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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客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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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徘徊在似苦似甜之间,望不穿这暧昧的眼。】

    出了地铁,雨还未停,夏酌便挥手叫了辆出租车。那时候,夏酌没有智能手机,就算有,a市也还没有叫车的app。

    车程十来分钟。车子停在了一个新建的高档小区门口。时与抢着付了钱,说本来就是空手来吃饭,车钱得他付。

    夏酌给时与打着伞,无奈地说:“我妈家住这种小区,你看我像付不起车钱的吗?”

    时与揽过夏酌的肩,凑他很近:“哥们儿你别跟我攀比这个行么?”

    夏酌并没有躲开。

    两人路过高档小区里的草坪、花坛、喷泉、长椅,走进一栋地上和墙上都铺着大理石的楼。这栋楼不仅有电梯,还有两部。

    夏酌跟门卫打了声招呼,门卫让时与做了个登记,才放他们进电梯。

    夏酌按下20层的按钮,两人沉默地等电梯带他们到了顶层。

    不同于夏文盛家的塔楼,这栋楼从里到外都干净整齐,小区里甚至没有一辆自行车,连垃圾桶都不知道在哪里放着。

    夏酌开门,屋里黑着没开灯,看来没人在家。

    “我妈可能出去了。”夏酌打开灯,点亮了一室富丽堂皇。

    两人换了拖鞋,放下书包,夏酌走进厨房看了一眼,见没有任何食物摆在表面,于是问时与:“你饿吗?要不咱俩点外卖吧?”

    “我都行啊。”时与已经拿出了手机。

    夏酌指向贴满外卖菜单的冰箱门,说:“你看想吃什么,我请客。”

    时与边看外卖菜单,边听夏酌解释道:“我妈本来说今天不在急诊值班的,可能突然有事儿吧,不好意思。”

    时与知道夏酌不喜欢吃辣的,于是取下一家上海菜的菜单。“这有啥不好意思?咱俩该吃吃该喝喝呀。你吃啥?”

    “你吃啥,我来点。”夏酌说。

    “行,我不跟你客气,你也别跟我客气。不习惯。”时与笑着,“我吃这个灌汤蟹粉小笼包,再来个炒青菜。别忘给袁阿姨也点一份。”

    夏酌打电话订好外卖,然后带时与参观了一圈富丽堂皇却十分冷清的家。

    这个小区的顶层都是复式,二楼有两间大卧室和一个封闭式阳台,一楼除了客厅、饭厅、厨房,还有一间客人房和一个书房。

    不出时与所料,一楼的客人房是夏酌的房间。

    夏酌的屋子和这个家其他的地方都不一样,像是单独开辟出来的出租屋,还是专门短租给学生的那种。房间里就一张单人床、一个衣柜和一张书桌,都是淡灰木纹的,和深棕色的地板并不搭调,像是匆忙从家具城搬回来的一套。

    书桌上放着一摞背面打印了医院资料的草稿纸和一个笔筒,笔筒里都是考试专用的晨光黑笔芯水笔。

    时与拿起那个淡蓝色的塑料笔筒,转了一下,说:“诶,你这个怎么转不了了?”

    “坏了。”夏酌拿过笔筒,放回桌上。

    “我记得这是咱俩刚上一年级的时候,我爷爷送的吧?两个一模一样的,我那个还在我桌上,还能转呢。”时与说。

    “你少转了五年,当然还能转。”夏酌笑了,“上次去你家,看你笔筒里还是小学时代的一堆铅笔。该换成水笔了。”

    “行。”时与将笔筒里所有的水笔一把抓了起来,“你这些笔,都放我笔筒里去。”

    见夏酌没有反对,时与立刻转身走到门口,将二十来支新水笔全部扔进了自己的书包里。

    书包仍敞着,时与问:“除了几根儿笔,你还要带什么?”

    “就一个行李箱。”夏酌说,“在我爸家。”

    “不拿什么书吗?除了教材教辅练习册,我记得你小时候不还攒了一堆漫画吗?灌篮高手、名侦探柯南之类的。”

    夏酌叹了口气:“那些漫画我妈早就给卖破烂儿了,就算没卖,我也没时间看了。”

    “那别的书呢?咱们班把高中三年的教材和讲义都发了,你放哪儿了?”

    “学校里。”

    “学校的桌斗和柜子完全塞不下啊。”

    “塞不下的放大白办公室了。”

    时与刚要说“回头搬我家去”,就听一阵火急火燎的开门声。

    两人从夏酌的屋子出来,见一道壮硕的身影迅速冲上了二楼,留下一双湿透的球鞋和一地雨水在玄关。

    “沙袋?”时与问。

    “嗯。”

    “没给他订饭吧?”

    “没。”

    “干得漂亮。”时与拍了拍夏酌的肩。

    夏酌打开电视调到新闻频道,和时与一边看新闻一边等外卖。

    可能因为下雨,去那家餐馆吃饭的人不多,而那个时候定外卖的人也不太多,所以外卖来的挺快。

    时与以不想再跟门卫登记为理由,并没有陪夏酌一起下楼。

    等夏酌从小区门口拿到一包吃的又回来的时候,只见电视前,沙发上,时与正单手搂着沙袋的肩,十分哥俩儿好地一起盯着新闻台。

    时与笑吟吟的,将一条长腿屈膝搭在另一条长腿上,很放松。

    沙袋已经换了身干净衣服,看来是被雨淋了个透心凉又冲了个热水澡。他此时坐得端正,有青筋暴起之相,却还忍着没动。

    “回来啦?咱哥仨一起吃饭呗。”时与笑说。

    “靠!”沙袋猛地挣脱时与,没理夏酌,站起来就往楼梯走。

    夏酌看向时与,不明觉厉。

    时与扭头对沙袋说:“叫你一起吃饭呢,不吃啊?”

    沙袋没搭理,自顾自地回屋去,反手摔上了门。

    面对面坐在餐桌上吃饭,夏酌见时与没有要解释的样子,于是问道:“你把沙袋怎么了?”

    “制服了。”时与嗦了一口灌汤包里的汤。

    “怎么制服的?”夏酌愈发好奇。

    “这可不能告诉你。”

    你不是喜欢神秘点儿的么?就不告诉你!时与别扭地想着。

    “你蘸醋吗?”夏酌打开了一个盛着姜丝醋的塑料小盒子递到时与面前,不打算浪费口舌追问了。

    “不蘸。”

    蘸个毛醋!我就是醋厂本厂!时与继续别扭地想着。

    别扭了一会儿,大门又开了。这次是两个人从容不迫的脚步声。

    “三个孩子都回来了?”玄关传来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

    “一下子都回来,订外卖吧。”女人的声音有些疲惫。

    时与放下筷子,很有礼貌地站起来迎接长辈。

    中年男人挺着啤酒肚,肥头大耳,长得挺和善,眼角有些往下耷拉着,一看就是沙袋的亲爹胡征。

    他身边的女人又瘦又白,个子高挑,一头利落的短发显得她很职业、很精干,一双水灵的大眼睛却又显得她很少女、很烂漫。这就是夏酌的妈妈袁庭雪,一个中医世家里排行最小的女儿,执意转行去学西医,还很工作狂地自愿留在了南医急诊科。

    袁庭雪看向站在饭桌前的一米八三的小伙子,愣了一瞬,语气有些不确定:“时与吗?”

    时与自作主张地给了袁庭雪一个大大的拥抱,说:“袁阿姨,好久没见了!”

    袁庭雪一扫疲惫之态,眼睛很亮地上下左右打量着时与:“好孩子!五年没见了吧?你怎么长这么高了啊?你五年前走的时候好像才到这儿这么高!”

    袁庭雪在自己胸口比划了一下,觉得不对,又往下调整了一截。

    “我跟夏酌差不多高。”时与笑看了眼夏酌,“还能长呢。”

    胡征上前和时与握手道:“欢迎欢迎!你叫时与,我儿子叫胡巍宇,两个都是‘小宇’!”

    时与反手拍了拍胡征的手,心情颇好地说:“胡叔叔,我比胡巍宇小一岁,也没他高呢,要不您以后叫我‘小宇’,叫他‘大宇’吧?”

    胡征笑着称赞:“性格阳光!长得也帅!比我们家大宇强多了!”忽然又顿了顿,看了眼袁庭雪,说:“小与的眼睛长得真好看!我就喜欢你们这种双眼皮儿的大眼睛。”

    袁庭雪拉着时与坐回饭桌,热情地跟时与说:“你记不记得袁阿姨早就跟你说过,你要是我儿子就好啦!你小时候就聪明、优秀、性格好,你出国以后阿姨以为你再也不回来了,特想你!”

    胡征也坐了下来,将一双一次性筷子拆开后递给袁庭雪:“你又加班不吃饭,先吃点儿。”

    袁庭雪吃着饭,胡征从钱包里拿出几张红钞票放到夏酌面前的桌子上,对夏酌说:“这顿饭应该是胡叔和你妈请你们吃的。”

    不等夏酌推辞,胡征就站起来走上楼,边走边喊:“胡巍宇!下来吃饭!”然后大力拧了拧胡巍宇锁着的房间门,“熊孩子!怎么还学会锁门了?家里来客人你就是这么招待的是吧?赶紧出来跟你弟弟和时与学习学习!你看看人家俩南中一班的好学生是怎么知书达理的!”

    “你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就是回来夸别人家老婆孩子的是吧?”沙袋一把打开门,吓了胡征一跳。

    胡征拽着他往楼下走,念叨着:“你这熊孩子怎么说话呢?那是我老婆、你弟弟,还有你弟弟的同学。”

    “当初你就被大眼儿狐狸精小三儿骗,今天你又被大眼儿狐狸精小白脸儿骗!”沙袋甩开了他亲爹的手。

    楼梯上,胡征回手就是一巴掌,“啪”的一声,清脆有力地打到了胡巍宇脸上。

    “你再这么说你袁阿姨,信不信我把你撵出去!”胡征指着胡巍宇。“我不回来你就没家教了是吧?没人管得了你是吧?”

    胡巍宇气红了眼,大步跨下楼梯,气势汹汹地朝时与走过来。

    夏酌看见楼梯旁有套高尔夫球杆,生怕胡巍宇抽出一根球杆来抡时与,于是赶紧站起来,挡在了时与面前。

    时与和袁庭雪也站了起来。

    胡巍宇并没有碰球杆,而是指向夏酌身后的时与,说:“南中一班的是吧?你丫等着!”然后气冲冲头也不回地往门口走。

    “诶,大宇哥!”时与追了过去,一把抓住了胡巍宇的手腕。

    “嘶……”胡巍宇疼得差点尖叫,停住了脚步。

    时与手上用力,面色却和善:“外面还下雨呢,你刚就淋了一身湿,别又淋着了。过来跟我们吃点儿饭呗。今天之后,你想见到我们都难呢!”

    胡巍宇用力甩了一下手臂,竟然没甩开。

    时与将他拉回饭桌前,又把他按到胡征刚才坐过的椅子上,说:“大宇哥,坐,一家人,以和为贵。”

    又是以和为贵?

    现在夏酌一听到“以和为贵”这个词儿从时与嘴里吐出来,就下意识地想笑。

    明明是唯恐天下不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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