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寨主
不到万不得已，寨主并不想接受四皇子好意。
他自边陲出逃后，一直闲云野鹤四处游戏。外人看着玩世不恭不修边幅，内里却也知道党派之争的严重性。稍有不慎粉身碎骨，迎来的便是万劫不复。
他倾身，细细看着姑娘苍白的面容。心绪稍些复杂，是以手里飞速旋转的银刀毫不留情割伤了寨主的手指也状若未觉。
血顺着手指淌下来，吸引着留在腕上的毒蝎慢慢凑过来，舔舐着艳红的、得之不易的口粮。
角落中隐匿身形的毒虫窸窸窣窣，却都碍于主子的气息不敢靠近。
“我其实有些发愁……”
药师赔笑：“敢问、”
他被寨主一脚差些踢个人仰马翻，木桌子都吱呀吱呀叫起来。
“我与自己说话，何时轮到你开口了？！”
药师唏嘘，只觉遇到了个疯子。也不说话，权当被狗咬了。
寨主抬头，漂亮的异色瞳孔空洞地望向高高的木屋的顶端。
他好似又回到初到这个京城的岁月，被人三言两语骗光银子的少年举目无亲。
异族少年坐在市集，竹编篓子里装着买卖的蛇蝎。
不属中原的长虫并没有人理睬，他面前门可罗雀，所有人嗤之以鼻。或有人起了逗弄的心思，询问几句，又被这个耳带银环的异族少年凶狠狠的眼光吓退。
他坐在那里，直至黑色涌现天际，夕阳落下。
叮——
面前出现了一串铜钱。
他抬头，打扮得体的丫鬟厌恶捏着鼻头。
丫鬟身后，贵家小姐出行的轿子被风吹得掀开一角。露出庙会中他一眼动心的娇小姐。
金银花簪，珍珠耳坠。她与阿妹嬉笑着，少年只看见她笑着躲开调皮妹妹的捉弄，一双杏目笑出一点泪珠。晶莹的，像是她耳垂上带的，他们族中稀少罕见、奉为奇宝的珍珠。
小姐是个好人。
寨主一眼就看上了，他就没见过这般好看的神仙一般的人物。
圣洁的令他一眼便觉得自己肮脏污秽，只敢在对方死后，找人寻去乱葬岗。
大张旗鼓的要人救她，要和她完婚。
只是喜欢归喜欢……
寨主脖颈抵在椅背上，头颅像是倒挂在椅子上。手背上移遮住眼睛，乌发随着动作一路垂到地上。静悄悄的，总让人怀疑这个以椅子腿为支点的少年是不是睡着了。
阳光温柔。
寨主深知自己对这姑娘只是心动罢了。
根本没有理由需要为了这姑娘，去赌上自己的性命，与四皇子合作，自此如入深渊。
更何况那个领兵打仗没脑子的家伙，是稀罕他山寨里的黑火药，和交易的人脉。
不过与虎谋皮。
“啊，好生纠结。”
吸取了上次的经验，药师彻底成了个鹌鹑。
只是他还是控制不住的想，自己的徒弟走到哪里了。
最好不要过来，他们师徒二人折损一个便罢，两个都赔进去，那不是玩完了吗？若他真死在这里，还指望徒儿为自己报仇呢。
担惊受怕的药师并不知自己担心的好徒儿，此时还在山中呼呼大睡。甚至因为赶尸人心软的缘故，临走之际，赶尸人还捧来一地草叶充当被褥，将这位一路风尘仆仆满心怨怼的异族客人埋得只剩下一个脑袋。
被打昏，身子还被埋的弟子：“……”
&……&！
骂你们哦。
冒充进来的人，在山匪将他们引入寨中，应十九故技重施。
山匪只觉眼前一黑，便被暗卫熟练拉入暗处，埋好了。
困缚赶尸人的绳子被暗卫解开。
他们不是一路，带进山寨后各有分工。
应十九对江辰道：“找主子，分头行动。”
少年转身离去的刹那，一条毒蛇自草丛中游弋而出。
“小心！”
柴房，付升升早就受够了在这里坐以待毙。
被绑进山寨是她的计划不假，但目的只是为了逼出五皇子的手下，侧面证实镇国大将军临死之际确实将私兵托付给唯一活下的外孙。
付升升斜睨，五皇子丝毫不知他背后的姑娘已经自己解了绳子，正瑟瑟发抖，肩膀微颤，披头散发礼仪全无。
嗤。
付二小姐翻出一个白眼，知道自己在浪费时间，再不多留。
五皇子泪光涌动，他可怜的脑子现在蒙成了一滩浆糊。
“升姑娘，你的绳子……”
“哦，”付升升道：“说来奇怪，刚才来了一只兔子，将我绳子咬断了。”
云铮：“……”
我怀疑你把我当傻子，并且很有证据。
——这里连根草都没有，哪能吸引来兔子？难道兔子还喜欢人，上赶着帮忙吗？
刚刚被兔子上赶着贴贴，要被吃手的暗卫：“……”
别说，兔子帮不帮忙不知道，但喜欢人这一点还是能证实的。
十四岁的姑娘不能说心中无城府，没有算计。只是所有针对她的算计都被嫡女挡回去，她敢打敢骂，骤然失了姊姊，像是一颗失去了庇护的幼苗，缺乏成长。
云铮将付升升衣角扯住了：“升姑娘，你哪里去？”
付升升脚步一顿，她自然是乱葬岗寻长姐的尸身去。
那天杀的尚书不做人，那她便也不要脸了。就是要闹得满城风雨，也要逼得那名义上的父亲将长姐葬入祖坟。
皇帝最宠爱的奴才又如何，不过一条没根的宦官。别人每天恭恭敬敬成他一声九千岁，还真以为自己无所不能？！玩弄臣女，死了当宫女扔乱葬岗里，这世上还有没有王法？！
那当尚书的爹不管，她如何不能去告那御状？！
姑娘眼里烧着无尽的怒火，像是要把这姑娘整个人都烧干净。
但凡尚书对她重视一些，长姐还在她身边。那嫡长女必是一指头点点小妹装着无数话本子的脑子，笑说：“哎呀，小妹又以为自己是无所不能的大侠客了。”
可惜，没有如果。
云铮将她扯住了，他怯怯，一缩肩膀，生怕被这个刚刚还哭害怕，现在就变脸的二小姐凶。
“你别走，升姑娘，我、我不敢……”
若不是五皇子乃是当今龙子，付升升真能一脚将人踹个跟头，啐声软骨头。
“我之前买通了一个山匪，这里向前走十丈，看到远处的小亭了吗？从那里向西，走一里路，陋墙下草席掩盖的地方有一个狗洞，你从那里钻出去就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