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37章
“那便请殿下多费心些了。”
陈首辅如释重负,心上压着的事终于少了一件,虽不知结果是好是坏,做了决断就只能沿着这条路走下去。
他想起还关在陈府禁足的陈谨,不由得叹了口气。
活了大半辈子,经历了两朝风雨,也走到了首辅的位置,除了老对手纪信芳外,已少有烦心事了。实在没想到,最后会栽在长公主手里,或者说,还是栽在了儿孙身上。
果然,儿女都是债。
“陈老放心,陈郎君是个有大志向的,只是年纪轻了些,本宫会照看好的。”
顾仪眉眼含笑,浑然不觉陈谨比她还要年长些,只应下了陈首辅的话。
陈首辅离开后,顾仪也回了长乐殿。
夜里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早秋略微添了些凉意,是个适合临窗听雨的晚上。
窗外银竹斜生,窗内灯火如豆,珠绡帘换成了厚些的云锦帘,免得凉风入内。
顾仪还在灯前伏案。
刚拿下一场大捷,趁着取胜的东风,还得赶紧规划出改军制的章程。
之前顾仪也找张将军商议过,由张肃拟了初稿,其余的还得熟悉兵部事务的人掌眼看看。不过现今的兵部尚书何咏,势必是不会应下这份差事的。
大宁长年兵力匮乏,强行征兵让百姓民不聊生,即便征来的也多是些不情愿的,想着如何逃命的居多,尽力拼杀的少。虽说羌人应当会暂时安分段时间,可其他外敌依旧虎视眈眈。
何咏是个守成之人,兵部从上至下都是如此,不求有功只求安稳,吃空饷的、吞兵费的、虚报战功的比比皆是。何咏对寒门官员没个好脸色,以为其粗鄙低下,对浑水摸鱼的世家官员倒是宽容,只当做没看见。
夜色愈发浓重,顾仪叹了口气。
明日封赏的圣旨就该下了,张肃在朝里任了个二品的闲职,岑观言被她亲口派去了兵部,只希望能起到些作用。
顾仪很满意她亲手挑出的那枚棋子,初看时只觉温润,在不断的琢磨下泛出愈发皎洁的光彩,细看时才能发觉其质之坚,火焰焚烧下也没有一丝损伤。
可惜,还不够有棱角,不够狠心。
“穿云,明日请刘太医来把个脉吧,就说前日的香方也不管用了,务必请他来一趟。”
穿云记下明日的事项,叫月则催促着:“殿下,该早些歇息了。”
长乐殿里吹灭了烛火,灯下的影子也随之消失,安静得只剩下冷雨敲窗的清脆响声,点点滴滴直落到天明。
宫内除了先太后住过的立政殿外种着几棵梧桐,其他地方也不栽梧桐,没有梧桐细雨的景致,只有昏风暗雨,乱打窗台。
内侍早早地出了宫,给两位功臣宣告旨意。
雨算是停了,天空一碧如洗,澄净开阔。内侍的步伐平稳,带着护送的侍卫,以及托着奖赏的侍女,往西城走去。
内侍也是头一次去到如此偏远的地段,绕了几个小巷和胡同,才找着这位岑大人的住处。
岑观言没想到旨意如此之快,还有些愣着,被屋主人推出门,示意他赶紧上前接旨。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惯有的套话和内侍的祝贺后,朝廷赐了兵部左侍郎的官职,还有一些银两和裱花绸缎,也算解了他燃眉之急。
目前岑观言最担忧的,是囊中羞涩,在禺山的俸禄都贴补得差不多了,习惯了禺山的物价,再回京城属实有些不太适应,放眼望去,处处都是费财之处。
升了品阶,俸禄总更高了些。岑观言和前来道贺的街坊邻居都回了句谢谢,找了个机灵的乞儿,吩咐他去买些吃食分给诸位街坊,剩下的银钱也送给了乞儿,才准备去领新官服和官印。
青袍换了深绯色,又听了一耳朵的吉祥话,岑观言只能一个个认真地回着,不住地点头,很是耗了些时间。
兵部左侍郎,位在右侍郎之上,可算兵部尚书下第一人,说是如此,可新入的官员总是难做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岑观言打开他在禺山记下的公务,还有何方郡守打听来的军队物资相关的知识,以及自己在守城战中学到的,提前准备着明日的入朝。
他的心神刚沉入浩如烟海的条文中,传来门被叩响的声音。
熟悉的人声自门后而来,“观言贤弟,愚兄能进来吗?”
是方卓和陈谨。
陈谨比先前沉着了很多,衣裳都不必先前华丽,只着一身深绿长袍,眉间隐约能见喜色。
“观言贤弟,我本是求了殿下一同去容州抗敌的,可惜被祖父禁足,没得出府,如今才被放出来,真是对不住!”
他解释着这段时间的经历,也绝口不提昨晚祖父嘱咐过的要事。
或是因为隐瞒,岑观言依稀能从他的脸上辨认出一丝愧色,也没追问,只回了几句。
“陈兄何必自责,父母在不远游,孝道自然是重要的。”
方卓与岑观言许久没见,终究是有了些生疏,只能试探着打了招呼。
“好久不见,观言贤弟消瘦了许多,还是得注意些身体。”
“多谢方兄了,近来在户部可好?”岑观言看着身边友人的神色,心中叹了口气。
似乎一切都是如此,分离会使人疏远,逐渐失去交集,甚至终成陌路。他们还没有走到那一步,已然有些说不上话了。
方卓在尝试着拾起往日的熟稔,挑了些户部的趣事与其他二人分享,露出有些勉强的笑容。
“恭祝观言贤弟升迁了,我的眼光果然是最准的,只是先前说好的同朝建功立业,留你一人去奋发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在叹息,努力去剔除心中升腾的不良情绪,从羡慕、敬佩,逐渐发酵成的嫉妒,最后归于一句玩笑似的话,和轻轻的一拍肩,仿佛和当初一样。
人成长的第一步痛苦,在于认识到自己的平庸。远大志向高于能力,对自己的认识太过清醒,身旁人的太过优异,都是痛苦的来源。
方卓辗转反侧于其苦,偏偏恨不起岑观言,他太过通透包容,从未显现过一丝疏远。即便从禺山大战中刚缓过来,也没忘给他捎来一份容州的土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