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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与君书(3)今生就此作,那这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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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活逼迫人一再脱胎换骨。

    抵达上海的那天,在酒店吃完早饭天已经大亮了。清晨中的上海略显落寞,卖早饭小贩的叫卖声,送报纸的人单车车链声,行人稀稀落落的脚步声一一被捕捉进耳朵。路灯在一瞬间全灭了,把人毫无防备的扔在了新的一天。他们隔着玻璃窗观望这一切。观望这不属于他们的城市。

    “吃完了吗?”

    “吃完了。”

    “走吧,我们上楼回房间。”两人肩并肩走回黑暗。挂好衣帽。两人和着衣服就睡下了,在一张床一张棉被,一处封闭的黑暗里小心的蜷缩入眠。

    再醒来时又是夜晚,华灯初上,他们像是见不了光的夜行动物。窗外月光照进房间,青白色的光芒,有了入秋的寒意。直直的令人害怕。

    日子怎么都是过,你说是吗二爷,修玉常常这么问他。却也不要什么答案。

    期待,失望,曲终人散,悲欢离合,相聚,离别,重逢。这么一天又一天。诺大天地下逃到哪里都显得可怜。

    “走,出去走走,你好久没回来上海了吧?”元一起身整理衣服,俯下身掀开他的被子,摸了摸他的头发,痴痴的笑了。从头发划下又抚他的脸。修玉仰着头看他,也笑了,用手臂挽着他的脖子,把穿好皮鞋的李元一又拉回床上。

    “好,”他归顺的回答“可我能不能换上长衫,布鞋,我不想穿西服了,还是穿惯了的衣服舒服,我们还要在街上舒舒服服的散一散步,然后吃晚饭,对了还要拿着你新送我的木扇子。。。”他怕是就差一句“想北京”了,他也想。可是北京不想他们,北京容不下他们。上海就容得下么?

    天下之大,却没有我们的家。

    “我生在1900的千禧年,祖国自古就是苦难深重的国家,人民也是,始至1840年,1900年,到如今1935年,竟没有一年太平年,人言多难兴邦,可……”

    他的不可昭示的自私呢?骄傲呢?到最后,折了奇耻大辱,在修玉,在鬼子,在家仆面前,三十五岁的中年男子,身强体壮却被折磨的不堪入目,面色苍白的像是死去很久的人。到最后,于现实中无奈又转到他唯一擅长的文字上,为他的祖国和人民,写自己的遗书,写民族的绝笔。写完就在房间里上吊自尽了。

    1930年到1935年他们一路潜逃折转,没过上就好好日子,后来国家未亡又入了地下党,一路被官军追杀。

    1935年他们在重庆被捕,被捕时他们两人蹲在公寓地板的夹层里,即使这样还是被发现了,两人正在吸烟,抬头与敌军对视。李元一不害怕,对这一天他早有准备,他可以死,可是,可是

    “我是你们一直要抓的宣传委员李元一,你们可以抓我,只是他,与这些事没有任何关系。”他挡在修玉前面,手伸进口袋摸枪。

    修玉是最好的修玉,独一无二的,一尘不染的。不容玷污伤害的。过错都在他,与修玉没有关系。

    “怎么会没有关系,李少爷,大家都知道,他是你的‘爱人’,对么?”为首的汉奸讽刺一笑,像看见了什么脏东西避之不及。几架重型机枪簇拥过来,他们的反抗显得好笑。

    “带走吧。”

    在押送途中的车上,两人已经坦然了,要杀要剐随意,他们要问的机密信息休想问出半个字。

    人常言“biao子无情,戏子无义。”修玉是戏子,他虽不是biao子,可何尝不是他一个抛妻弃子,移情别恋的男“biao子”吧,在国家面前,他们却又有情有义了。

    两人在汽车后座,握着手,低着帽子和头还笑得出来。修玉说,那这辈子,我最后再开腔唱回戏。

    还唱那出最擅长的《白蛇传》吧。

    “雨过天晴湖山如洗,春风习习透罗衣。”他用大衣的袖子掩面娇羞,张口便惊艳。他曾经可是北京的名角儿啊。

    元一在一旁竟也帮着唱小生许仙“真乃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

    相识《白蛇传》,送别《白蛇传》,这辈子我们也算值了。

    两人唱着唱着好像又有了豪情万丈,壮志凌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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