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31章
戎礼每次和她打电话，都有一个小默契，她打来时，他会主动开口。他打去时，换她主动开口。
然而此刻，电话接通超过6秒，听筒里沉寂一片，只有其他人隐隐约约的说话声。
“小铃铛？”
李承远忍俊不禁，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继续晾了他几秒钟，便把电话掐断了。
殊不知，他忍俊不禁时的呼吸声，全部听进了男人耳朵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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戎礼拿下耳边电话，握着手机的骨节泛着白，仿佛下一秒就可以将手机捏碎。
刘满进来说：“老板，午餐桌位已经订好了。”
戎礼眉心微蹙起，缓缓转过椅子面朝落地窗：“不吃了。”
刘满张了张嘴，欲言又止地应了声“是”。
奇怪。
刚刚还好好的。
怎么突然不高兴了？
今天下午两点和嫦娥岛的酒店合作方要见个面，对方负责人要求和戎礼面对面进行商谈。
商谈半程下来，合作方负责人发现他兴致不高的样子，最后忍不住问：“您对合同内容不满意吗？”
戎礼扯了下唇：“怎么会。”
虽说笑了，但这个扯唇的举动，怎么品味怎么敷衍。
刘满把酒店负责人送走后，回到会客室，问：“你这魂不守舍的是为什么呀？”
戎礼把玩手机，指尖悬留在微信页面，半晌后忽地一顿。
他淡道：“晚上不回红叶。”
刘满：“去银海？”
男人不吭声。
刘满：“公司睡？”顿了顿，“你要去学校那边？不是说非节假日不去吗？”
戎礼：“少管我。”
刘满：“……”
得。
您爱咋咋地。
过了一会儿，戎礼驱车离开公司，去学校附近超市买了食材，做好晚餐的时候，迟觉放学时间已经过去十几分钟。
他连忙打电话。
钟一宁：“下班啦？”
戎礼“嗯”道：“过来吃饭？”
电话那边有些吵闹，她和旁边同学说着话，没听全他讲的什么，但吃饭两个字听清了：“我在吃饭啊，和彤彤她们，今晚开始我回宿舍睡了，不能和你视频啦。”
戎礼似乎被噎住了。
钟一宁看了眼手机屏，发现对方没有挂断：“你想说什么？”
“没。”他说，“我挂了。”
钟一宁觉得他有点奇怪，晚饭后回宿舍，便在微信里撩他说话，情侣聊的都是些暧昧的话题。
但他今天似乎有些心不在焉，文字里少了些许幽默，不是一个字就是两个字，颇为冷淡。
聊到最后她也兴致缺缺，而且十点多钟了，她有点困，便闷在被窝里给他发语音。
小铃铛：“晚安。”
【么么哒。】
戎礼听了好几遍，心情微微复杂，感觉自己像个矫情又爱生气的男朋友，女朋友明明没做错什么，却需要她来哄才能消气。
他躺床上，单枕着一条胳膊，望着黑暗里的天花板思考很久，夜深人静方才入睡。
第二天早上，他醒来便发语音喊她起床。
刚睡醒的嗓音很苏，掺着睡眠不足的哑，听着耳朵都要怀孕。钟一宁把音频导出来设置成早间闹铃，反复听了十好几遍，扭扭捏捏地赖了半小时的床，最后险些迟到。
演谈课程在礼拜五。
这天，钟一宁进了教室，眼尖地发现同学们不对劲。女生们没有穿春季校服，全是私服。包括班里的男生们，形象比平常稳重，譬如卫衣都没人穿了，不少人更是打扮得像社会精英。
她坐下来看了看自己，问前面同学：“你们什么情况？”
前面女生今天化了妆：“我们下半年妥妥的大三了，可以考虑实习公司了，不给学长学姐们留个良好的印象怎么行。”
班里不少女生都在照小镜子。
钟一宁扫了一圈下来：“你们考虑得太久远了吧，时候到了，会有企业来我们学校收人的。”
前面男生回头：“如果有认识的人，谁想去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做受气包，你把社会想得太善良了。”
钟一宁心说这倒是。
不过自身实力也很重要。
前桌女生也说：“你知道现在大学生找工作有多难吗？进了好公司没话说，进了垃圾企业，一个月患抑郁症的都有，还有就不了业的，只能送外卖洗盘子。咱好不容易有牛逼的学长和学姐，为什么不提前打好关系，以备不时之需。眼光要长远，知道吗？”
钟一宁赞同：“但你们打扮成这样，我眼睛都看花了，学长学姐能记住你们吗？”
女同学一愣。
是啊。
放眼望去，今天教室里就没人穿校服，除了校花钟一宁。
这校服穿美女身上真惹眼。
然而一个中午过去，钟一宁再进阶梯教室，发现绝大部分同学换上了春季校服。
她从前门进的，大家的目光不约而同望过来，从嗡闹渐渐变安静。
钟一宁有点懵地去了教室中后排坐下，浑身不自在。
帮她占位置的女生狠狠咽了口唾沫，拎着她的连衣裙袖子：“你怎么换私服了？”
钟一宁十二万个冤枉：“不是你们说的要留好印象嘛，我看你们上午都穿了裙子，我……”
实际是因为不想穿校服搞突出。
一起“堕落”挺好的。
女生非常无语。
这么一来一去，穿私服和校服的比例就正常了。没一会儿，教室里除第一排以外，全部满员。
谭教授进来后顿了顿，两手撑在讲台上扶了下眼镜，看着乌压压的人头，心说后面那些两人一座的是什么鬼？
“钟一宁，陈可欣，张磊，王安野……”
谭教授连着念了六个人名，最后指着最前面一排：“你们几个来前面坐。”
钟一宁呆了一下：“啊？”
旁边女生：“啊啥啊，这可是好机会，你要不去我去？”
其他五人已经麻溜地抱着家当跑去了第一排。
钟一宁也收拾东西去了前面。
谭教授让后面那些个两人一座的疏散开，最后开始讲课。他今天没带书本，课程内容就是聊聊天。
春天容易犯困，钟一宁听着后面同学偷偷打哈欠，给她带的都有点困倦了。她抚着额头，挡住教授视线，悄悄打了个哈欠，察觉教授话音顿了顿，而后是同学们激动的唏嘘。
她撤开手，看见了从教室正门、对教授礼貌颔首、徐徐走进来的三个人。
戎礼径直走向第一排最里的位置。
也是她的方向。
左边是空位，右边是过道和墙。
钟一宁接收他眼色，默默坐去左边空位，挨着系里一个男生坐。
戎礼小声问：“让我坐里面？”
尽管两人是情侣关系，但这种场合，真的难免不害羞。钟一宁脸红红地让出位置。
等他坐进去，她快速扫了眼李承远和沈苑苑，收回视线坐好。
左边那男生非常激动，擦擦掌心的汗，和戎礼握手：“学长，请多多指教。”
戎礼伸出左手。
男生立马识趣地换了左手，虔诚地握了下。
“纸和笔借我。”戎礼握完手，侧头和她小声说了句。
她把纸和笔推过去的时候，发现系里的那个男生正抱着左手心美滋滋地亲吻。
钟一宁：“……”
这也太疯狂了。
戎礼真那么迷人吗？
她面朝台上的谭教授，眼睛却微微垂下，看男人在纸上写什么。
——“左手放下来。”
钟一宁感觉奇怪，不动声色地从桌上撤下左手，然后便被男人摸索着牵住了。
她心虚地扫了眼后面，忽而大家鼓起掌，欢迎李承远上台讲话，没人注意他们。
她也想鼓个掌，但挣脱不开，戎礼根本不准。
当所有人都在鼓掌时，不鼓掌的两人就异常显眼。李承远朝他们看了眼，淡淡地扯了下唇：“同学们好，我叫李承远，今天给大家讲讲这么多年我的人生感悟——没有金刚钻，千万不要揽那瓷器活儿。”
李承远。
先从商，再从文艺事业。
如今有一家私人画展馆，位置在本市，还挺出名，政/商要客都会包场去的一个地方。
他本是继承家里的产业，但公司两年之内被他搞得差点破产，最后狠心撒手，做一个幕后老板，搞起了业余专业——画画。
钟一宁在纸上写：“你等下要讲什么？先给我透露透露呗。”
末尾画了一个笑脸。
戎礼左手执笔，答非所问地写：“晚上一块儿吃饭？”
钟一宁从不知他左手写字也能这么顺，意外之外是惊喜，她把纸抓下来攥成团，塞进背包里，免得被同学们看见。
沈苑苑上台后自我介绍了一番，半开着玩笑道：“我和你们李承远学长不一样，我属于白手起家。”
她漂亮能干，同学们对这位学姐同样有所耳闻，台下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
李承远嘴角微翘。
笑容有点冷。
他似是懒得听沈苑苑说，正大光明地编辑着微信消息。
沈苑苑余光发现，毫不在意他的不尊重，道：“说起来，有一个人对我伸过援手，我也承认，没有他，就没有今天的我。”
李承远指尖一顿。
摁下发送。
课间，演谈并没结束，不过大家该上厕所的上厕所，该聊天的也还聊天。
钟一宁歪过身子问：“你要去洗手间吗？”
戎礼：“我陪你？”
钟一宁瞄了眼其他同学：“低调点，我不想关系曝光。”
戎礼笑：“好，我不去。”
杏色连衣裙摆在小腿处晃荡，她拢着裙摆绕离座位，和其他同学结伴出去了。
戎礼捞过她的书，长指翻开，背靠桌椅翻阅。他穿着西裤衬衫，脸上没什么情绪，浑身上下似乎写着“请勿靠近”“禁聊”“我今天不是很高兴”“闭嘴”“够了”“离我远些”。
以至于大部分同学不敢上前。
还有刚鼓起勇气要去聊的，却见李承远走过去，往课桌上吊儿郎当地坐下，一只脚搭在讲台的台阶上，两条长腿十分吸睛。
“晚上喝一杯？”他问。
戎礼：“有约了。”
李承远拿起桌上的笔，搭在指间转着玩：“和谁？宁宁学妹？”
戎礼抗拒地皱了下眉。
李承远余光观察他神色，装作想起什么，笔头点着额角：“看我这记性，不是宁宁，是小铃铛。嗯，这称呼真好听。”
戎礼神色一顿，合上书本，撩起眼皮看他：“是你？”
李承远缓缓语速：“你大概不知道，其实她骚扰我很久了，微信，电话，短信。还有在你家的时候，趁你出门，她披着你的睡袍很性感地撩我说话，我差点没把持住冲进你家。”
戎礼表情一直似笑非笑的，不怎么在意的样子，静静地听完，请他从课桌上下去。
李承远没当回事：“课间十五分钟，我还要找学妹聊聊。要不，你和我换个位置？”
戎礼废话不说，手机上拨了个号。李承远居高临下，眼尖地瞥见“沈苑苑”三个字。
他眼角一抽，利落地从课桌上下去，低低咒骂了一句，绕过讲台的时候，钟一宁正好回来。
李承远长臂一拦：“学妹，晚上请我吃饭？”
钟一宁表情嫌弃透着可爱：“我是学生，你怎么好意思。”
李承远笑：“那我请你？”
钟一宁朝戎礼看去，发现他望着窗外并没有看这边，顿时没了和李承远废话的兴趣，做了个鬼脸，拉着同学从讲台下面绕过去了。
李承远视线追逐，觉得她性格很有意思，轻轻笑了笑，收回视线的时候，撞上台下沈苑苑的目光。
他眼神立刻冷了下来，回去自己的位置。
钟一宁翻看手机，发现李承远刚刚上课的时候给她发了消息。
消息内容是：【学妹，我也好想和你坐啊。】
她删除了这条微信，手机随意塞包里，问旁边的男人：“我们晚上去哪吃饭？”
戎礼：“你说呢。”
钟一宁低下头思考，食指不好意思地戳着腿上的裙子。
先前过来坐，戎礼第一眼便注意她和平日里不一样，穿着很温柔的杏色连衣裙，散着头发，让人一眼印在心里。
他提议：“约会？”
钟一宁笑着点头，好不容易穿成这样，明天是周六，不来一场约会怎么行？
铃声响起。
最后一节课开始了，谭教授上台和大家聊了会，接着让戎礼上台来讲话。钟一宁让他出去，低头时长发垂下来，遮住她说话的样子：“我会认真听，认真做笔记。”
戎礼看了她一眼。
她目送男人上台，面上害羞，暗暗有些骄傲，上上下下找了半天，只有纸没有笔。
笔呢？
后面同学戳她肩膀，指指墙角的垃圾桶：“我看见了，被李学长玩过，戎学长就把它丢进垃圾桶，嗖地一下，不进国家队可惜了。”
钟一宁：“……”
这是重点？
同学琢磨：“大概没墨水了吧，没事，我带了备用笔，借你。”
台上戎礼介绍完自己，感觉教室里过分安静了。
他淡淡道：“不需要这么严肃，我的事大家都知道。不如这样，大家有什么想问的举手问，回不回答是我的自由。”
有男生举手。
快得被周围人打趣说二十年单身手速不是白练的。
“戎学长是白手起家还是继承家业？”这也是多数人好奇的问题。
戎礼：“一半一半。”
还没详细说上两句，立马有女生举手。
其他没抢到的同学惋惜跺脚，恨不得自己长四只手。
“学长，你现在单身吗？”
有男生起哄，说这涉及私密问题，学长不会回答的。
不料戎礼道：“不是。”
钟一宁拿手挡脸，笑容扩大，嘴角快要咧到耳后根。
这之后大家多多少少问了私人问题，戎礼有的答了，有的没答，最后做了一番总结，还给谭教授留下十几分钟的讲话时间。
期间，李承远坐姿懒散地望着他。
戎礼多次触及对方挑衅的眼神，也不回避，像看跳梁小丑似的。
李承远有次没绷住，眼角狠抽了两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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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学后，钟一宁回了宿舍，再下楼的时候，刘满把车开过来等她。
刘满主动抱歉说：“李先生和沈小姐都在。”
钟一宁一愣：“好。”
这三人的同学关系看上去的确有些问题，比如李承远厌恶沈苑苑几乎写在脸上，李承远也讨厌戎礼，但明面上的讨厌和暗地的厌恶性质不一样，暗地里的厌恶似乎更伤人。
戎礼不拿李承远当回事，像看不懂事的弟弟。戎礼不和沈苑苑说话，但两人交情似乎不一般。
沈苑苑气质娴静，不说话的时候比较冷淡，看戎礼的目光很坦荡，面对李承远时，情绪总是复杂的。
钟一宁断定他们之间肯定发生过什么，说不准是一桩狗血三角恋。
她在校论坛上没扒到什么关于李承远的八卦，车子刚好开到校外，李承远和戎礼在树下抽烟。明明关系不好的两人，这会倒是比较和睦。
沈苑苑握着手机，低头踢着地上的石子。
钟一宁一眼看过去，就是沈苑苑被他们孤立了。
看见车出来，戎礼丢掉烟，鞋尖碾灭。
接着，钟一宁看见了令人匪夷所思的一幕。沈苑苑朝他们走过去，给他们口香糖。先给的戎礼，然后戎礼把口香糖纸还给了她。沈苑苑这时给李承远也递了口香糖，他没接，面色不好看地把地上的烟头踢进路边的草丛里。沈苑苑蹲下，拿口香糖纸包起戎礼踩灭的烟头。
戎礼本是抬脚走人，发现她这行为，身形顿了顿，到底没说什么，走过来上了车。钟一宁无法忘怀这一幕，看向另一边车窗外。
以往热情的姑娘沉默寡言，偏过头不理他，抠弄着手机壳。
戎礼捉住她一只手握着。
她没反抗，只是单手摸出包里的耳机，连上蓝牙播音乐，拒绝和他交流。
戎礼盯着她淡漠的侧脸半晌，抽纸巾把口香糖吐了，拿下她左耳的耳机塞自己耳里。
钟一宁终于看了他一眼。
戎礼身子滑下去一些，歪头靠她肩上，头发挠着她脸颊。她立刻把脸撇过去，抬手摸了一把脸，缓解被挠出来的痒意，顺便推了一下他脑袋，没用多大手劲儿。
“离我远点，你臭死了。”钟一宁没好气说。
戎礼当真了，低头闻自己，不知闻出来什么了，眉头皱了皱，抱歉道：“对不起。”
前面开车的刘满意外地看了眼后视镜，而后把后视镜往旁边掰得歪了些，拒绝吃狗粮。
钟一宁没理，直到听见旁边响起窸窸窣窣的动静。男人上身已脱了干净，后座的储物箱开着，他从里面翻出备用衬衫，慢条斯理地遮住惹眼的身材。
扣好纽扣，他又去解皮带。
钟一宁按住他手腕，说话都磕巴起来：“你、你干什么？”
戎礼：“换裤子。”
钟一宁往窗外看看：“光天化日，你要换裤子？”
戎礼沉思：“你说我臭。”
这语气听上去还挺无辜。
“行了行了，”钟一宁也是醉了，“换过上衣就够了，你要再换裤子别人怎么想。”
刘满心道我肯定不是“别人”，你俩就把我当空气呗。
“你再闻闻？”戎礼略带恳求地提议。
低沉的声线撩拨着钟一宁神经，弄得她心痒痒，忍了会没忍住，凑过去在他颈窝敷衍地嗅了下。
“不臭了。”
戎礼：“真的？”
钟一宁：“嗯。”
戎礼不再吭声，但仍是沉思的模样，似乎在沉思她是不是说谎。
钟一宁怀疑这男人故意的，但没有证据，可想想今晚还要和其他两位一起共餐，任性是不可取的，衡量之下，她伸手掰过男人白皙下巴，亲了亲他的嘴，证明真不臭了。
绿箭的味道仍在，香烟味也没有完全散去。
“第一次看你抽烟。”她说。
戎礼：“以后不抽了。”
钟一宁坐正道：“抽不抽不关我事，我是你女朋友，不是你老婆，我管不着你。”
戎礼握着她的一只手揉捏，对这话没作什么表态，只是轻蹙的眉心透露出这话对他多少有点打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