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九喵
“小炮仗,你怎么了?”徐昀大吃一惊,他竟然在小猫眼里看到了泪花,“不会吧,泡面好吃得把你感动哭了?”
“……不会说话就少说话。”姜好被徐昀一打岔,笼罩在心头的阴霾也被驱散了许多,她现在人生地不熟,又不识字,想要找到阳光儿童福利院还得从长计议,先从徐昀这里救出皎月才是最重要的。
徐昀凑近姜好,仔细地看着她的眼睛,“不会吧不会吧,真的会有小猫咪可怜到吃个泡面都流泪吗?”
“闭嘴吧你。”姜好爪子在嘴巴前一晃,做了个封口的姿势,旋即不再理会徐昀的絮絮叨叨。她走到笼子面前,告诉皎月自己长了耳螨的事情。
“耳螨?”皎月耳朵一竖,她抓了抓耳朵,总觉得自己耳朵也开始痒了呢。
“对,徐昀说耳螨很容易传染,他已经帮我清理了,你要不要也看看。”姜好说完,瞟了徐昀一眼,小声地说,“趁他把你从笼子里放出来,我们找机会偷偷溜走。”
“不。”皎月半眯着眼睛,碧绿眼眸盯着大口吃面的徐昀,“那个人类已经处于半驯服状态了,我要驯服他,让他带我找到我的孩子们,并且让他心甘情愿为奴,听从我的差遣。”
皎月的视线太过灼热,徐昀再迟钝也注意到了,他抱着泡面桶朝皎月傻笑:“嘿嘿嘿,小猫咪,要去洗耳朵吗?”
皎月朝徐昀柔柔地喵了一声,表示她同意了。
“哇喔,小炮仗你很厉害嘛,这么快就说服白雪公主了。”徐昀说着呼呼吸了一大口面条,“稍等一下哦,我马上吃完就给你洗耳朵。”
姜好突然觉得徐昀傻乎乎的好可怜,被猫卖了都不知道,还要心甘情愿地给人家做苦力。
“你看,这种人类是最容易被驯服的,他们就乐于为猫服务,尤其是我们这样美丽的猫。”皎月以现实为案例,积极地为姜好科普人类驯服学。
“啊对对对。”姜好作出乖巧听讲的样子,却在心里暗自琢磨,像徐昀这样的人,也算是个好人吧。看来越是善良的人越容易被猫欺骗,乃至欺负。
徐昀不知道两只猫在琢磨什么坏心思,毕竟小猫咪能有什么坏心思呢?他快速地吃完泡面,擦了擦嘴就去准备开笼子。余光瞟到手上的抓痕,他停下手中的动作,有些不放心地道:“先说好哦,白雪公主,我待会儿给你洗耳朵,你可别抓我哦。”
皎月可不会像姜好那样有耐心,她冷淡地喵了一声,代表自己知道了。皎月的声音和她强硬的内心完全相反,是纯粹的甜蜜猫咪声,很容易迷惑人类,尤其是徐昀这样的猫奴。
“我们白雪公主真乖。”徐昀若是条狗子,现在的尾巴一定摇得非常欢快。
徐昀打开笼子,皎月从笼子里迈着猫步优雅地走出来,姜好立马迎过去给她带路。
洗澡间里,皎月下巴抬得高高的,耳朵也精神地支棱着,因为徐昀良好的服务态度让她重获了女王的感觉。
但当徐昀告诉她耳朵里真的有螨虫时,皎月还是很难接受。她这么爱干净,每天都在勤劳地舔毛晒太阳。只有姜好那只笨小猫,舔毛不会舔,闯祸睡觉第一名,也不知去哪里裹来的虫子,她以后得好好教育姜好,别又染一身跳蚤回来。
皎月是只成熟的猫咪了,即使洗耳朵很不舒服,她还是控制住了爪子,没有让徐昀又添新伤。
徐昀从来没有见过这么乖巧的猫咪,嘴上对两只猫夸个不停,又忙活来忙活去地给两只猫做了体检,顺便给皎月做了驱虫,打了疫苗。姜好因为太小了,徐昀打算等她大些了再驱虫打疫苗。
这一通下来,结束时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了。徐昀把两只猫送进新的猫窝里,看着两团毛绒绒蜷缩在一起睡觉,真是令人治愈的事。徐昀忍不住伸了个懒腰。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来,他脸上挂着的笑卸下来,缓缓地按了接通键。
“你真不打算报名?”对方劈头盖脸地就是这句话,语气中隐含着愤怒与失望。
徐昀深吸一口气,“爸,为什么非要逼我考公呢?”
“什么叫非要逼你?”电话那头的人似乎控制不住脾气,“你自己不看看你快三十岁了,和你同龄的都结婚生子,买房买车了,你守着你那个兽医诊所有什么用?”
徐昀瘫坐在沙发,仰头看着天花板,轻声说:“不是兽医诊所,是宠物医院。”
“我管你什么宠物医院。我辛辛苦苦供你读研,你到头来就去给畜生看病?”
“我……”徐昀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好,他闭上眼睛,感受着眼皮上微弱的光。
“你小声点儿,孩子心里也不好受。”另外一个女声温柔在电话里响起,徐昀听出来那是他的继母。
“我还不是为他好!”徐父突然吼道。
徐昀伸手捂住眼睛,哑着嗓子轻声说:“从小到大,你为什么只会说这句话。”明明是问句,却用的陈述的语气。
电话那头沉默下来,只传来对方沉重的呼吸声。双方似乎都在压抑着情绪,连空气都变得粘滞。
姜好突然从梦里惊醒,她有瞬间的失神,确认自己所处的地方后,她仰头看向徐昀,看到他放在眼睛上的手指缝有晶莹剔透的液体,在灯光下闪着湿漉漉的光。
那个大人,是在流泪?大人……也会偷偷哭吗?
姜好看了看皎月,她因为打了疫苗,睡得很沉。姜好犹豫了下,好奇心还是驱使着她轻轻地起来,走到徐昀身旁趴了下来。
徐昀似乎没有察觉,他一手捏着手机,一手捂着眼睛一动不动,如果不是剧烈颤动的胸脯,姜好或许会以为他睡着了。
手机那头终于响起了声音,徐父叹了口气:“我知道你不爱听这些话……但是我听小林说你那什么宠物医院快倒闭了,疫情之下,什么工作都不好做,只有铁饭碗才是真的……我已经给你报了名,是个很好的单位。你听话,我和你妈给你报了培训班,你把店关了,回来好好上课,安心备考。”
徐昀深吸一口气,攥紧了手机,手背青筋暴起。他的胸口剧烈起伏,心跳得极快。在姜好灵敏的耳朵听来,他的心跳声近乎夏日的狂风暴雨击打在树叶上,姜好感觉他的心脏快要爆炸了。
但他只是很平静地说了句:“知道了。”便挂断了电话。
徐昀仿佛失去了支撑,手机软软地从他手中滑落到沙发上,又弹了下,掉在地上,发出“铛”的一声脆响。他没有去捡,就这样仰头瘫在沙发上,眼泪从他指缝肆意地流淌下来,一直流到他的耳朵里,发梢深处,沙发沿上,留下深色一滩印记。
姜好从来没有见过大人哭,她以为大人都是不会哭的。姜好很少哭,因为哭对眼睛不好,她有别的方式表达自己的难过。福利院的小朋友们倒总是哭,一哭老师们就会用棒棒糖哄他们,小朋友们就不哭了,吸着鼻涕吃棒棒糖。
小孩子哭会有人哄,能有棒棒糖吃。那大人们哭呢?
姜好看着默默流泪的徐昀,她想如果有棒棒糖就好了。这样想着,她突然想起前台桌上似乎有个小碟子放了些糖果。
可惜,桌子太高了。她的小短腿并不能爬上去。
姜好歪着脑袋看了看徐昀,又看了看前台桌子。犹豫了片刻,她还是站了起来,朝着前台跑去。
桌子后面放了个高脚凳,凳椅很滑。姜好的爪子没有着力点,根本爬不上去。她急得抓耳挠腮,连脚底板都出了薄薄的一层汗,令她脚掌更滑,一个不小心,她从高脚凳上摔了下来,撞到了桌角,发出“咚”的声音。
呜,好痛。
姜好痛得胡须都抖了抖,她撑着四肢爬起来,抖了抖四爪,蹦了蹦,确认自己没有伤到骨头什么的,又跃跃欲试准备爬上去。
一双手突然拎住了她的后脖颈,姜好又失去了身体的控制权,只能无助地挥着爪子。她从气息判断,抓住自己的人就是徐昀。
徐昀把姜好放到前台上,垂着头看着她,默不作声。他的眼角一片红,睫毛上还沾了水汽,猛然吸了吸鼻子,抽了几张前台放的纸,粗鲁地擤着鼻涕。
安静的房间里不停地响起“噗噗”的擤鼻涕声,像汽车发动机一般。
姜好抖了抖耳朵,她觉得脚没有那么痛了,就走到放糖的小碟子前,精挑细选,叼了一枚有笑脸符号的糖果,走到徐昀面前。
徐昀埋头擦着鼻涕,没有注意到姜好的动作,他纸巾用完了,又伸手去拿纸,姜好伸爪拍拍他的手。
“这个是纸巾,不能给你玩儿。”徐昀的声音染上了浓厚鼻音。
姜好双爪攀上徐昀的手背,把糖稳稳地放到他的手背上。
“给你吃。”她朝他柔柔地喵了一声。
徐昀呆住,他看着手背上的糖,黄色的糖纸上有一个笑脸的符号。
“快吃呀。”姜好拍拍他的手,“吃了就不要哭了哦。”
徐昀撕开糖纸,把糖放进嘴里,酸甜的味道在舌尖蔓延,这种感觉顺着四肢百骸流淌,一直汇聚到心底,温暖而酸涩的糖汁包裹住他的心脏。滚烫的泪水从眼底再次肆意地流淌,徐昀哽咽着哭出声来。
他嘴里包着糖,双手捧住姜好,把头虚倚在姜好身上,就像小孩子那样,放声地大哭着。
泪水流淌在姜好的身上,她能清晰地察觉到自己身上的毛被打湿了。
那泪水含着沉甸甸的情绪,姜好觉得自己后背都沉重了些。她想,做大人可真麻烦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