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入局
一月十七，离上次夜宴才过去了两天，晋国长公主以及晋国皇帝陛下又一次召见了卫太子
陈棠坐上上首，“前日寡人的身子未曾招待太子，太子见谅”
“皇帝陛下说笑了，陛下既然身子不适，恒自然不会强人所难”
“太子所写议和书，想必长姐已与太子殿下述说了晋国的想法。”
卫太子挑眉：“不知皇帝陛下有何高见？”
“卫太子也说了望结永世之好，历来两国结永世之好都是以缔结姻缘……”
“皇帝陛下是看上明阳了？”卫太子好像对陈棠的话并不诧异
我在一旁轻笑，“看不看得上历来都不是很重要，结亲能带来什么才重要不是吗？”
卫太子状似思索了一番，最后翩然笑道：“长公主所言极是。”
送走了卫太子，我也收起了笑容，起身欲走出崇政殿，“阿姐……”陈棠唤了我一声，我却没有回头
径直走出了崇政殿
一路上我漫无目的，不知怎的就走到了御花园，想到儿时，父帝母后在时，我和棠儿就喜欢在御花园中打闹，那时候晋国有父帝母后在，我是最无忧无虑的公主陈鸢，父帝母后走后，我成了长公主，多了一个字，却多了千斤重担，母后遗言，让我守护好棠儿，十三岁的我便要学会处理政事，为了棠儿，我不得不接近姜厌，现在反而觉得有姜厌在的时候，我偶尔还能做回公主陈鸢……
姜厌，你到底去哪儿……
黄昏的时候，听说明阳公主在驿馆大哭了一场，随后第二天便回到了卫国，而卫太子也在第二天傍晚回了卫国
没几天，卫国就修书一封，将婚期定在了下月初三
看来卫国比我们还急啊……
陈棠大婚的日子很快就到了，卫国国主嫁女，十里红妆，珠玉万箱，一路吹吹打打从卫国而来，而卫太子骑着高头大马，为明阳公主送嫁。
听说明阳公主在途中还逃跑了几次，最后都被卫太子找了回来
陈棠大婚，整个皇城染上大红的喜色，我却缩在公主府内，对此毫无兴趣，我并不想看见明阳，准确来说我不想看见明阳成为我的弟妹，我对明阳没有恶感，我对卫国公主有十成十的恶感，想到明阳要和棠儿睡在父帝母后曾经的床上，我就忍不住有一种想吐的感觉。
夜深了，整个朱雀大街终于安静下来，我看着跳跃的烛火，心中愁绪万千。
不知怎的，就想去紫方云宫看看，或许那里是唯一能让我宁静下来的地方
千阶云梯，这一次我没有再背《政事纲要》，而是回想了我这短暂的一生
九岁失去父亲，十三岁失去母亲，十三岁要用苦肉计献他人，十六岁才不会被他人裹挟，十九岁要一个人面对群臣施压为陈棠拖延时间，二十四岁，唯一的亲人娶了仇人的女儿
我的一生到底是为了什么在活？是为了陈棠吗？是为了晋国吗？还是只是因为母亲临终的誓言？
我有点累了，真的，母后，我有点累了……
熟悉的艾草香入鼻，我看着白玉雕砌成的朝云阁，回过身，皇城入目，红色灯火染了眼眸，我自嘲地笑了笑，走入朝云阁。
熟悉的气息，好像姜厌还在这里时一般，我坐到姜厌常坐的蒲草团上，看着桌上的纸张，上头写着“摄政王，南部叛乱，卫国”
其中‘摄政王’和‘南部叛乱’已经被姜厌划去，还剩个卫国留在纸上
我心中一酸，泪水滴落在纸张上，‘滴答’之声，在宁静的黑夜中格外刺耳。
“是你吗…”黑夜中，一个熟悉的声音传入我的耳中，我不敢置信的转过头，榻上有个小小的黑影，我知道是他！
我提起裙摆向他奔去，也顾不得礼仪了，我向他跑去，直到抱住了他温柔的胸膛，心下才轻松了些许，“你……你去哪儿了……我……我想你了”
冰冷的泪水开始蔓延在他的胸膛之上，他没有推开我，而是用手抱住了我的腰，“我发生了一些事，不得不离开了一段日子，你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阿厌……”我喃喃地回道，“我不能没有你……”
姜厌有点不敢置信，他愣了愣才问道，“发生了什么？”
我却不回他的话，夜色里我看不见他的神情，“到底怎么……”
姜厌还未出口的话被我用轻柔的吻堵住，他的身子僵硬了一瞬，许久我才离开他的唇，我看着姜厌，认真地说道
“阿厌……如果，我现在说我发现我爱你，你会……”
话还没说完，我只感觉天旋地转，随后，唇上便传来了温热的气息，北国的冬天最是寒冷，但是在姜厌的拥抱下，我却感受不到丝毫冷意，“阿厌……”
我在姜厌身下，恍若置身波涛汹涌的海面上的一叶扁舟，骤起骤落，情谊浓烈之时，我却蓦然想到‘嘉凛’
“阿厌……嘉凛是谁……”我有些不甘心地问道
我感受他的身子一顿，随后便不知为何停下了动作，他躺下来，拥我入怀，吻了吻我的额头，却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我有些疑惑，但是却没有再问
良久，直到月亮西沉，月色洒在我的脸上，姜厌的呼吸早已均匀，我才抬头看向姜厌，这时候我才发现他的神色并不好，甚至有些惨白，我的心立马揪了起来，“难道是伤又复发了？”
我轻轻检查他的身上有没有伤口，却把他弄醒，他声音有些嘶哑，“怎么了？”
“你？脸色不是很好，受伤了吗？”
他闻言把我抱的更紧了些，用下巴蹭了蹭我的头，“没什么事，不用担心”
我贴着姜厌的胸膛，听着他的心跳，忽而觉得或许这样一辈子也很好，不用再做晋国的长公主，不用再承受那些了……
“现在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吗？”姜厌极尽温柔的话语，让我忍不住抱他更紧了些
“没什么……就是……棠儿娶了卫国的明阳公主……”
姜厌听完没有回答，我便将棠儿怎么和明阳公主认识的过程又同姜厌说了一遍
姜厌沉默良久，最后缓缓说了一句，“这终究是他的选择……”
他捋了捋我额前的碎发，“不必太多介怀，你已经为他，为晋国做了很多了。”
我没有回复，思绪飘往了远方……
第二日醒转的时候，身侧已经空无一人，好似昨夜只是我的一场梦，可是锁骨上的痕迹，又告诉我这并不是一场梦，穿好衣衫，我问起门外的童子，可曾看见过姜厌，他们还是依旧回答数月不曾见过，阿厌，你到底因为什么，有什么缠住你了吗……
还未等我思考，我的婢女便急匆匆地跑上紫方云宫，原是陈棠和明阳大婚后，卫太子也要起身回卫国了，卫太子走前按规矩，应该由我和陈棠送他出上京，昨日我没有出席陈棠和明阳的婚礼，已经说不过去，要是今日还不去，难免会落人话柄，于是陈棠便暗地里吩咐婢子来唤我入宫
我哼了一声，却还是穿上婢子带来的宫装，走下紫方云宫，向皇城走去
未过多久，我就在崇政殿里见到了陈棠和明阳，看上去他们的昨夜倒是快意的很呐
陈棠见了我，本想上前，却在我冷然的眼神下止步
明阳见了我，羞答答地回了一句‘阿姐’，我只觉得心下恶心，扯了一个不算太好看的微笑
未多久，卫太子便来到了崇政殿
我和卫太子面和心不和地你来我往了一番后，卫太子身后地侍从端上了三杯酒，卫太子先将一杯酒递给明阳，又自己拿了一杯酒，卫太子颔首：“明阳恭喜你长大了”随后举杯一饮而尽，明阳接过酒也一饮而尽
盘子上还剩一杯酒，不同其他两杯酒，这杯酒是装于金杯之中，卫太子拿起那杯酒面向陈棠说道，“这酒是卫国出名的铃兰酒，是明阳生下来的时候，父皇亲手埋在铃兰花下的，如今明阳嫁给陛下您了，这酒理应由您饮下，这也是卫国历来的习俗，明阳也是知道的。”
明阳看了看卫太子，她神情有些为难，“虽然卫国确实有这个习俗，但是阿木……陛下他身子不好，不能饮酒……”
“明阳你糊涂了，昨日陛下大婚的时候明明龙神马壮，怎么就身子不好了？”卫太子说着将酒杯递到陈棠面前
我看了看那杯明显特意和其他区别开的杯子，心下暗自思量，陈棠冷着脸并没有第一时间去接，明阳也在一旁拉着陈棠的袖子，意思让陈棠不要喝，气氛一下子陷入凝滞
我突然嗤笑一声，抢过卫太子手里的酒杯便一饮而尽
“阿姐！”陈棠连忙打掉我手里的酒杯，却来不及了
我没有理会陈棠，而是挺身站在陈棠面前，“陛下这两日确实精神不错，但是陛下的风寒才刚好了没几日，风寒之人不能饮酒，便还是让我这个做姐姐的代劳吧，也不枉太子的一番好意。”
卫太子对于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却还是笑容依旧，“长公主都这么说了，恒自然会理解，毕竟陛下也是恒的亲妹夫呀~”
卫太子继续说道，“铃兰花难养，这是卫国最后一坛铃兰酒了，皇帝陛下没有机会喝到确实可惜了。”
“这是卫国的特产，胡饼，也是你最爱吃的，以后你就吃不到了，哥哥特意给你带的”说着卫太子将几个饼递给明阳，明阳有些不敢置信，她的眼眶里凝了一些泪水“我还以为没人会记得了……哥哥谢谢你”
卫太子宠溺地拍了拍明阳的头，随后便带着侍从们走了，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我的视野中我才松了一口气，明阳抱着胡饼，有些伤感，陈棠先是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明阳，“阿姐，要不要……”召个太医……
我打断了陈棠的话，“不用了，你先……忙你自己的吧”
说实话，我认为卫太子没有那么愚蠢直接在酒里下毒，那不是摆明了想和晋国宣战吗，除非他在酒里下慢性毒，不过就算是慢性毒也没关系，反正是我饮下的酒，陈棠没死，他们的计谋便不能得逞
我回到了公主府，没过多久，却还是有几个太医上门了，说是得了陈棠的旨意，我不予置否，几个太医轮番把脉后，都说长公主身体康健，并无异样，我点了点头，便让他们退下了
那夜陈棠说的计谋，就是取明阳，看能不能从明阳的身上套出线索，不过看陈棠现在这副模样，若真要套，也不知是谁套谁了，我有些疲倦，只觉得公主府内沉闷的慌，一个人出了府，找了个茶楼听说
说书先生说，天下有五界人、神、魔、妖、鬼，人有人皇，神有神主，魔有魔尊，妖有妖王，鬼有鬼帝，我在下头听着，却只想睡觉
“神最是无情，掌管天道，无心无欲，不留情面”
“魔，是一切欲念的幻化，与魔尊订立契约，便可以满足人的欲念”
“妖…………”
再醒来时，茶楼里就剩下了我一个人，我在桌上放了几两碎银，便起身离去
我回到公主府后，便招来了几个心腹侍女，告知他们，从今日起，我便住在紫方云宫了，直到国师回来为止
侍女们虽然疑惑，却也不敢多问，只得帮我收拾好衣裳，物品，上了紫方云宫
只可惜，自从那夜在紫方云宫的一晚，我便再也没有见过姜厌……
姜厌，你到底去了哪里…………
北国的冬天最是漫长的，明明已经是二月了，却还是寒风刺骨，陈棠和明阳才成亲七日了，却好似有了七年的情谊一般，今日又正好是明阳的生辰，陈棠在御花园大摆筵席，还邀了许多文臣前来赴宴，陈棠也吩咐人让我过去，我还是如往常一般拒绝了
我坐在朝云阁里，一心练着字，纸张之上却总是浮现姜厌的身影，导致一个时辰下来，一张写的好的字都没有
我渐渐心烦起来，将纸张揉成一团，随着纸团落地的声音，发现纸团落到地上居然没有发出声响，我凝眉，缓缓拔出自己的配剑，敲了敲那块砖，清脆的声音，让人一听便知道是空心的，我用配剑撬开了地砖，拿起桌上的烛台，点上烛火，向暗道内走去
走了一小会，发现里面竟然有个暗室，暗室里放着十数颗夜明珠，整个暗室明亮如同外界，我又向里头走去，便看见姜厌依靠着墙昏睡着，地上还有一些血迹，不过已经发黑了，看样子像是很久之前的了
我慌忙走上前“阿厌，你还好吗”
他却像是没听到似的，我使劲摇了摇他的身子，他却一头栽倒，我急忙拉住他的手臂，却发现他的手臂上一股可怖的黑气缠绕在他的经脉之上，他一整只手臂的纹路都是黑色的，我惊诧不已，我扶起姜厌走出暗道，将他扶到床上，又招来了医官，为他诊治，在喝了一大碗药后，姜厌的面色总算好了一点，随着几声咳嗽声，姜厌醒了过来，他似是没想到一睁眼竟然是我，我想着他进入暗道，估计是不想让人发现他手臂上的异样，便在他醒来以后，屏退了众人，姜厌看着我眼神复杂
“你看见了？”
“你怎么了，这是怎么搞得？”我关切地看向他
姜厌垂了垂眸，不知过了多久，才好似下定决心般地同我说，“其实，我是魔尊姜厌……不知你……”还记不记得
“我不在意！你是神是魔，我都不在意，我只知道你是姜厌”
姜厌欲语还休，最后只说了一句，“好……”
正在我想问姜厌手臂的情况时，我的贴身婢女慌忙地跑进朝云阁
“公主殿下不好了！陛下中毒昏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