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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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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晨间微光几缕,斜照城门,映得长影向西。

    今日天气晴朗,天光亮得早,人也醒得早。

    街道上人来人往,喧闹的人声一点点扩大。城门口的施粮棚前秩序井然,百姓们排着长队领取救急的粮食。熟人见面,再寒暄一两句家中的琐事,问问前日里的守城战有无损伤。医馆的郎中换成了随军的医者,为受伤的士卒和中毒的居民诊治。

    河流里的毒也解了,恢复了先前的澄净,井里打出的第一桶水被洒在地面上,等水渍彻底干燥后,围观的百姓都欢呼起来。

    城门外新多出了一排小土包,插着容州漫山遍野开着的八瓣梅,红紫色鲜艳夺目,在阳光下安静地枯萎。

    顾仪出城散心时远远地望见一大簇的花,有些疑惑地问着身边的岑观言:“岑卿,那边的是何物?”

    “守城战后的新坟,插着的是禺山百姓祭祀用的八瓣梅。”岑观言神色有些凝重。

    “因死生太过频繁,禺山人用鲜血和艳丽的花朵祭献给死去的人,花是随处可见的八瓣梅,血是战场上滴落的热血,也不必立碑,只在城门口埋一件生前的物事,再挂个木牌写上姓名与逝日便可。”

    一城之隔,城内是新生与复苏,城外是坟冢与死亡。

    顾仪无言,在城外折了一枝六瓣梅插在最前头的土包上,随后便回城了。

    许多事务还需要处理,关于战死士兵的抚恤,百姓的赈济等等,岑观言忙得马不停蹄,几乎没有喘气的时间。

    方郡守帮着他处理些军队相关的杂事,歇息时凑到他跟前,递了件东西过去。

    “观言看来没多久便要走了?”

    岑观言本次功勋卓著,调回京城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他也说不出什么好听的祝语,只能寻了个工匠,拿真正的狼毫做了支毛笔,赠予岑观言当临别礼物。

    “可能吧,我也不知具体是哪日。”岑观言手上还是没停,批复了一张公文告示。

    方郡守有些惊讶,“观言与长公主殿下看着挺亲近的,今日清晨还陪同殿下去散步,竟都没有问上一问?”

    “不过我也没想到长公主是如此人物,不过才桃李之年,心思便如此缜密,这几日禺山多亏了殿下带来的粮食和药材,才得以迅速恢复。”

    “殿下于我有座师之情,提携之恩,陪同也是尽地主之谊。”

    岑观言辩解着,话里带着撇清的隐含意,还是没忍住多说了一句:“殿下自然是极为出色的。”

    他幼时爱去酒坊里看人酿酒,粮食蒸熟加酒曲,再埋入地底,也不知要窖藏个多少年,才能成一坛醇厚的佳酿。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斯人隔云端,地上尘贪图其洁白孤高,却口不能言。

    他把心思深埋,像树下埋的旧窖酿,在时光的催发下一点一点发酵。

    岑观言不知什么时候能挖出那坛酒,也不知会酿成一坛美酒,还是一瓮苦水。他不清楚答案,也没去想过如何将现今的淡味强扭成甘甜,从一开始如此,现在亦是如此。

    城里又忙碌了几天,总算是等到了张肃带领的另一支军队到达禺山。

    这次前来迎接的变成了长公主,在城门口迎着甲胄在身、血腥味未消的大军。

    本次援军到齐,才坐下合算起禺山一战和张肃直捣王庭的功绩,先提前报给朝廷,等回朝时再一并奖赏。

    晚间的庆功宴上,张肃难得多喝了些酒,把宴席上的人一个个夸了一遍。

    他满脸通红,笑得喜逐颜开,丝毫没有战场上的杀伐之气,饮了酒后外袍也脱了,鼻里喘着粗气,已经醉了大半。

    “殿下这次的计出得妙,张某人从来没打过这么痛快的一仗,王庭里尽是些老弱病残,守王庭的那几个王族,自己都打了起来,这战功简直和天上掉下来的一样!”

    顾仪安心坐在主位上,吩咐侍女又递了坛酒过去。

    “观言,是吧?你要多注重身体啊,脑袋这么好用一定得多活几年!若是身体不行,随时来找我,我送你去军队里操练一番!你要不是文官,都想问问你从不从军了?”

    岑观言满脸无奈,有些手足无措,被醉酒的张将军拍了一巴掌在肩上,真有些站立不稳,还得一边搀扶着晃晃悠悠的张将军,免得他撞上桌角。

    “方老弟,我以前就听过你的大名,难得一见,多喝点啊!”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方郡守倒是欣喜得很,他也多日没喝酒,索性拎着坛子坐到一起喝了起来。

    两人越喝越多,话也越来越不着边际,被随行的副官拉下去醒酒。

    宴席上剩了岑观言、顾仪,以及随侍的其他官员,面面相觑。

    “接到消息,临涂一支羌人昨日险些四分五裂,临涂戈以拥护天神之子为名,目前还是占着上风。但临涂释比那几个兄弟也不会善罢甘休,至少几年内都无暇威胁大宁边境了。”

    顾仪晃着杯里的茶水,换了个话题。

    她已很久没有饮酒了,在幼年时的宫宴上,先后偶尔还会逗弄她,拿筷子蘸些果酒给她沾沾唇。再后来,是为了避免醉时失态,到现在,是不能。

    她的身体状况摇摇欲坠,茶都只能少饮,更别说酒了。

    其他人开始攀谈起行军路上的趣事和此次难得的大捷,欢声笑语又溢满了整个大厅。

    顾仪坐在主位上,微微侧着头,双手托腮,居高临下地看着底下的人聊得开怀大笑。

    忽而,一只白瓷杯递到她面前,“以茶代酒,敬殿下一杯。”

    顾仪抬头撞进一双真挚的眼里,下意识地轻啜了一口清茶,举杯回了一个笑。

    “祝福寿绵长。”

    面前青年眼里有星光闪烁,声音不如初见时清朗,更沉着了些,唯有祝福一直是真心的。

    他的眉目温和,从未沾染过戾气,即便刚度过一场大战,身形愈发的瘦削,还是带着笑意送出了祝福。

    石间清泉淙淙而流,磐石定而不转,他如今更像磐石,有风雨无转移的坚韧。

    “祝青云直上。”

    顾仪知道那杯茶里他想说的话,回的祝词掷地有声,却有一瞬间不敢再看他的眼眸。

    晚宴结束后,醉酒的人踉踉跄跄地被搀扶着出门,方郡守和张将军还在商议着那日适合结义兄弟,其余人也是满脸的喜色。

    顾仪在大厅门口与岑观言分别,她带着穿云向前走了一段路,听见城里的喧闹声,回头看了一眼。

    夜里有风,吹乱树影,参差披拂地映在窗前。城里的百姓点起了灯,灯火泛着暖光,比冷淡的月光更浓烈。远处的孩童在抬头数今晚稀疏的星,数哪一颗是前日里逝去的亲人,大声喊着没处说出口的祝愿。

    岑观言还在方才分别的树下,一身青袍立于街前,依旧挺拔如竹。

    他在她回眸时猝然收回视线,转向身边经过的百姓,像是在询问着最近的生活如何,只有垂下的指尖还在轻轻颤动着,贴在革带的一侧。

    顾仪回到驿站时,刘瑶已经等候了很久。

    她在长椅上坐立不安,见到顾仪回来时,猛地站起身来,跪倒在地上。

    “殿下,我愿和您一同回京城。”

    顾仪轻笑着回答:“本宫答应你的请求,但你真的做好决定了吗?

    她像在和刘瑶对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我从来不是个良善的人,作为我的属下,你可能会需要做很多你不愿做的事,失去你现在自由自在的生活,或者有更严重的后果。”

    顾仪仰头看天,“我行于刀尖之上,做世俗不容之事,还可能迎来满身骂名。”

    作为女子,大都是苦的。

    “民女愿跟随殿下。”刘瑶的目光坚定如故,像那日决定逃离纪家,逃离即将套在她身上的枷锁时,一样的坚定

    剥离甜蜜的外衣,生活苦涩而无趣。她曾被束于高阁之上,作为一件不怎么精心包装的礼物,等待所谓父亲的垂怜和结亲者的挑选。

    后来她亲手斩断枷锁,在容州各地行医游历,总觉得缺了些什么。直到见到长公主殿下以后,才察觉她想拥有的不仅仅是自由,还有许多从前不敢想象的事物。

    “我信殿下是个好人。”刘瑶扬起一抹笑,在刻意修饰过的脸上依旧粲然生辉。

    深夜里月亮都落了下去,星子昏暗无光,各家各户都落了锁。

    西城里的一处民居,忽然闪过一道黑影,从窗户口破窗而入。

    还在熟睡中的屋主人翻身爬起,拾起枕边的匕首刺向来人,被对方闪过。

    屋主人显然有些武艺在身上,但不敌夜里来访的两人。两三招之间,来人的剑架在了屋主人的脖颈上,另一人的剑柄敲在屋主人手腕上,匕首应声而落。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没有人注意到这间民居里发生的缠斗,屋主人镇静地举起了双手,示意她已经失去了武器。

    来人依旧不敢放松警惕,紧握着手中的剑,

    第四个人从门口走进,面容隐藏在灰暗的夜色里,看不清长相。

    “现在,可以说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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