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两人在晚上逛夜市,一路停停走走,到宫门快要落锁才回去了。
手上拿着糖人,口里卡兹卡兹的声音,不停的响起,静娴欢快的仿佛刚放出笼子飞到天上的小鸟。
蒋元感觉自己无酒人自醉,呵令伺候的人不准跟随后,拉着静娴在宫里幽长的青石路上就那么走着。
静娴抬头对月流泪:“这几日,才觉得我活过来了,前段时间魂都要飞走了,不知道唐静娴活着到底为什么,没有人期待我,我是别人和衣服一样的物件,只是用来彰显。现在我要换一种活法,我是我自己,我不想获得周围人夸赞了,他们好虚伪、好恶心。“
“早就该这样。”蒋元拉着表妹跑了起来,风在脸庞吹过。幼童时才有的举动,一下子就让人能全身心放开。
银铃的笑声,在空旷的宫殿里,传来阵阵回音。
心里关着的野兽被放出来了,它张牙舞爪,它绝不退缩,路走不通了,就开一条出路。
得到消息的御史,第二日就当朝上奏,要求皇上严惩公主。六品的小御史不知道受了谁的指示,把公主进段时间的行为洋洋洒洒批评了一通,列出了十大罪证,声势之大,用词之激烈,让人恍惚之中不免心惊。
蒋昂驹看不到,高高坐在龙椅上的父亲的表情。可站在前面的大哥,马上就要压制不住爆发了。他不知道情况,也不敢出声,朝堂上的刀光剑影,比实打实的血肉之搏还要让人害怕。
“那你觉得该如何?”皇上不辨喜怒的问着并没有什么印象的小官。
官员误以为皇上真的要采纳自己的意见,脸上压抑不住得意道:“公主当为天下女子做表率,若是在民间,该是要跪上几天祖祠,然后再由家中德高望重的女性长辈教导,不过公主毕竟初犯,惩罚为禁闭禁食即可。”
官员心中觉得自己还是知道进退的,像这种金枝玉叶,打肯定是不能的,一些小手段,让她记住就好。
看他还真敢说蒋盛忍不下去了,雷霆般来到小官身边,把他重重踢飞出去。
不等周围人反应,蒋盛就已经抓着小官的衣袍,对他挥舞着拳头。
小官不仅品级不高,年龄也不大,白斩鸡一样的弱书生,哪里经得起行武之人捶打,没几下就半死不活。
文官都在高声制止,武官面对暴走的大将军魏王也迟迟不敢上前,眼看人就要被打死了,另外几位王爷才上前把两人隔开。
金銮殿内热闹的比肩菜市场,坐上的皇上却还是一语不发。
散朝后,消息自然传到了蒋元耳中,蒋元也不打算避着,直接让人拿着一推金银赏给蒋盛。吩咐出宫的宫人:“不着急回来,把事情让该知道的都知道才好。”
蒋元不退让的行为,下战书般的举动,刺痛了一些人脆弱的心。
没多久,连市井之中都有了讨论。
有人觉得公主虽有过失,但也都是无伤大雅的小事,小官这样捅到众人面前,怕是有性命之忧。
也有人觉得,小官本就是御史,铁骨铮铮不畏皇权,是魏征在世,皇上应该采纳,不让公主越错越多。
刚开始还只是讨论,到后期还有人组织去御史台,要求御史大夫向皇上接着谏言。
水越来越浑,直到小官自尽吊死家中,公主被众口说成祸国殃民之辈。
慈宁宫的太后与揽月阁中的公主,都沉默的任由事情发展,她们在等,等这个拥有世上至高权力的人如何选择。
皇上颁布了两道旨意,第一道,封蒋元为清河公主食邑八千户,只比魏王少两千户。
第二道,斥责小官所在陈家,罚其三代不可科举。
这就像热油锅中泼进了冷水,乾元殿外,一下子跪了十几个求情之人,从白天到黑夜,最后是秦王蒋浩轩把人一个个拖出宫外。
蒋浩轩这段时间算是明白了文人的厉害,口舌为刀,能让愚民为他们所用。现在自然不能看他们这样逼迫皇上,这也是为了他们好,脑袋能比刀子硬,皇上近些日子本就暴躁。
线团最初是从哪打的结,已经无处可寻,皇上索性直接挥刀把它从中斩开。向世人表明,他对女儿的无条件袒护。
蒋盛准备着兵马,预防可能到来的暴动,但没想到一切都很平静的过去了,好像这件事从未发生过,也不值得在意。
他了解公主,公主不会放过这次的机会,她要开始反击了。
穆家虽然没有插手过,上上下下却也在心里隐隐期盼。打击掉清河公主的气焰,唐静娴还能有恃无恐的闹吗?
唐家多少个女孩子,怎么会为了一个坏了一屋子的名声,慢慢的等唐静娴嫁人,害怕被提及的就换人了。
届时,他们两家凭着姻亲们的关系,总会破冰。几代之后,谁会记得这点小事情。
但现在皇上旨意一下,穆家能清楚的感觉到周围人的防备。人总是自私的,清河公主如此受宠,唐家不依不饶,谁也不想被穆家的事牵连。
穆回自离开唐王府就大病了一场,崔桃精心的照顾着,不假他人之手。
“你走吧,我与你和离。“穆回直挺挺躺在床上,虚弱的对身边的人说。
“你先养病。”崔桃不答他的话。
仔细给穆回喂过药后,崔桃才离开去吃饭。
现在穆府谁都知道崔夫人用情至深,在穆回最危难的时候不离不弃,穆回的母亲于夫人也是对这个儿媳大有改观,不似以前的爱答不理。
崔桃把手洗的很干净,哥哥给的药,怕是还要再等上一个月,太久了,中间若是出了意外,挽回起来就麻烦了。
皱着眉沉思的崔桃,茶不思饭不想的模样,在外人眼里更是坐实了对穆回的爱意,众人不免感叹,男人长得太好看也是祸水。
皇上登基也快两个月了,来慈宁宫的次数,一个手就能数出来。他怕见到太后,太后的眼睛太厉害了,什么都逃不过她的眼睛,人心里的秘密仿佛一下子就被看穿了。
慈宁宫主殿里,只有皇上和太后,其余人都走的远远地。
太后冷漠的看着眼前的人,想着自己早死的女儿若是还活着就好了。
“母亲让我来,是有什么嘱咐吗?”皇上的语气带着小心。
“福娘自小是我按着家主教的,她做不了困在宅中的妇人,越往后她越会与一些人起冲突,御史的事,我想你现在也有体会了。你要给她权利,就直接给她能护住自己的权利,若是你不愿,就让她离开洛阳这个漩涡。”太后终于把隐藏的野心露出来了。
皇上苦笑道:“我与舒文就这一个女儿,怎么舍得她离开我去别处,我说的母亲可能不信,但母亲放心,我心里早都已经有打算,福娘的东西没有人能抢走。”
“希望咱们所想是一样的。”太后意味深长道。
走出慈宁宫,皇上去了钟粹宫冯夫人住处。
冯夫人惊喜的很,搬进宫以后,这是皇上第一次来,柔声细语的关心着皇上,拿茶、端点心把屋子里的人指挥的团团转。
“别忙了,晨儿呢。“皇上把冯夫人拦下。
宫女连忙把在太和殿上课的蒋晨叫回来。
皇上对眼前认识数年的温柔女人,难得有了几分心软,解释道:“晨儿的身世,总要为他多想想,你别担心。”
什么意思,冯夫人当下心里一个疙瘩,她虽然不是生母,可养这孩子八年尽心尽力,无半点差错。以皇上的性子不会无缘无故说这些,必是有人说了什么。
“我都听皇上的。”冯夫人温温柔柔,用一双如水的眼睛看着皇上。
蒋晨在父亲面前,显得唯唯诺诺。
“最近学了什么。”皇上尽量放轻语气,对这个孩子,也不得不放轻,不知什么原因,他太胆小了。
在冯夫人的催促之下,蒋晨小声道:“秦先生在与我讲春秋。”
皇上提起了兴致:“可有讲三家分晋。”
“讲了。”
“好,朕考考你,晋国为何失其国。”
汗从蒋晨脸上低落,蒋晨知道答案的,秦先生讲过,可现在脑子却是个空白的,什么都想不起来,他完了。
过了一会,屋子里已经鸦雀无声,只有人轻微的喘息。
皇上也不在逼迫,轻描淡写道:“福娘想你这么大时,已经能把先生给问住了。”
冯夫人出声解释:“晨儿只是紧张,加上这些年奔波,读书时间少。”
蒋晨低着头,不敢看父亲。
“换一位先生吧,唐证少年就素有才名,让他来教你。”皇上慢慢对眼前的蒋晨说。
“表哥吗?”蒋晨红着双眼睛。
皇上笑了,然后突然叹口气,你都不问一下原来的先生吗。
教他:“在外人面前别叫,她们不会喜欢你这样叫,你好好跟着唐证学,你要长大了,今后很多人都会注视你。”
到最后皇上离开的时候,冯夫人的指甲已经深深陷入到肉里。
蒋晨在这种环境长大,总是耳濡目染一些的,再说母亲和公主姐姐闹的本就不小,身边的人也在提醒他小心公主和太后。
可现在父亲让唐证来做他的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