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和亲明珠(七)
手起刀落,孙若箐砍掉了五皇子的一根手指头,她冷冷地看着他,刻骨的恨意充斥着她曾经被眼前人夸赞似水一般温柔的眼睛,“十指连心,我孙家不止十口人,死于你们孟家,妄图登上皇位的野心,此次断你十指,只是利息。”
说话的同时,又切掉他一根。
“淑琴也不过是受你们孟家蛊惑,曾经我以为你有多喜欢她,原来也不过如此。”
“说来可笑,我们孙家为她所害,可逃脱的路线、资金,这许多的东西又是她给的。”
“从前的我,是不是也和你口中的贱婢一样?”
“可以肆意地用甜言蜜语去哄骗,去捕获?”
“利用我孙若箐获得孙家的作战图,你们好狠啊,好狠啊!”
“我们孙家镇守晋朝的西边,那么多年了,功劳、苦劳……为什么要对我们赶尽杀绝?”
“我的表妹才四岁,就没了爹娘,没了家,没了命!稚子何辜?”
……
一句一句,她慢慢地说,不着急。总得等他疼痛缓过劲来,才能又接上新的疼痛。
十指尽断,血肉模糊。
五皇子已经说不出话来了,豆大的冷汗散布在他的脸上,英俊的少年郎从来没有这么狼狈,面色苍白,哪有一点风度?
孙若箐稍微弯了一点腰,发现他连连闪躲,不由笑了。
“你眼睛里那些恶心的东西倒是没有了。宜和,来看看你的好皇兄。”她向后招呼。
“……宜和?”五皇子声音弱不可闻,显然已经被折腾地没有气力,但看见孙若箐身后熟悉的人还是眼前一亮,“救救皇兄……”
宜和带着东雪缓缓走来,她站定在五皇子面前,端起东雪手上黑乎乎的药,捏住五皇子的下巴就往里灌。
五皇子只能被迫吞咽,感觉喉咙像火烧了一样。
“啪嚓”一声,碗被随手丢弃。
宜和保持姿势,扶着整个身体都在颤抖的五皇子的肩,“皇兄,对不起,宜和实在找不到理由救你……”
“从小到大,母妃就让我退让,可是宜和退了那么多步,你却还是管不住自己,让西芙来羞辱我,宜和都要和亲了,你还不放过我……”
“皇兄,宜和也是没办法了,宜和还是不想和亲。总不能让皇兄告诉他们,宜和还活着吧?只能拜托你,这次先退让了,你不会介意的吧?”
说罢,宜和轻飘飘地把五皇子往后一推,他便向枯叶一样倒在地上。
五皇子痛得没气力再看眼前的几人,他好痛啊,手痛,喉咙痛,肚子也痛,还被孙若彬踹了好几脚,扯着头狠狠地撞着石头,他痛得眼前越来越模糊,只看到火光慢慢远去,渐渐地都麻木了,双眼无知无觉地闭上。
因为所处的地方偏僻,他和赵幕僚又是没告知任何人就往森林里跑,五皇子醒了又痛又饿、发不出声音、没有气力去学习如何不用手指找吃的,浑浑噩噩地昏了又醒、醒了又昏,第三天才被搜查而来的侍卫小队发现。
“报告!头,五皇子在这!赵幕僚和两匹马已经死了,五皇子、五皇子……”
侍卫首领赶来一看,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打了个手势,他和其他人搜寻了周围,没发现异常,只能将五皇子救起,向京城赶去。
另一边,孙若箐稍微抒发了一直压抑的怒火与恨意,回寨子连使了几套刀法。
宜和也没有睡着,听到声响,便披着袍子出来,看她使刀使得虎虎生威。
等她歇息,连忙上前递上擦汗的帕子。
孙若箐默默地接过,半晌突然说道,“你也挺狠的。”
宜和一下子就懂了,却只是一笑,“孙姐姐这些年,辛苦了。”
“你恨孟家,恨皇兄,那你恨我吗?”
孙若箐惊讶她的大胆,认真道:“那时候你还小呢,什么也不懂,跟在宜臻后面到处跑。”
“何况,当时我孙家和淑琴的仇恨都能一笔勾销了,”她叹了口气,想起那个一直哭泣的婢女,哭着害她,哭着救她,哭着求她走,却是笑着赴死。
当年,她们都有一些学识,却没意识到作战图对一个武将世家的重要性。直到孙家只有孙若箐的父亲一人从战场归来归来,却被皇帝打成了叛国罪,抄家、斩首、流放……
一切都来得又猛又急。
她向姜云榭求情时,淑琴就站在门后阴影处看着她,当晚就送来了孟家想将孙家赶尽杀绝的消息,将所有积蓄给了她,磕了三个响头,便一去不回,然后就传来了一女子大闹大理寺的消息。
最近宜臻和她联系上,她说,那女子正是淑琴,她被砍头时面带微笑,十分诡异。
她死后,姜云榭在背地里从放荡到收敛,或许不止是要议亲了的原因。
淑琴觉得自己赎罪了,但真正引狼入室的却是她孙若箐!
这几年,她自虐般地习武训练,疯狂地运转大脑,打下这寨子,反反复复地在脑海中模拟演绎复仇的画面。
五皇子、孟家、皇帝,她一刻也不会忘记。
看着孙若箐对她笑了一下,继续挥舞起大刀。
宜和默默地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转身回了房间,今日她直面了从小到大的恐惧,心情激荡,便也不准备再睡。
她拿起纸笔写信,给宜臻转达情况;又翻出过往信件,反复默念这几个月需要做的事,又一一和现在的情况对应,然后起身在沙盘不断模拟演练。
皇姐交给自己的任务,做袭击各位哥哥的总指挥,她一定要很好地完成。
“五皇子十根手指都没了,嗓子也哑了。”胡临荔翘着脚,靠在小榻上,吸着美食佳肴的香气,“新的一天,新的好消息!”
“那大当家可真狠呀,不一次性给个痛快,要一点点地放血,我胡临荔甘拜下风啊,真是学到了!你的皇妹也不差啊,直接就灌药,灌完才说话,厉害、厉害……”
一心二用便读策略便听胡临荔碎碎念,宜臻默默记下关键情报。
“能找到若箐都是你的功劳,如今你在京城休息了几日,感觉如何?”
胡临荔闻言,瞬间乖巧地坐直了,“我会早日出发去找另一个人的,只是你得知道,你给的都是三年前的样貌特征了,我认人又不太行,比找八卦难多了。”
“能找到孙若箐都是因为她还带着和她长得很像的弟弟……”
宜臻温柔地看着她,“我知道,我也派了人暗中寻找,但是神通广大的狐仙大人,你也想早日掌权吧?即使您认人不大行,但速度仍比我派去的人快。”
“你何不把秀清她们投入官场呢?非得去寻三四年前的人。”胡临荔疑问,“还有宜和也可以用嘛,周启钺和徐来清不也会帮你。”
“我让你找的人,她们的踪迹都消匿在三年前的大清洗中,是孙家反罪案牵连家族中,与我交好的两位……”
“孙若箐是事件当事人,是将门虎女,可掌军事,凭孙家余荫,她们姐弟可与郭煜在祁老将军面前一争。”
“黄家等家族大都是受了牵连,黄妙懿当年是京城第一才女,是黄家精心培养的修书人,在祸事来临前便被家人早有预料送走,但她曾和我说过有为官之愿,可掌文职,底蕴深厚,为寒门才子所信服。”
“这些年,我借来清的势力,在宫外也有一些可用之人,只是清算一遍却始终觉得不够,宋氏远离京城,消息传递的时间也过于漫长……”
“我的底业还是过于单薄了,到我成功继位,举行科举时也不知会有何变故。”
“来清对我有情,但他有父有母,也曾想反制我;周启钺一直以来都没露出马脚,秀雅也没有异样,可也一直没查清究竟我身边究竟是谁泄露了消息,我不能赌。”
宜臻忧愁了一会儿,又重整旗鼓,“有了若箐、有了妙懿,在文武两派上我就有了底气。当初交好之时,她们都是重情重义之人,我也会为当年的事做补偿。”
三年前,她的根基更为浅薄,依仗父皇的宠爱,只能做他手中的明珠,压抑本性,也无力挽救孙黄两家。现在,不求原谅,只求她们仍对未来充满期望。
胡临荔认真听着她说话,道:“如果今日你给我点松鼠鱼,我明日就启程~”
又道:“其实这些天在京城,我也不是只顾着吃啦。我发现双全最近一直和一个黑衣女人有接触,神神秘秘的。”
宜臻听此消息,喜意与不确定同时涌上心头。
“我知道了,会有松鼠鱼的。”
“等我找个时机,见一见双公公。”
一个月后仿佛转瞬而逝。
“啪、啪啪!”皇帝随意翻阅了一下折子,怒气冲冲地把那一堆折子扔在地上,看着掉了一只耳朵的六皇子,失声断手的五皇子,瞎眼的四皇子,瘸腿的二皇子,又想到直接埋没在山洪里的三皇子和早夭的大皇子,真的气不打一处来!
“老子还活着呢!你们就斗斗斗!斗啊,哑巴的哑巴,瞎眼的瞎眼,腿也瘸了,手也断了,还有人直接把自己斗没了……”
“真是好样的啊,这下好了,老子后继无人了!”
群臣赶忙跪下,大呼皇上赎罪!陛下息怒!
皇帝怒极反笑,一口气憋在胸口,指着下面的手指颤抖不已,最后白眼一翻,再醒来已躺在了寝宫。
寝宫外,候着的皇子们却不由自主地互踩,五皇子最惨,大家都欺负他已经口不能言,十指尽断,脑子也变得不清楚,只能用平时深邃的桃花眼瞪着他们,表情狰狞。
皇帝躺在床上,恍惚间,却听见六皇子道:“我们争了那么久,什么都没得到,你们甘心吗?”
面对沉默的众人,六皇子目光锐利,“不如联手?我们共享江山?”
“父皇平日身体还健朗着……”二皇子迟疑道。
六皇子打断他的话:“所以,我们还得等多久?”
“是啊,总比受父皇的气好!”四皇子平时脾气最大,随便往前踹了一脚,正好踹到二皇子,二皇子呼痛,“老四,你有病吧?”
“我有,你没有?我是瞎了眼,你也瘸了腿!”
“行了行了,别吵了,趁现在父皇昏迷了,我们赶紧回去布置一下,丑时殿前见,时不可待,失不再来。”六皇子赶忙制止。
几人沉默了一下,“走吧走吧。”是六皇子的声音,他拍了下某个皇子的肩膀,“四哥你可慢点。”
“给我好好带路!”四皇子暴戾地吼道。
然后,皇帝再没听见声响,又是一口气憋在喉间,眼前漆黑,昏昏沉沉。
“孽子、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