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第章 我来了，我来带你回家了
似乎有人在喊他。
秦九迷迷糊糊的恢复了点意识，可等他仔细去听的时候，却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了，周围静极了，呼号而过的风声像是春日里的猫叫声，让人听了毛骨悚然。
他在心中苦笑一下。
约莫是他太想赵渡了，所以才会产生这样的错觉吧。
由于长时间被压在雪地里，身下的积雪被他的体温融化，又在寒风里重又冻住了，现在他整个人被埋在冰雪里，成了名副其实的冰棍。
他又想起赵渡说京城里的达官贵人们会挖很深的地窖，然后将冬天的冰存储起来，待到来年夏日酷热难耐时便起出来放置在屋中，那叫一个凉快。
赵渡还说，京城的人夏日里喜欢吃冰碗。
就是将冰块捣碎了置于碗底，上头放些瓜果，甜瓜，西瓜等切成小块，在浇上特制的料汁，吃起来那叫一个透心凉呢。
想到这些，秦九的心情也跟着明朗了起来，身上的寒冷，对生的眷恋，以及对死的恐惧已经没那么重要了，如果注定他要死在这里，他想含笑而去。
他不想赵渡找到他的尸体时，看他一副心有不甘或是痛苦的样子，否则他会难受的。
他又想起家里的皮毛还没拿到县城里去卖，也不知年底能不能将乡亲们的钱给还了，又惦记着竹林里的屋子，以及赵渡。
他来找他了吗？
先前林子里发生那么大的乱象，他不希望赵渡以身犯险，可是这些日子相处下来，他知道赵渡表面上看起来是个温文尔雅的人，可骨子里却倔强的很。
若是他出了事，世上可还有人会惦记着来寻他的，那么这个人一定是赵渡。
他希望赵渡来，可是又不希望他来。
便在这矛盾的心情种，秦九再次陷入了昏迷中。
林子里安静极了，堆积在不远处的倒下的树，一片片的将密林分出了一条细长的道来。那些在黑暗中绰绰的影子，和随风吹进口鼻中那浓郁的血腥味，无一不显示出这里一定发生了什么？
可具体是什么，赵渡想不明白。
密林深处的树木遮天蔽日，好些都是几人环抱粗，即便是秦九拿着斧头去砍，也得破费一般功夫，可眼下这些巨树却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而易举的给推到了。
还有那些动物的尸体，这些动物比他两辈子见过的都要大。
他躲在一处树洞里，抱膝坐在火堆旁，明明灭灭的火光映在脸上，他喃喃道：“秦九，你还活着，你一定还活着的，对不对？”
他的眉头紧拧着，眼中有水光闪烁，他吸了吸鼻子，将眼泪憋了回去。
眼下还不是哭的时候，无论生死，他都要找到秦九。
一夜无眠，待天刚刚泛起了青黛色，赵渡便起身继续往林子里赶，越是往里走就越难行了，巨树枝丫繁茂挡住了去路，他一手拿着柴刀不时挥两下，勉强给自己砍出一条路来。
他走一段，便停下，喊上几声。
声音在密林里穿了很远，空荡荡的，没个着落。
一声毕，他便凝神去听，可每回他神经紧绷着，却从未得到过回应。他慢慢的走着，很快太阳便出来了，从前林深茂密，林子里是见不到阳光的，可现在愣是被推出了一条路来。
红彤彤的太阳自树尖尖上跳了出来，继而变成了金黄的颜色，日光照在雪地上，晃眼的很，赵渡站在一截很粗的树枝上，抬手搭在额前。
“秦九”
声音有些嘶哑，回声渐渐便弱，最终消失在了密林的深处。
依旧没有任何回应。
从最初那个噩梦开始，此刻的他已经没了当时的慌乱，他在心底里不停的告诉自己，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秦九要是活着，那还等着他去救呢，他不能放弃。
若是死了，他也得给他收尸。
日头越来越高，赵
渡一上午都在赶路，里衣已经全被汗水给打湿了，黏腻腻的贴在身上很不舒服，可他顾不得那么多，倚在树上咬着坚硬如铁的馕饼。
简单的吃了午饭，赵渡继续往里找。
越往里路越难走，赵渡身上的衣裳被树枝刮出了无数道细痕，里头的棉絮都冒了出来，眼看着天色又要暗下去了。
他终于没撑住瘫坐在地上哭了起来。
因为他心里清楚，在这样极寒的天气下，一个人想要存活下来几乎不可能，已经耽误几天了，现在每一刻都很重要，早一点找到秦九，那么活下来的几率就更大点。
他的手紧紧的攥成拳头，拼命的捶打着地面。
“秦九，你给我听好了，要是你敢死，别指望我会为你殉情，等替你收完尸，我立马找个更好的人去逍遥的好日子去了，你听到了没有。”
他絮絮的说了好些狠话，待发泄完之后，他抹了把眼泪，继续起身赶路。
谁知刚一站起来，脚下似乎踩到了什么东西。
“咯吱”一声，声音很脆。
赵渡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是块木头，黑褐色的横在雪地里很是显眼，他抬脚就要走，可走了两步又退了回来，他弯腰将那木头捡了起来。
山里多是松柏，且枝叶都是绿色的。
眼前这块木头明显是有些年头的，而且是人工打磨过的，他心里一紧，四下看了起来，果然又在四周发现了许多同样的旧木头。
赵渡的心忽的就提了起来。
这明显是盖木屋用的，而且林子里多有木屋，主要是供猎人们休息的地方，这一点他也是听秦九说起过的，他四下看了看，雪地里许多杂乱的脚印。
“秦九？”
他先是小声的叫了一声，然后又发疯似的大喊了起来，“秦九，我是赵渡，我来救你了，你要是听到了，给我个回话。”
秦九是被喊声给吵醒的。
他虚弱极了，张口想要回应时，却发现自己只能发出“嗬嗬”的声音，声音很微弱，从喉间溢出，他拼命的想要伸手去抓些什么，可指尖却一动也不动。
他的意识已经迷离了，现在完全是靠最后一口气撑着。
他在心里大喊着，“我我在这里我在这里啊”
此时此刻，两人一个地上，一个地下，近在咫尺，可却相隔甚远。
茫茫大山，赵渡不想再找了，他笃定秦九就在这里，他拿起手中的木棍，一下一下的掏着脚下厚厚的积雪，末了又嫌弃用木棍太慢，便跪在雪地里用手扒。
他边扒边哭着喊。
“秦九，我来找你了，我一定会找到你的，你一定要撑住，为了我，哪怕就在撑那么一小会儿都行。”
“秦九”
天渐渐暗了下来，不一会儿的功夫，周边已经出了大|大小小好几个坑。
赵渡跪在雪地里扒拉着，这个坑见没人，便换下一个。
夜风簌簌，漫天繁星。
赵渡似乎不觉疲累一般，到后半夜的时候，周围已经出现了几十个大坑。可依旧一无所获。
他累极了。
一个晕眩后，赵渡倒在了雪地里，他眯着眼睛看着广袤的夜空，星子闪烁，像是夏日里的萤火虫，一闪一闪的很是好看。
他的唇已经冻的开裂了，双手也烂了，血淋淋的。
可他丝毫不觉得疼，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他躺着缓了缓，忽的眼前有一道光亮迅速的划过。
是流星。
赵渡慌忙的合起了双手，闭上眼睛开始许愿。
待许完愿后，他重新跪了起来，往边上挪了挪，继续挖了起来。
没过多久，忽然从林子里窜出了一道身影，身影很是矫捷，直接扑向了他，赵渡还没来得及反应，手上就
传来了一阵湿漉漉的感觉。
是大黄。
只见它围着他呜呜的叫着，尾巴摇的很快，一下一下打在了赵渡的身上。
赵渡又惊又喜，摸了摸它的脑袋。
“你怎么来了？”
大黄汪汪的叫了两声，然后跑到不远处的地方，前爪开始不停的刨了起来。
赵渡愣了很久，等反应过来后，也跑了过去跟大黄一起挖。
短暂的失神后，是巨大的惊喜。
狗的鼻子是最灵的，况且大黄最熟悉秦九的气味，它现在这样，定是发现什么了。果不其然，没过多久，他便挖到了一块大木头。
瞧这粗细程度应该是木屋的横梁。
赵渡忙将周边的雪清理干净，果然在横梁下发现了秦九。
男人趴在地上，生死不知。
赵渡有些慌了，他曲起手指，几次想要探一探秦九的鼻息，可是都又缩了回去，他定了定神，先是摸了摸秦九的颈边，他的手抖的厉害，根本感觉不到脉搏。
他用另外一只手攥住这只手的手腕，这才勉强稳住了。
感知到极微弱的跳动后，赵渡掉了泪，他趴了下去，覆在秦九的耳边轻声说了一句。
“我来了，我来带你回家了。”
秦九身上满是血迹，这些血迹早已结成冰块，赵渡心里泛酸，可也知道时间紧迫，他掏出火折子在边上生了个火堆。
火光照亮了小小的一方地。
这小小的空间里，有他，有秦九。
真好啊。
赵渡感觉自己身上又有了无数的力量，他看了看压在秦九身上的大梁，好在木屋面积不大，用的木头大梁也相对小些。
他先是取了绳子，套在大梁上，又将另一头的绳子扔在了附近一棵树的树枝上，然后背着绳子，朝着反方向拉。
他躬着身子，双手死死的钳住麻绳。
一步，一步，
直到大梁被吊起，挪至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