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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第5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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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里心容易乱。

    顾仪想到很多,比如幼年的经历,不断闪现着先帝的脸,幼帝缩在她身后喊阿姊,纷扬杂乱的记忆涌上心头。

    以及身边的岑观言。

    他坐在树下的石凳上,一只手撑着头看向她的方向。

    比起其他喝醉的人来说,他除了回答问题时话多了些外,安静得有些过分。

    顾仪望着月色,手平放在桌上,难得偷得半刻闲暇,干脆也不说话。

    月色浅淡,风也和缓。

    顾仪忽然察觉到手上覆上另一只手,带着微微发热的温度,手腹有长年握笔生出的茧,靠在她指头的关节上。

    那人似乎找到了什么新奇的玩具似的,不住地在她手掌上打转,像春日的柳絮落在掌上,轻柔地划过,不忍多停留。

    她扭头去看岑观言,他闭着眼,不看月也不看人。

    顾仪难以抑制地露出一个上扬的笑,起了些玩心,右手翻转过来,握住岑观言伸过来的左手。

    她描摹他手掌每处的形状,最后以十指相扣的姿态垂在桌下。

    “岑观言,你真的喝醉了?”

    顾仪低声呢喃着,也不知身边的人是否听见。

    “你不能让我失望。别人都可以,但你一定不能。”

    岑观言低垂着头,手还紧握着另一只手,一丝一毫都不肯放松,像幼儿攥紧了手心里唯一的一块糖,珍而重之地留在身边。

    他终究是太过疲倦,倒在石桌上后,呼吸声逐渐平缓,竟是睡着了。

    顾仪有些发笑,任由那只手被他抓着,坐在树下望着夜空中稀疏的星点。

    因陨星之事,她也学了些天文相关的知识,虽只是些粗浅的皮毛,只能初步认出二十八宿的分布和几星的预兆而已。

    北斗右移,贪狼出其位,破军随行,按宫继的说法又是大凶之兆。

    她也不理会,安心地望星,看完星斗看人。

    人生得极清俊,与世家子弟不同的清朗,眉目如画,鬓如刀裁,是副顶顶好的皮相。

    他双眸紧闭时,无端生出些忧思,紧蹙着眉头,睡梦中也似担心着什么事。

    顾仪用另一只手抚上他的眉心,眉头总算舒展了些,她叹了口气,却猝然望见那双紧闭的眸睁开,正好撞上他睁眼时的视线。

    岑观言还有些迷糊,头有些疼痛,缓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晚宴时喝了一杯菊花酒,自嘲地抬手敲了敲自己的头。

    不过喝了一杯,竟是醉倒了,他的酒量逐渐变小,往日至少还能撑到回家睡个一整宿,今日竟是直接在风荷殿里睡了过去。

    他终于彻底睁开了眼,眉心有只温热的手,眼前有张明媚的脸,几乎以为是还在梦里没醒过来。

    随后他视线下移,落到两只交握的手上。

    他的手粗糙宽大,另一只手纤长细腻,不是诗句里写的“柔夷”,也不是时下文人爱写的“红酥手”。

    它骨节分明,纤细修长,不是与人递酒的纤纤素手,也不是拿针拿线的绣花巧手,合该是只握笔盖印、或握剑掌杀伐的手。

    他有些紧张,总觉得醉后唐突了殿下,赶忙站起身来,想先将那只手松开,却被身旁人抓住。、“这可是岑卿先牵的手,不说些什么?”

    顾仪笑意浅浅,藏在眼底,跟着他一同起身,在殿外的院子里走走。

    她本以为岑观言会低下头,以沉默应对她开的玩笑。

    谁知他靠近她一寸,重新牵起她的手,虽只是轻挽着,耳尖红了一片。

    “既然是臣先牵的,那便再牵一次。”

    “那我就勉为其难,把手借你把,可是要收息钱的哦。”

    岑观言酒意刚散,难得胆大地学着平日里殿下的模样,把手握紧了些。

    “殿下可得多收些,最好永远都还不清。”

    走到一处没点灯的小径,顾仪停下脚步,望向灯火通明的内殿。

    “岑卿今日又比往常聪慧了不少,看来是猜到我今日将官家小姐们留下来,是为了什么?”

    她的神色在晦暗不明的阴影里掩藏着,换了个话题。

    “不及殿下一半,还是想起风荷殿在前朝时的故事,才猜到些许的。”

    岑观言神色严谨,松开了一直牵的手,语气显得严肃。

    “先朝女帝曾于风荷殿宴请三位女臣,时值夏日,才取了风荷之名,意为疾风骤雨间荷漂荡不沉。”

    他还是在翰林院尘封的旧史内翻阅到的,此外在任何一本书内都找不到这段历史的记载。

    “若我说,想争那至高之位,你当如何?”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顾仪的问题来得直截了当,没有在什么特定的时间和挑选的地点,单刀直入地说出了口。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岑观言沉默了许久,抬眸露出一个笑。

    “臣万死不辞,替殿下探路。”

    他选的是殿下,不仅是放不下人,更放不下大宁,现在的大宁如同风雨中受雨点拍打、狂风摧残的船,千疮百孔,百废待兴,稍有不慎便会沉进水底。

    他还在思索着军方势力分布时,一根手指点在他唇上。

    柔软地,停留了一瞬。

    “岑观言,不许提‘死’字。我可真要生气了。”

    顾仪不知怎样才能改掉岑观言这一严肃就爱说万死不辞的习惯,只能先发制人,堵住他的嘴唇。

    “可我志不在此,你信吗?”

    顾仪从未想要过那个位置,要付出的代价太多,流血与动荡也会很多,即便准备再充分的宫变牵扯到的官员都会遍布朝野。

    输者没有活路。

    会在本就苍老残损的大宁上,再添一道伤。

    她还不知三十岁时会以何种方式死去,更不会拖着整个王朝为她陪葬。

    “殿下,我信你。”

    以及,我爱你不在于你的选择,而在于本身的人是你。

    岑观言说不出脑海中盘旋的话,只是执拗地盯着她的眼睛。

    顾仪眼眸微闪,避开了他的视线,插了句俏皮话。

    “你这么傻,以后被人卖了可怎么办啊。”

    “我只信殿下。”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风荷殿里的官家小姐们陆续起身,灯火在晚风中晃荡着,一点灯火如相思豆,万点灯火如空中星,把大殿照得灯火通明。

    顾仪没再说话,往正门而去,岑观言紧随其后。脚步声整齐舒缓,惊了满殿的胭脂粉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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