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四十条鲤
闻鲤稍稍一怔。
脑子里飞快地回想了一下他从头至尾的态度,结合最近闻羽出现得如此频繁,很难不让人产生他是动了点什么心思的想法。
这意思是相信闻羽会改,决定即便痛一痛也要尝试给她机会?
那告诉她干什么?!
难不成还想让她微笑着祝福?
越想越觉得荒唐,闻鲤眉心浅浅皱起来,程越已经错身走向了杯盘狼藉的餐厅:“你先坐一会儿,我收拾一下送你回去。”
淡色灯光下,他身影欣长而结实,脊背宽阔如鹰,闻鲤看了一会,喻风禾那晚的话又响在耳边。
——“他是真的喜欢过闻羽,就差一点点就要告白了,就差了一点点的时间。”
——“如果真的他还舍不得怎么办?我不要你过得不如意!”
——“满满,你不能过得不好!!”
“那我怎么办呢?”闻鲤垂下视线,唇角自嘲似的勾了勾:“我好像也没坏到那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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帮着把桌子收拾好,闻鲤还想帮忙把餐具拿进去,但被程越拒绝了。
他捧着一堆碗筷,下巴朝客厅里的沙发软椅扬了扬:“坐那儿玩会儿,遥控在桌上,游戏在抽屉里。”
说完又不管她,自己头也不回地进了厨房。
闻鲤慢慢踱到沙发上坐下,没动他电视也没动游戏,安静坐了会儿。
厨房路乒乒乓乓半天也没见人出来,闻鲤伸长脖子看了眼,半开放的空间里,流理台一半看不见,一半被他高大的身子遮住,只能看出来人忙得热火朝天,具体在干嘛却是完全看不到。
只好又坐回来。
他主动提出要送自己回去也没给她反驳的机会,要是她现在提出来要走,反倒像是等不及在催,算是错过了拒绝的机会。
房间里开久了暖气,渐渐的就有些闷。
闻鲤又耐着性子等了几分钟,见程越还是没有要出来的意思,终于还是没忍住,推开阳台玻璃门走了出去。
感应灯应声亮起,闻鲤合上门。
阳台外面摆了张黑色方桌,面对面放了两张藤椅。
程越本人不抽烟,但桌上倒还准备了个烟灰缸,里头只有一个烟蒂,看样子是刚才孙楚接电话的时候掐掉的。
冷冽的风一阵阵灌来,连毛孔都清醒几分。
回头确认了一下阳台的门确实关紧了,这才从口袋里摸出打火机。淡蓝色火苗映亮眉眼,浓墨重彩的,下一秒就被薄烟笼住。
闻鲤仰起头,冷冽的薄荷气息从喉头一路滚下去,手落下来,搭在藤椅边上,是一副微微有些落寞颓丧的模样。
今晚的月亮不圆,弯弯的晕些昏黄,还有几朵流云浮动,倒是适合想一想心事。
所以闻鲤想起了认识程越的那一天,想起了这些年和闻生大大小小的冲突,也想起了,大概在五六年前的某个课间,喻风禾曾经问她,会喜欢什么样的人。
少女情怀像今晚的月光一样朦胧又模糊,在大家都只能笼统概括自己喜欢长得帅、成绩好会挣钱的男生时,闻鲤的答案就格外另类。
她说她喜欢笨的。
笑起来傻点也没关系,像孙楚养的那只金毛也没关系。
因为这样,她也会笑。
在这个情况下想起傻白甜不算是个好兆头,老实说在程越之前,从未有一个人给她的观感能这么复杂,复杂到连她自己都理不清自己究竟想如何。
惯抽的烟草在一刻也苦涩起来,连带着胸腔都在隐隐作痛。
闻鲤深呼吸一口,看着被风吹散的细小烟雾,恍然发觉,自己这么多年喜欢的类型或许一直都没变。
看见傻狗就走不动道。
身后传来推拉门的声音,然后是预期当中那个吊儿郎当的低嗓:“乌漆嘛黑的也不知道开个灯吗?你一个人跑这儿坐着干什么?”
在墙上看了圈没看见开关,程越正觉得纳闷,漂亮的食指已经翘起来,遥遥指着已经亮了的灯泡。
闻鲤:“声控的。”
他刚搬过来没多久,现在天气又冷,想来也是没机会到这外面来,闻鲤懒得笑话他,将烟头按在烟灰缸里站起来。
“我以为你干嘛呢,”程越说:“你是不是傻,想抽不知道把烟灰缸拿进去,外面不冷?”
“……”如此善解人意还没傲娇,闻鲤下意识就往他脸上看了眼:“我以为你们不抽的人,不会喜欢烟味。”
他背对着客厅,身上就一件宽松的长袖t恤,手里捧着个冒热气的大碗,灯光打在他身上,明亮而温暖,和她就像是两个世界的。
“哪儿那么娇气,”程越一脚迈出来,动作笨拙地将碗递过来,“喏。”
碗里是五个白白胖胖的大汤圆,米白色的汤澄澈透明。
闻鲤:“……”
懵懵懂懂接过来,冻得发麻的手掌碰到烫的碗壁,一时之间不知道是疼还是别的什么,下意识就嘶了声。
紧接着,就被人从外面包住了双手。
“我端我端!”
他该是着急过头了,嘴上应得好听动作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闻鲤捧着这个易碎易洒的东西,也没法撒手,烫得跳脚嘴也说不出来。
好在这家伙还没完全傻掉,在她翻脸之前赶紧拿出来,又捧在了自己手里。
闻鲤:“……”
程越:“……”
一阵冷风掠过,两人的表情是兵荒马乱后相同的一言难尽。
“我怎么摸着感觉也没多烫啊”是真的被吓住了,程越心有余悸,大爪子挨着转圈地将整个碗贴了个遍,还觉得奇怪身边怎么没人回答他。
侧脸过去一看,闻鲤已经不知道默默瞪了他多久了。
虽然她平时就像个冰雕出来的人,但现在天气是真冷,她穿得也是真薄,站了这一会儿,鼻尖冻得通红,配上表情,像个高冷无情的小丑杀手。
程越皮绷起来还没两秒,实在是忍不住,一笑就停不下来:“行,我的错,不该给你豌豆公主端。”
“……”
“走,进去吧,给你找张桌。”
他抬起下巴,示意闻鲤走前面。
看在汤圆的份上,闻鲤没计较,边走还边跟他说:“没想到你还真是小朋友口味,家里会放这样的甜食。”
要是孙楚,估计就有只有饺子。
在家里,程越本来就是最小的,大家对待他难免就特殊疼爱,什么昵称都往脑袋上加,好不容易现在出来几年摆脱了那些腻死人的昵称,一听见闻鲤说他像小孩子,顿时就不愿意了。
“谁像小孩儿了?”他跟在闻鲤屁股后头,满脸不乐意地解释:“我平时才不吃这玩意儿,今天不冬至么?你们鼓蔺不都吃这个。”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再没刻意关注过节日,闻鲤倏然停下脚,感觉到后面的他刹车不及,咚一下撞在她背上。
瓷勺叮当,像下了一场雨在皮肤上。
“喂!”
闻鲤转过身,将他挡在玻璃门外,语气分不出好坏:“今天是冬至啊?”
碗里的汤水洒了些在手背上,温热的,疼倒是不疼,就是又被吓了一跳。程越心累到发不出牢骚,老老实实地应了声,无奈得想喊她姑奶奶:“你不知道?”
闻鲤摇摇头。
除了喻风禾和孙楚以外并没有其他可以一起庆祝人选,闻鲤早就习惯了被动,因为她很清楚就算知道也没什么意义,不如糊涂点过。
她觉得很正常的一件事情,却让程越垂下了视线。
莫名不敢看她现在的表情。
孙楚是被家里人喊回去过节的,方才闻鲤抱着喻风禾角度不对或许没看见,他坐在桌上无意瞄见了喻风禾手机亮起的一瞬,屏幕上排满了来自家人的消息,就连他,今天一大早程夫人也是打了电话叮嘱他要煮点饺子吃,不要随便凑合。
只有闻鲤,好像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再次把碗递出去,程越依旧垂着眼,盯着那五个白白胖胖的大丸子,嗓音轻得差点听不见。
“吃吧,一会儿冷了。”
“……”
像是完全忘了桌子这回事,他们两个都没有再提。
就着他端碗的姿势,闻鲤慢慢拿起勺子,轻轻鼓捣了一下淡白色的汤水。一点点甜味混在本就柔和的米香中,透出悠远的熨帖感。
她转了一圈,忽然又顿住,“你不吃吗?”
简直要被她这些磨蹭动作弄疯了,程越深吸一口气:“晚上剩下那些不都是我吃的吗?现在撑死了好吗?”
闻鲤嗯了声,没反驳,就是嗓音有些闷。
笨拙的情绪一下回过味来,程越有些不敢相信:“干嘛,一个人吃寂寞啊?”
“不是。”
“……”
余光中瞄到她又放下了勺子,程越这声姑奶奶已经涌到了喉咙口。
“就是有一个问题,”闻鲤说:“不问吃不下。”
他来了气,将头扭得像要自杀:“没下毒!”
“你转过来。”
“不要!”
“转过来。”
“等一下转!”
“现在。”
“……”
从没见过这么不讲道理还如此理直气壮的,程越暴躁地扭了回来,耳朵红得发亮,“干嘛?赶紧问!”
闻鲤看着他,眼神说不上是认真还是别的什么,但就是和平时任何一个时刻都不一样。
这或许是个疯狂的想法,需要推翻她这么多年来固有而陈旧的想法。
可从冒出来那一刻开始,就压不下去。
她缓缓朝他靠近,左手握住他手腕的瞬间,手底下的皮肤瞬间紧绷,连带着他的表情也彻底僵住。
时间在这一刻出现无数个岔口,奔涌在急速流动的血液里,也停留在拇指蹭过的青筋上。
所以闻鲤问了。
像一位天生的蛊惑者,来意不善又令人无法拒绝。
“一定要喜欢闻羽?”
“我行不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