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第章 非去不可
赵渡睡的很不安稳,翻来覆去的总是梦魇不断,前世里的种种参杂着今生的如跑马灯般快速的在梦里闪过,一张张扭曲着的脸,像是择人而噬的兽一般几乎要将他吞下。
后又梦到了秦九,秦九虚弱的躺在雪地里,身下是大片的血泊,殷红的血分外的刺眼,鲜血滚烫融了白雪,后又被冰雪凝结住,化作了暗红。
男人的周边有无数动物的尸体,那画面像是身处地狱一般。
赵渡自梦中醒来,只觉头晕眩的厉害,他伸手揉了揉额头,待感官都恢复了,才知道外头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他撑着身子坐了起来。
又将怀里的衣裳塞进了被窝里。
这衣裳是秦九的旧衣,这两日他总睡不好,唯有抱着秦九的旧衣,闻着衣裳上男人的气息,才稍稍安稳些,说实话自打他跟秦九住在一块后,秦九也不是头一次进山了,可唯独这一次,他总觉得心中不安,右眼皮连跳了好些天。
如此一想,他连衣裳都来不及披一件,趿着鞋便去开了院门。
来人是杨木匠。
脸上满是焦急,口中呼出的白气几乎要盖住了他的脸,赵渡心里咯噔一下,脚下虚浮,险些没站住,好在扶着门框才站稳了些,颤抖着声音问道。
“可是出事了?”
杨木匠一跺脚,这会子功夫气息也喘匀了,“可不是出事了。”
赵渡扶着门框站着,脑中似乎响起了一道炸雷,然后便耳不能听,目不能视,只呆呆的站在那儿,杨木匠见他跟失了魂似的,先是拿手在他的眼前晃了晃,跟着又喊了两声,见赵渡没反应,便急的吼了起来。
“我说的话你听见了没?”
“老村长让我来告诉你一声,先去外头避一避,那些人来者不善,吵着闹着要你们赔钱呢。这些个坏了心肝的狗东西,想当初自己个把老子娘丢在外头喂狼等死,这会子想着来要人了。”
他义愤填膺的说了许多,见赵渡依旧木木的,不由拍了下大腿,焦急道。
“我的祖宗啊,你倒是说句话啊。”
杨木匠自打认识赵渡以来,只知他是个极聪慧的,似是万事都难不倒他的,可曾见过他这样,只还没等他说完,赵渡已经撞开了他,径直朝着山里跑去。
男人只着一身白色亵衣,转过了路口,便融进了雪色里不见了。
雪地难行,赵渡跌跌撞撞的跑出了竹林,正想要往山里跑,忽的山下气势汹汹的来了一群人,见着他便道:“瞧,瞧见了没,若不是心虚,他为何要逃?”
一个身穿短袄的长脸男人一把窜了过来,他一把抓住了赵渡,赵渡走的太急,没想到会有人拽他,脚下一个不稳便摔倒在了雪里。
男人见状便将他压在身下。
“我让你跑,我告诉你,你要是不还我娘来,我今儿就跟你拼了我的娘啊,你怎么那么惨啊,遇到这么个狠心的人,如今连尸首都找不到了”
他这一嚎,余下的人皆都嚎叫了起来。
干哭了一会儿,又齐齐的喊着要严惩凶手。
赵渡穿的单薄,如今整个人又被压在雪地里,刺骨的寒意透进来的时候,赵渡的神思慢慢的恢复了过来,视线,听力也都恢复了。
可怜老村长见他被欺负,挣扎着想要上前,却被那些人给拦住了,推搡间几次险些摔倒。
那人的膝盖死死的顶在了他的背上。
此刻他什么也顾不得,什么也不想管,他只想去找秦九。没道理的,真的没道理的,从前秦九进山他从未这样过,再加上那两晚山里总产生异响,还隐隐泛着红光。
他的双手缓缓握成了拳,跟着腰间用力,一个扭动便将那人掀翻在地,他朝着边上滚远了些,借力后单手支地,然后缓缓的站了起来。
此时日光照在雪地上格外的晃眼。
赵渡就这么站在那儿,身子单薄,寒风吹起了他身上薄
薄的衣裳,如墨般的长发被风吹起,他一步一步朝着老村长走去。
那些人想要拦他,左右各来了两个壮汉,两人一起出拳。
赵渡伸手便挡下了来人的攻势,跟着只听两道“咔擦”声后,那两人便捂着手在雪地里哀嚎了起来,声音格外的凄厉。
剩下的人见赵渡如此难缠,一时也没了主意。
没了阻拦,赵渡走到了老村长跟前,抓着他的手臂问,“村长爷爷,你说你长这么大从未见过这样的异像是真的吗?”
说完不等老村长回答,又自顾自的道:“村长爷爷,你说秦九他会出事吗?”
离的进了,老村长才看的清楚,赵渡原本如点漆般的眼眸里有了淡淡的金色,他只知道赵渡学问很好,从不知晓他竟然会功夫。
方才那两个壮汉虽不会武功,可却有一把子实打实的力气,寻常人哪里是他们的对手,却不见赵渡如何使力,便将那两人的手腕给撅折了。
老村长咽了口吐沫,用粗糙的手拉住了赵渡。
“你是个聪明的孩子,秦九那孩子也是个心善的,俗话说吉人自有天相,他不会有事的。”
“可是,可是”
赵渡说着说着就开始掉泪,“可是我昨儿梦到他了,他躺在那儿,浑身是血,却一直对着我笑,也不跟我求救,让我去救他,我知道他心疼我,知道我怕冷,也不愿让我冒险,可是”
他抬手擦了擦眼泪,可眼泪却自己个往外跑,任凭他怎么擦都擦不掉。
“村长爷爷,我想进山去找他。”
男人的眼睛里噙着泪,可眼神却异常的坚定,那些藏于眼底的金色细丝只余下了少许几股,像是极为细小的鱼儿在湿漉漉的眼底里游来游去,继而又隐在了漆黑的瞳仁之后。
老村长知道赵渡是个有主意的,说这话无非是告诉他一声,他有心想劝,可也知道劝不住,只得安慰道:“你可得想清楚了,如今大雪封山,就连十里八村的猎户们轻易都不敢进山,你一个人进山,若是出了事”
他顿了一下,“倘或你们走叉了,回头秦九回来,你却不见了,岂不是他又得进山去寻你了。”
赵渡止住了泪意,冲着老村长笑了笑。
“我从前总爱说随缘这样的话,可是事情到了自己个身上,却不想认命,我想进山去找秦九,这是我的情,我的命,找到他最好,若是他好好的,我便与他一同出来,若是他不好,我便同他一起葬在这大山里头,等到了隐藏地府里到底也是个伴。”
“村长爷爷,我知道你疼我,可我是死过一回的人了,除了秦九,我什么都不在乎。”
这一句话说的极轻,老村长年岁大了,也听的不大清楚,他“啊”了一声,却见赵渡抬眸看向了那些人,他的目光冷冷的,在每一个人的身上扫过。
被赵渡看过的人,浑身激灵灵的打起了冷颤,连汗毛都竖了起来,那是一种比这天还冷的冰寒的杀气。
赵渡眸色一冷。
“村长爷爷,这些是什么人,要不我进山前替你料理了他们,省得他们来村子里找麻烦。”
他作势就要动手,却被老村长也拦住了。
“这些是花婆婆的儿女,也不知打哪儿打听的消息,说是你收养了花婆婆,现下花婆婆不见了,他们想着趁机来讹一笔银子罢了。”
赵渡冷哼一声,眸色更冷了。
“放着自己的亲娘不管,现下居然还想来讹钱,这样的人活在世上岂不是浪费粮食了,索性杀了,也算还世间一个清静。”
话毕,他整个人化作了一道残影,只眨眼的功夫便到了先前将他压倒在地的长脸男人跟前,素白纤细的手死死的掐在那人的脖子上。
这些人都是被蛊惑着来大槐村讹钱的,眼下钱没讹到,反倒是踢到了铁板,众人眼下只吓的腿都软了。
那人也不能说话,只双手死
死的抓着赵渡的手,双脚拼命的在地上胡乱踢着。
老村长见状忙上前阻止。
“你个孩子今儿是怎么了,杀人倒是容易,可你有没有想过以后,有没有想过秦九?”
果然是什么话都比不上秦九二字。
话音刚落,赵渡一挥手便将那人给扔在了一旁,“滚!以后要是再敢闹事,我便杀了你们所有姓花的。”
那些人连滚带爬的带着伤员逃走了。
村子里又恢复了往日的安静,赵渡这会子人也清醒了许多,见自己只穿着亵衣,低着头自嘲似的笑了笑,倘或秦九见他这般不爱惜自己的身子,定要狠狠的责骂他的。
他回了家,换了件新做的短袄,这袄子是预备着过年的新衣,颜色也喜庆,他特特的换上了,又包了些点心和干粮,另带了一壶酒,还将角落里的那把砍柴刀也别在了腰间。
老村长见他出来,忧心忡忡道。
“非去不可吗?”
赵渡点头。
“非去不可!”
老村长叹了口气,双手背在身后,走了一段又道:“你对山路不熟,要不我去村子里问问,找个狩猎的好手,让他给你带带路。”
赵渡摇头。
“谢谢村长爷爷,只眼下快过年了,叫了旁人一同去,若真有了事,我拿什么陪人家一个儿子,一个父亲,一个丈夫啊。横竖还是得我自己去,秦九是我男人,我认得他的味道,定会寻到他的。”
“村长爷爷,我们不在这几日便烦你照顾下我家,还有大黄。”
谁知大黄却“汪汪”的叫了两声,在赵渡的脚边转了两圈,一副要跟他一起进山的样子。赵渡没法,只得套了绳子,将大黄交给了老村长,独自一人进了山。
白雪茫茫。
赵渡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了林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