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聚姻缘相交折字门(4)
林大人在一旁叹了口气,他大概猜到白漳在心中说了些什么,这是白宗主的家事,他没有说话的份,他等李霄动了一下后问道:“现下白家只剩你一个了,你是怎么打算的呢?”
李霄阖上信,盈满泪的眼看向林大人,哑声道:“大人现在是两家臣吗?”
林大人抖抖衣袖,坚定地朝李霄在的方向跪下,弯下腰身伏地下拜,额心贴在冰冷的地砖上,便听他道:“臣林如渠叩见河西第三十九任白氏宗主李霄。”
林春风晾在一旁插了句话:“我就不跪了哈,我这老胳膊老腿的。我不是什么白家黑家的人,我就闲来无事帮我爹跑个腿啥的,有事支我一声就行。”
林如渠烦得一下直起腰来要把他也轰走,李霄的眉蹙起来,她道:“我一直在想一件事情,当年太白谷遇伏之前,我兄长的行踪只有极少数人知道,到底是谁泄露了行踪导致逃亡计划失败,白家被灭门,我想了很多年都没有找到线索,白家的分布在外的暗桩有很多,其中有四个最为隐蔽的暗桩,一直与我兄长互通书信,大人知不知道这些人是谁?”
林大人点了一下头,把林春风支到门口看门,林春风一屁股坐下靠着石墙,揣起袖子道:“放心吧没人,谁闲的没事跑咱们置府来溜达,咱府里就一群老头还有秋雨那疯丫头,哪一样值得人惦记。”
林大人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确认再三问到:“你可想好了,真的要接手白家宗主的位置替白家洗刷冤屈?”
李霄不答反倒问起林如渠:“大人为什么不相信我呢?”
林大人道:“你们这些年轻人,整天热血上头的,想一出是一出,今天伤心了喊两嗓子我要报仇,睡了一觉想开了明天改口这个世界需要和平,我不里外不是人吗?”
李霄只是勾了下唇角,她道:“大人,你知道当年太白谷出事的时候我就在那里,那你知道我兄长的脖子被砍了一刀之后没有咽气就倒在我身上吗?他那样紧紧地压着我,好像一座山倒了下来,他脖子淌出的血流在我身上,比火还要烫。我想捂住他的脖子不让血流出来,可是他的手捂住我的眼睛,捂得那样用力,他不让我动,直到他咽气,血都流干了。”
屋外一行北雁飞过,不知哪只悲鸣一声,林春风贴着石墙坐在门槛上,大氅垂在地上,浸上一层霜,他垂着头,眼睑蒙着昏沉的夜色,静静的看着石砖。
“那个人杀了我的兄长,还没有走,援兵到了,我拿开我兄长的手,想看看他长什么样,就一眼,他站在山坡上,搭弓射来一只流火矢,射进了我的腹部,”李霄舒了口气,道:“好痛啊,现在想起来都还是痛,我连他的样子都没有看清,就挨了一箭,要不是援兵来的及时,我就追着我兄长下黄泉了。”
李霄用手在腹部比划了一个碗口大的弧度,“伤口差不多有这么大吧,打霜落雪天会痛,开始那几年疼得晕死过去几回,晕的多了,现在就不晕了,不过一下雪,伤口还是疼,肚子里保命的蛊虫也跟着闹。”
林春风的头埋到了膝上,露出一截洁白的后颈,整个人像一只打蔫的茄子,踹他一脚估计都不动,他勾着头,目光沉沉,不知在想些什么。
李霄看向林大人,目光灼灼,她道:“我就是苟延残喘的白漳,我活着就是白漳在世,他没做完的事我替他来做,他没杀的人我来取项上人头,总有一天,我会让白氏龙旗重新插进烽火台,让所有亏欠白氏亏欠白漳的人都付出代价。”
林大人明显被吓到,他没料到套个话套出狼子野心,结巴了一下,然后道:“宗主的秘密暗桩有四,其一是我,其二是万里庄铁匠铺老聋子,其三是谯风楼楼主,最后一个实在太过神秘,我只在白宗主传唤我的时候见过一两次他的书信,连那书信的字都极为普通,很难有突破口。”
林大人道:“我们四个分布在不同地方,相互之间没有通过消息,只在接到宗主的诏令后才有所动,因着身份极为隐蔽,平常很少出过任务,所以在合作的时候照面碰上都当做不认识。”
林大人想了一下又道:“我们之间相互确认身份是很难的,不过对于宗主,也就是你而言,却是易如反掌。”
“飞龙口令。”
李霄的脑中划过一道惊雷,飞龙口令,白漳告诉过她,只是那时还小,白漳逼着她背会了记在心里,只说是童谣,她天天哼着瞎跑,白漳也不怕别人听去。
“看你这表情,应该是早就知道飞龙口令了,”林大任喟叹道:“白宗主苦心啊,未雨绸缪这么多年,只保住了你一个。你一定要记住,每个人的飞龙口令不一样,宇宙洪荒,不要记混了,我是宇字辈,除了荒字辈那位摸不着人,剩下两位应该都没有反水。”
林大人问到:“接下来你打算做点什么?”
李霄道:“现成的不就有一个出来送的吗,阎罗宫作为姜和用扶植起来的势力为祸一方,他冒头,我就铲了阎罗宫,先砍了姜和用的心腹。”
林春风偏过脑袋打趣道:“呦我说英雄,阎罗宫的门在哪你摸清楚没,上来就要铲颜青羊的窝,你的口气也忒大了些。”
李霄脸上突然浮起一抹不怀好意的笑,她凑到林春风身前,蹲下身来,林春风向后退一下没坐稳,仰天摔了一跤,李霄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
“我不是还有你这个狗头师爷吗,你爹都向我称臣了,你往哪跑躲得开我,爹不要了?”
林春风坐起来,掸了掸土,道:“你这叫逼良为娼。”
林大人道:“怎么说话呢,跟宗主说话要像跟我说话一样客气。”
李霄抱手外头看他,林春风臊眉耷眼的理了理领口,然后道:“也行,不过说好了,得给我结工钱,按天结清,概不赊账,一天二钱银子,拖一天我就走。”
李霄道:“我没钱,让你爹给你结,他欠账你告诉我一声,我来帮你要。”
林春风:……
李霄忽地想起自己还拖着何小川,便道:“眼下我确实有件事要你出个主意,屠五娘死了,龙泉也被官府的人查抄了,阎罗宫拐带走的孩子和妇人可没找到,我们得想个办法在确保不打草惊蛇的前提下摸清楚阎罗宫把那些人都拐去了哪里。”
话音刚落,林春风还没说话,林秋雨便从门口伸出半个脑袋来,她道:“这还不简单,阎罗宫拐人屡教不止,虽然朝廷禁拐力度大得很,但架不住这些亡命之徒豁出命也要完成上头交待的任务,要知道拐人被抓到了顶多就打死,没完成阎罗宫布下的任务,不光是自个儿死相惨,千年做贼的不是不想上岸,是根本就摸不到河岸,搞不好还会翻船。”
“这些□□廷加大了禁拐力度,我爹忙了一天就是为这个事,有句老话叫灯下黑,越是在要紧关头,人的防范越是薄弱,朝廷的人以为阎罗宫不敢顶风作案,阎罗宫以为这个时候是朝廷故布迷阵,你说两方碰上了,是个什么结果?”
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那帮少爷兵得被阴兵摁在地上摩擦,林秋雨仿佛看穿了李霄在想什么,补充道:“我说的是‘灯下黑’,这才是重点,这个节骨眼正是两方互相试探的节点,只要咱们把握住机会让朝廷和阎罗宫别硬碰硬撞上,咱们趁机钻进去,不正是个瓮中捉鳖的好时节吗!”
林大人摸了摸胡子,认可的点点头,然后道:“你说的对,你可以回去继续抄书了,敢掺和进这件事来我打断你的腿。”
林秋雨有些不服,犟着头道:“爹你不能这样用完人就扔,你怎么跟我哥似的!”
林春风自行忽略父女俩的对话,朝李霄招招手,眯起眼道:“方才秋雨说完我倒是有个主意,就是有些损,不知道你答不答应。”
李霄道:“什么损主意?”
林春风低头一笑:“投石问路。”
短短几句话的工夫,林春风把详细计划娓娓道来,林秋雨想凑过来听被林大人拎着耳朵提溜走开,喊来门房把人关进阁子。
李霄的神色从一开始的震惊变得难堪,最后化成一脸拧巴,欲言又止地望着林春风,默了半晌才道:“为什么不是你去?”
林春风连忙摆手,道:“我不行,我爹就我一个宝贝儿子,这事多危险,万一失手了我死我爹前头,以后我爹老了谁背他下田视察民情,等他死了谁给他烧纸钱哭坟?”
后头林大人勃然大怒的喊声响起:“林!春!风!”
林春风打哈哈解释道:“顽笑话顽笑话,我就打个比方。”
李霄同林大人告了声“再会”之后一脸为难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