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润生(4)新剃的寸头在灯下看起来…
那天的戏还没结束,轻宵就找了借口溜了,看见戏院门口有卖花的,便随手买了一把,是用白宣纸包好的棉花和木兰,她用手拿着放在胸前,仿佛与她白色的旗袍融为一体。
她看着没人看管,就溜到后台去,几经打听,找到了苏三的化妆台。他的化妆台被放在角落里,上面放满了他刚摘下的头面和戏服,他也只是蜕了衣服,卸了头面,还没有卸妆,新剃的寸头在灯下看起来毛茸茸的,像只小刺猬。
耳边传来远处唱戏的声音,今天的戏还没结束,是另一个这园子里的名角唱的贵妃醉酒,咿咿呀呀的听不清唱词。
“苏老板,请问您是苏老板吗?”她怕认错人。
“在下正是,这位小姐贵姓?”苏三放下了随手的帛扇,从椅子上站起来,深蓝色的长袍在手脚厮磨间发出“簇簇”的声音。他还窘迫的顶着那蜜一样的桃花妆,仿佛甜腻的要流下来。
“我是吕轻宵,这是给你的花。”她把那束花递上去。
“能得吕小姐赏识,真是苏三的荣幸。”他把自己叫的低贱。沪上吕家,三代经商,到这位吕小姐的父亲这一辈,已经有丰厚的基业了,她的父亲也在政谋了官职,他怎能不知。
“苏老板今日的戏已经结束了吗?”
“今天我第一回在这儿唱,只安排了一出《苏三起解》。吕小姐赏光,不妨一起吃饭。”
吕轻宵有些为难,但更是欢喜,“附近有一家新来的西餐,我和母亲常去,不如就去那里?”
“好。”他答应下来。起身打水卸了妆。和她一起走出梨园,叫了黄包车去餐厅。
灯光下,夜色里,他的脸并不能被看的清楚,只能看见一双丹凤眼,单眼皮,并不是很大,鼻梁很高,下面一张嘴巴生的小巧。
这是他第一回吃西餐,他告诉她。
那洋餐厅里摆放着洁白的桌椅,白玫瑰,白蜡烛,里面的音乐也是轻柔像摇篮曲一样的歌。
吕轻宵点餐,顾及到苏三,给他点红茶,全熟的牛排,还有容易接受的番茄意面。到她自己则是一切流血的牛排和加冰的咖啡。
“这要怎么吃?”他开心的笑着,又有几分尴尬,看吕轻宵拿起刀叉把带血的牛排放进嘴巴里。
“这只手拿刀,这只手拿叉,用刀一切,然后用叉子放进嘴巴里就好了。”她给她演示着,又把演示时切的牛排放在他嘴巴里。
餐厅里明亮的吊灯和满屋子的白蜡烛,让她终于看清他的脸,不深不浅的眉毛,不大不小的眼睛,与这白色的房间契合着,这样来自自东方的美,她第一回见识到。
“苏老板是北方人?”
“我是北京人。但是来上海也许多年了。”
原来那是北方少年的眉眼。
他长她两岁,刚十八,已经自己谋生了许多年。许多事情、经历,让他二人隔开,他们哪是一个世界的人。
吃完了饭,他便送她回了家。直到那座白色的别墅出现在眼前,他才挺住脚步,转头往回走。吕轻宵高兴,笑嘻嘻的往家里走,忽然又跑回来,握了握他的手。
“明天我再去看苏老板的戏。”她好久没这么开心过。
恍惚间,下起了蒙蒙细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