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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共襄抗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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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郑青松知道战况危急,脚底抹油先跑路了,留庞军长等人在公馆等消息。若是可以,无论如何也要带老长官一起后撤。

    不一会儿,他们听见房间内传来隐隐哭声,数秒后,孟应骐自门后现身,脸上泪水纵横。

    施朔瑛心中一沉,他有预感,自己可能要丧偶了。

    人们围上去,试探道:“孟小姐这是……?”

    她神色悲哀,低头默认了他们的猜想,一时间,整座公馆一片死寂。

    还是庞德一率先开口道:“孟总,可留下什么话了?”

    她的声音悲戚而坚毅:“父亲去前,叮嘱我等,奋力抗敌,收复国土。”

    孟应骐说话声渐渐低沉下去,她死死咬住下唇,继续道:“父亲体力不支,仍连声呼着杀敌二字,我如今却要后退,实在难以……”

    他们如众星拱月般围在她身边,叠声劝着她“节哀顺变”,一时竟忘了施朔瑛的存在。

    孟钰泰的正牌先生就在人后,他浑身上下脱了力,仿佛束在他身上的铁索掉了一层后,再无可以支撑他站立的力量了。

    这一晚,他的身份变成了陆军一级上将孟钰泰的未亡人。战火烧到眼前,无暇顾及给他一场体面盛大的葬礼,能保住遗体不留在即将沦陷的北平,已经是最好了。

    孟应骐没送他去沪市,而是直接送去了金陵,他不知道缘由为何,只是听她安排便罢。听些小道消息,据说在港口查到了一批德意志进口二型军用抑制剂,他们怀疑将有更大批的日军从沪市登陆。

    凭着孟家资财,他一路上也没吃什么苦,一切都有人打点,到了金陵却不能闲着,上门吊唁的、慰问的人一波接一波,此外还有些人得知他去过前线,便打听起前方战事来。

    他了解的也不多,至多知道孟应骐驻北平,那个徐延意在天津。廊坊在打,张家口也在打,北方战事未定,沪市也出了乱。

    慢慢的,不过几个星期的功夫,金陵的、粤省的、桂系的、中原的部队都开始调动,据他所知,十军八十八师已经南调,驻守苏州去了。

    徐延意的过来了,那么,她也该去了吧?

    孟应骐实际上慢了一步,她主动留下断后,与东北军七十一军合兵一处,边打边撤,路上顺便薅了郑青松回来。

    她跟庞军长合计了一下,一番操作自己把自己调去了第八军,现在的军长还是郑青松,她完全不放心。

    并不是对他的作战能力有偏见,主要是对他撤退速度的认知过于深刻。

    八军之前装备了唯一的战车团,这东西要用来进攻防守,不是拉人跑路的,孟应骐担心郑军长对这些玩意产生用途上的误解。

    七十一军军长姓吴,论资排辈自然他年长,经验丰富,一路南下,被一同划归了三战区司令邓扬文下属。

    孟应骐到沪的第一件事,自然是联络熟人,大家基本上都是一个学校出来的,不是师生就是同窗,碰上九集团军司令她还要叫一声“主任”。

    军队陆续开进、调动,战争运转起来,让身处其中的人无暇顾及其他,好在后方施朔瑛靠谱,及时提醒她还有个爹在那边晾着,没有下葬。

    “按理应当扶棺回乡,然则北方战事迫在眉睫,沪市亦在危急关头,应就近安葬为上。”

    孟应骐送出去信,扭头进军部开会,正碰上原在陆军大学执教的德国顾问拉着顾绾成一顿夸:“顾参谋长的战术制定非常到位!建议由她主持建几个示范工事。”

    顾绾成一顿客气三连输出:“哪里哪里,过誉过誉,还需学习,呵呵。”

    顾绾成,现任中央十一军五十一师参谋长,刚陪着德国顾问逛完前线,听他们一通敷衍了事。

    会议结束,她快步走到军车边,对孟应骐说道:“看样子,德国顾问呆不久了。”

    “从之前那批军用抑制剂来看,摆明了德日一伙啊。”

    “德日早就一伙了,可也没见委员长把这些顾问全部解聘。刚才我带他们去看参谋部制订的战术计划,他们几人竟然连声叫好,要知道,这样的水平拿到当年的陆大课堂上,可是没法及格的。”顾绾成说道,“他们的敷衍有些过分了,不知别处的顾问如何,若全是这个德行,沪市各战线恐怕难撑太久。”

    顾绾成不得不担心,她见许多粤省来的还在穿着草鞋,川渝的带着破旧雨具,有人甚至还背着一柄大刀,相比于停在沪市外面那二十五艘驱逐舰、五艘大巡洋舰、两艘航母外加大小炮舰数十艘,我方力量当得上是蚍蜉撼大树了。

    战局的进展并不算很乐观,但也并不悲观。双方打了一个多月,直至金秋时节仍在僵持不下,偶尔一个暂时停战的夜晚,一切都显得十分安宁。

    不知道吴军长从哪个犄角旮旯里抠出来一包烟,往孟应骐鼻子前送了送。

    “我不抽烟的。”

    “啊?”吴军长诧异至极,“你咋不抽烟呢?”

    因为她见过孟钰泰斜歪着吞云吐雾吸大烟的样子,所以连带着对香烟也敬而远之。但孟应骐没力气跟他解释,便只说自己嗓子不适,不能吸。

    吴军长从旁边搬了一块平整些的石头,一屁股坐她身边,开始不着边际的闲聊。说着说着,就难免提到家事:“双鹰诶,你怎么都不成家的?”

    对此,孟应骐早有借口:“日寇未灭,何以家为。”

    “不是,那之前日本人没打进来的时候,你也没结啊。”

    孟应骐:你何必拆穿我呢。

    “不过,现在有个传言,说你和三公子……真假啊?”

    “没有的事。”

    “那怎么他还拿着你的手串呢?不少小报都说来着,你俩互换信物定终身了。”

    “胡说八道。”孟应骐怕他绕着这个话题过不去,于是主动另开新主题,“宋夫人是不是明日能到了?”

    “要去也是去看人家嫡系大宝贝儿的,跟咱们有什么关系。”吴军长特别有自知之明,“咱们俩派,之前虽然互相打的爹妈不认,但到了这儿,在人家眼里都是一样的地位,杂牌而已。要不是你们斥巨资装备了战车,估计也不会被单抽出来调到这地方。”

    听他提这茬,孟应骐也打开了话匣子:“虽说,在哪都是打。但说实在的,我还是适合跟庞军长往西北去支援,那边我熟悉些。”

    “谁说不是呢,沪市的日军得打,但我们最想打回东北老家去!”吴军长狠狠地吸了口烟,道,“你没吃过吧,就我家整的杀猪菜,老香了!”

    “庞军长曾说,等收复东北的时候,要在那里树立一座高高的纪念碑,纪念所有阵亡的将士和惨死的百姓。”

    “成,他个外乡人都这么积极,那东北早晚能光复的。到时候立纪念碑,让我过去铲把土。”

    孟应骐放松笑道:“自然。”

    一如二人所料,宋夫人为首的高级家属慰问团主要冲着嫡系去的,尤其是二失二复的罗店,从日军手里两次夺回阵地的一众将官都受了接见,参谋长兼三十三旅代旅长顾绾成也被叫去拍照合影。

    另外就是徐延意也得来充场面。林曜专职指挥德式装甲战车团去了,原副师长代师长,徐延意代副师长。

    趁着英美介入,战局缓和的这半天,她赶时间过来送了个望远镜。

    “还要你亲自跑一趟,叫人送来不就成了?”

    “我还是觉得,见你一面更放心。”徐延意道,“从华北开始,咱俩虽然在同一战场,但在不同战线,你缺什么,我是一概不知道。现在各军联络已经有些乱了,我都怕再过几天,连你的消息都得不到。”

    二人便对着地图把各自情况讲了一通,徐延意嗓子喑哑,额头上满是汗水,问道:“你们打下来两架飞机,哪里去了?”

    “托运走了,总不能在这放着。”

    “放着呀!拍个照留念多好,还有……”徐延意的声音戛然而止,目光也投向门外,她拽了拽孟应骐的袖子,道,“看看,你后爹来了。”

    孟应骐应声回头,正见施朔瑛一身熟悉的文人长袍,站在尘土硝烟中。

    她一句话脱口而出:“你怎么在这?”

    “同夫人一起来的,他们有一众记者陪着,我看你这边……没人来。”

    “是,这边路况不好,车辆过来易出危险。你怎么来的?”

    “亏的陈旅长接我。”施朔瑛往前走了两步,露出腕子上挂的布包,“既然有机会来,就想着顺便给你拿些东西。”

    徐延意慢悠悠地从桌子后绕过去,重新审视了一圈这位施先生,万花丛中过的她,眼中闪过一丝玩味的笑意:“施先生有心了,还惦记着孟师长呢。”

    施朔瑛显然是愣了一下,对她这个具有双重含义的“惦记”二字谨慎应对,便道:“身在后方的百姓,无一不记挂前方的战士。”

    “诶呀,施先生怪会说话的。”徐延意很有眼力见,主动告退,“行,我也得赶回去了,你们聊。”

    徐延意的车子溅起泥点子,扬长而去。

    孟应骐往里一侧身,道:“请进吧,你我授受不亲,共处一室总可以吧。”

    施朔瑛心想,你能不能别总提这茬?

    她见他镜片后的眼尾飞快一挑,就知道他对这句话有些膈应。孟应骐反倒更快乐了,谁叫你自己挖坑的,我下半辈子就靠这句话烦你了。

    包裹□□有三样东西,施朔瑛一一交到她手中。其一是件棉旗袍:“找专人定制的,塞得鸭绒。”

    “送我这个做什么?眼下我又穿不上。”

    “你总要参加些活动吧,有些场合不好穿军装去。”

    其二是羊毛袜子。

    “此地多雨潮湿,羊毛保暖效果好。”

    其三是一盒冻伤膏。

    “你手上的冻伤总不见好,金陵有位同仁堂迁来的老大夫,专门配的新膏,你试试吧。”

    东西沉甸甸的,交到她手上后,施朔瑛立刻后退拉开距离。

    “不是,我是有毒吗?你非要离我八丈远才行?”

    “谣言杀人。”

    孟应骐倒没想到他会说这么一句话,一时间有些摸不着头脑:“你是怕朱铃儿的事发生在你身上?现在孟府我当家,这种事不会再发生了。”

    “若是别人有心传谣……”

    “无稽之谈,谁敢胡造我的谣?”

    “那你和三公子……?”

    孟应骐:草啊,大意了。

    二人双双沉默,她宽慰施朔瑛道:“小报写的都是些无伤大雅的东西,他们不敢胡乱中伤,就算真出了事有我兜着,你别活的那么谨小慎微,金山寺的师父都没你戒多。”

    “来,礼尚往来一下。”孟应骐从兜里抽出一个信封。

    施朔瑛道:“这是什么?”

    “我的遗书。”

    施朔瑛:谢谢,完全没被宽慰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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