旋即恢复正常。
它缓慢抬起头，重新调整三叉戟的方向。
视线尽头，身着白衣的女孩步伐轻盈，持着弩向黑观音疾冲。
她纤细白皙的手腕上，坠在手链上的橙色原石金光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