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心理正常吗
罗星贝放下手中工作,认真解释导致他嗜睡的原因:“心衰患者容易感到疲倦,比正常人睡眠多实属正常。”
“以前他精力很旺盛,”现在整个人看起来很没精神,蔫巴的像个小鸡仔,丁筱看在眼里,格外不是滋味。
丁伯昂喜欢电竞,不顾家人反对,通过自己努力,加入了tq战队,获得过不少奖项。
其背后辛苦,少不了通宵,熬夜练习。
“罗医生,你说他是不是熬夜导致得了这个病?”
“别乱想,熬夜对身体不好,但不是肺高诱因,”不过丁伯昂的病情发展的快且急,多半跟他不健康作息有关系。
罗星贝建议她也多翻看那本催眠的专业书籍:“里面有肺高日常注意事项,治病是个长期过程,需要家属共同努力。”
丁筱眼角抽了抽,那么厚一本,她也要看瞌睡的。
“多了解医学知识总没坏处,”罗星贝把桌子上病友们做的科普小彩页拿给她看,“你大概不知道,其实某些减肥药,也是导致肺动脉高压的元凶之一。”
人呐,还是得戳到痛处,才会重视起来。
“……”丁筱突然开始害怕,“那个啥,要不给我也检查下,我最近刚开始吃那玩意减肥。”
罗星贝笑了:“不用惊慌,回头你把药带过来我看看,药物减肥不如勤加锻炼,合理饮食,何况你也不胖。”
“有道理,有道理,回去我就把它扔掉。”
“那下午心理医生过来,你给丁伯昂做做思想工作,让他认真对待。”
“行,我保准把他给说开窍。”
丁筱办事很靠谱,小侄子格外配合。
心理医生只用二十多分钟,就结束了测试和交谈。
他准备离开时,丁伯昂喊住:“霍医生,先别急着走。”
“怎么了?”
丁伯昂想问的问题比较羞耻,他做了许久的心理建设,最终还是决定,豁出去了,反正都是男的。
他故意把声音放低:“昨晚我做了个梦,然后那里就很兴奋,可是中午的时候,不小心想到梦的内容,就又那什么了,以前不这样,你说,是不是因为住院的原因……”
“春梦?”
“不是。”
霍医生一脸懵:“那那什么是什么?”
“嘘,”丁伯昂做个禁声手势,神神秘秘的,又顺着心理医生衬衫缓缓往下看,直到腰带那里,才缓缓停住,“懂吗?霍医生。”
“……”
“就那个,嗯,有点兴奋……”非让我说这么直白,丁伯昂用幽怨的眼神控诉不满。
“懂了,懂了,”霍医生一直都觉得自己当不了男科医生,脸皮薄。
当事人还没怎样,他先害羞了起来,好在房间里就他俩在:“大概你跟吃药有关系。”
“药?”
“嗯,你吃的药里面,有一类可以治疗男性ed。”
“什么是ed?”
“问罗医生,你的心理测试结束了,我正准备找她,一起吗?”
丁伯昂才不要:“你先去,对了,我心理正常吗?”
“还行,有点怀疑心理,但不严重。”
“我就说嘛,”玩游戏跟心理有问题完全不沾边,丁伯昂建议霍医生给罗星贝问诊,“她才有问题,不然别人都没心理检查,只给我安排,区别对待。”
“多好,你得知足,有些人想要还没有,”霍医生把给他讲述了另一位患者经历。
同样是罗星贝接触过的病人,上个月不在了。
半年前,罗星贝接诊了一位病人,从小学习舞蹈的姑娘,有灵气,人又漂亮。
但她病情严重,肺栓塞引起的肺高压,手术效果并不理想,后期咳血,卧床休养,心中当舞蹈家的梦想随之破灭。
父母没注意到孩子内心世界变化,日常忙于工作,交给阿姨照顾。
小姑娘趁所有人离开之际,换上最爱的舞蹈服,在客厅里,尽情地跳了人生最后一支舞。
她因为过度劳累,心脏无法负荷,导致昏厥,当急救车赶到时,已经错过了最佳抢救时机。
“她只比你小五岁,你们都很年轻,小朋友,以后有什么事情,都可以联系我,”霍医生在纸上写下联系方式,“罗医生手下病人的福利,一般人可享受不到。”
“谢谢,”丁伯昂接过,将纸条收好,夹在床头书籍里。
霍医生离开后,他打开床头吸氧按钮,重新带好鼻息管。
这人真的是心理医生吗?太不会聊天了,什么破故事,超级治郁好吗?
丁伯昂还想着赶紧出院,重新回到战队,跟小伙伴们,疯狂虐对家,顺带上冠军台拿奖杯。
眼下被霍医生这么一说,所有幻想都破灭了,昨天大叔也提了一嘴,什么群里男孩被庸医误诊,病情被耽误,后来人不在了。
“唉……”
还好他不是小孩,他成年了。
丁伯昂掩耳盗铃式的自我安慰方法,让他表面上看起来不拿生病当一回事,云淡风轻的样子,实则内心已经七上八下了。
难道肺高专门挑年轻人下手?就像妖怪专门盯着唐僧不放一样?
他不情愿地放开肺高专业书籍,试图从中查找病情后期发展,和有关ed的解释。
第一个问题书中描述的很宽泛,简而言之,任何疾病发展到后期,生存状态都不太理想。
了解的越多越害怕。
书上写得内容,他总对号入座,好像活不到明天一样,甚至生出了提前买墓地,选骨灰盒的想法。
“就离谱,可恶。”
丁伯昂返回目录查找ed,结果颠来倒去看了不下五遍,仍没翻到相应解答。
“呵,我就说嘛,不靠谱,罗星贝干脆改名罗骗子好了……”
他想找大叔深刻探讨,这家伙老病号了,亲身感受一定比书上写的靠谱,毕竟久病成医嘛。
结果,等了半个小时,都不见人回来,可能还在做检查。
双人间的病房,现在就他一个人,刚好来自身体某处生理反应,不用因为有外人在而尴尬了。
丁伯昂把书扔回原处,翻身下床,准备去趟厕所,一个没注意,手背上用无纺布胶带粘着的软管,由白色变成红色。
“糟糕,回血了。”
打针的时候,护士交代的回血和鼓包注意事项,他是一点没记住,只晓得对方说,如果不老实就重新扎……
重新扎就重新扎吧,总比失血过多而死的好,满是血的输液软管,看着就让人起鸡皮疙瘩。
丁伯昂一把扯下针头,干净利落,细长针管里的鲜血随之滴下,落在白色被单上,一点点晕开,像是雪中逐渐绽开的红梅,分外鲜艳。
“啧,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来大姨妈来了……”
他拿抽纸擦了擦,没用东西遮挡,输液管上的流速调节器也没关,就着急忙慌地跑向了厕所。
罗星贝刚好同一时间开门进来,俩人直接撞了个满怀。
丁伯昂十分讨打地说了句:“罗医生怎么还投怀送抱啊?”
说完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往左后退一步,免得罗星贝生气出手打到自己。
“我有男朋友。”罗星贝用幽怨的眼神看着他。
这家伙虽然长着一米八几的大高个,但人却很瘦,身上没什么肉,她脑门差点因此磕出包来。
罗星贝实在是忍不住怼上两句:“小屁孩,你的怀抱太过骨感,硌得慌,没人想投怀送抱。”
“也是,”丁伯昂喜欢装成熟,被人叫小屁孩,就会不开心,“你跟我小姨差不多大,我该尊老爱幼才对。”
“你是不是以为自己很幽默?”
罗星贝抬手假装作势要打人,丁伯昂眼明手快,直接一个闪身躲进厕所里,顺带把门也从里面反锁上了。
性格调皮,做事肆无忌惮的孩子,罗星贝以前不是没治疗过。
她接触过太多病人,见识过太多案例,事实证明,不妥协、积极乐观面对困境的患者,实在少之又少。
他们在病痛的折磨下,由最开始的任性狂放,豪横骄恣,到随着生病时间增长,精神头被消磨殆尽,变得颓丧且怨天尤人,最后走向抑郁。
请心理医生配合治疗工作,也是她为患者们寻找的一条出路。
希望丁伯昂日后面对逐渐发展的病情,仍旧能做到张牙舞爪。
但油嘴滑舌,跟主治医生没大没小的毛病,是时候改改了。
罗星贝走到病床旁,等他出来,床单上滴落的长条的血渍,太过醒目,她的第一反应是丁伯昂咳血了。
一般肺动脉高压患者压力升高,肺黏膜血管破裂,会导致导致咳血,冬季较为常见,可现在是夏季。
而且丁伯昂心脏彩超结果显示,肺高为中度,情况相对重度要好很多。
她走到床尾,仔细看了下护士记录的档案本,里面简单写着病人各项情况,一切正常。
旁边垃圾桶里也还好,里只躺着一团被揉皱的纸巾,虽然被有血渍染红,但看样子不是咳血的原因。
罗星贝准备坐等他出来,问下是什么原因。
等了许久,仍不见人出来,丁伯昂像是住在了厕所。
她有些腿酸,便弯腰拉一旁板凳过来坐。
床头高挂着的药液,顺着针头,不偏不倚地落在罗星贝脖颈皮肤上。
冰凉触感好像再说屋顶有东西,她抬头看去,原来是为输完的药液。
“我刚才着急,忘了关了。”
丁伯昂从厕所出来,神情有些不自然,并且没想到罗星贝还没走。
她抬手关停输液管上的调节器,取下药物:“没输完的药物,等下我重新给开一份,让护士饭前给你用上。”
“是治疗ed的药物吗?”如果是它的话,丁伯昂打死都不用。
“你查到有关ed的解释了?”
“没有,我身体反应……欸,算了,”丁伯昂意外脸红了。
治疗肺高的药物,能够扩展血管,他脸红,罗星贝只当药物反应,没往对方害羞的方面想,并且简单解释他为什么会有勃/起反应。
“ed是指男性勃/起功能障碍,你口服的‘尔达非’药物,刚好也有治疗它的效果。”
罗星贝尽量往专业方面靠近:“当初研发‘尔达非’的初衷,就是为了降肺高压,治疗ed的作用属于意外发现,但大多数人都只知道它对勃/起功能有效果,因为肺高压病比较罕见,鲜少有人了解,更别说药物了。”
医生眼里没性别,语言组织起来也比较客观,可是丁伯昂心理觉得很别扭,突然有些难以接受。
“我二十多岁的大小伙,吃它不合适,万一以后……”
万一以后,那方面吃出问题怎么办?
丁伯昂不敢跟罗星贝对视,跟医生说私密的问题,到底还是有点放不开。
他干脆爬上床,用被子蒙住头,闷声道:“换个药,换个药我就吃……”
罗星贝这才知道他真的害羞了,属实难得,可是治疗肺高的药物有限,换成‘克塞托’也是一样的,没甚区别。
而且丁伯昂担心的问题,临床研究实验早就考虑了进去,药物能上市,就说明没问题。
“换药的话,只能单吃靶向药物,但现在最好的治疗方案是联合用药,为了病情,建议继续吃。”
“……”丁伯昂沉默了两秒钟,之后猛地掀开被子,“这药,该不会要吃一辈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