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入骨相思6
玄机姐姐的话我好像听懂了，又好像没听懂。
她应该有一个心上人的，可那人就像天上的月亮。
玄机姐姐自然没办法像嫦娥一样飞向月亮的，她是凡人，所以她只能对着水中月惆怅。
无能为力的感伤最是伤人。
我把我的理解告诉玄机姐姐，问她是不是。
她的眼泪一下子落了下来。
她紧紧抱着我，我能闻到她的身上有种淡淡的香味。
像是掉落在地上，被人踏碎的桂花。
玄机：“幼薇妹妹，女人一定要懂得什么人不该爱，什么时候应该离开。”
玄机姐姐的泪滴在我的脖子上，我能感受到她深深的伤心。
她很美很温柔，这个世界本不该如此对她。
我恨那个伤了她的心的男人。
我擦去玄机姐姐脸上的泪：“玄机姐姐，那种让你伤心的男人不值得你这样留恋。”
玄机姐姐终于对着我笑了出来，她的笑像是可以治愈所有悲伤的解药，可这解药却偏偏治愈不了她自己。
玄机：“幼薇妹妹，将来长大了，一定要记得姐姐说的话。明白了吗？”
我有些懵懂地点点头，即便再早慧，有些事情也还是要到了一定年纪才知道的。
我：“女人一定要懂得什么人不该爱，什么时候应该离开。”
玄机姐姐又抱了我一下，然后擦去脸上的泪痕，离开了。
我的脖子很凉，那里是她刚才泪水落下的地方。
第二天，听别人说，玄机姐姐在回去当晚就跳江自杀了，连尸身都没有找到。
是啊，谁会花功夫去找一个身份如此低微的风尘女子的尸身呢？
江边的柳不止纠缠着我的愁，现在，它们也纠缠了玄机姐姐的愁。
不知道沉在江底的玄机姐姐，是不是已经和那轮月亮在一起了。
人到底为了什么而活？
又到底可以因何去死？
我看着天上的那轮月亮，有点迷茫了。
后来的一段时间，我在洗衣服时总是有些心不在焉。
玄机姐姐滴在我脖子上的泪早已经消失了。
它们穿过我的皮肤，藏进了我的心里。
母亲说，要把父亲留下的书拿去典当，不然就连糊口都成问题了。
我不肯，因为这些书比我的肚子更重要。
正在僵持间，他来了。
家里的窘境被外人看到，我和母亲一时间都有些脸红。
他好像什么都没看见一样，径直走向母亲。
他把手里的吃食强塞给母亲，对于母亲的拒绝，他只是说，我是他的学生，他必须照顾我。
临走时，他还留了不少钱给母亲。
从他进门到离开，只是短短的几句话功夫。
他好像真的只是想帮助我们这双孤儿寡母。
那天，是我第一次尝到水晶龙凤糕、糯米糕和馓子。
它们的味道把我苦涩的生活点缀出一点甜蜜。
他第二次来我们家，是在十天以后了。
他的手中仍然带着吃食。
他说小孩子嘴馋，他应该多给他的这个学生带一些糕点。
我慌忙把放在桌子上，他上次送来的糕点收了起来。
那些糕点上已经有了浅浅的霉斑，可我和母亲还是互相推让，不舍得自己吃。
我怕他看到，我觉得这样很尴尬。
同上次一样，他放下东西和一些钱就走了。
如此十天左右他便会来一次，有时会带些吃食钱财，有时会帮我们做一些力气活儿。
当然，后来的几乎每次，他都会考我一些诗句，也会对我指点一二。
他的学识和才情是我远不能及的。
我对他的印象慢慢有了改变。
后来，我们会在江边看着那些柳树说一些诗词之外的事情。
他喜欢听我说话，也喜欢说一些事情给我听。
有一天，我跟他提起了玄机姐姐。
我说：“你知道吗？在平康里有一个叫玄机的姐姐。她跟我说过一句话，女人一定要懂得什么人不该爱，什么时候应该离开。”
他听了后好久没有回答我，江水上飘着的寒意，慢慢浸透我的身体。
我的脖子又变得很凉，那是玄机姐姐泪水落下的地方。
在我已经等得有些着急时，他开口了：“这个玄机姐姐跟你说的话很有道理，你一定要记在心里。”
我：“为什么你们都说要我把这句话记在心里？”
他：“因为有些人就像这江边的柳树，你见它时，它在这里，你不见它时，它仍在这里。
风来时，它动，风止时，它停。
你可以看到它，可以摸到它，可以嗅到它。
可它属于江，属于地，属于风，却偏偏不属于你。
所以，有些人你不该爱，有些时候你应该离开。”
这一次，我又好像听懂了，也好像又没有听懂。
他们想说的意思是一样的，只不过姐姐把人比作月亮，他把人比作柳树。
我想，大概是这样。
我：“那你有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人？”
他：“也许会遇到，但直到现在还没遇到。”
我捡起一颗石子丢进江水中。
平静的水面被溅起一点儿水花，然后随着几圈涟漪的消失，所有的一切又都归于平静。
我想，玄机姐姐跳下去那天，也许就和石子丢进这江水中一样吧？
我：“你觉得，遇到这种人，是人生中的大幸还是不幸？”
他思考了一会儿后，转头看向我。
他的目光中有我读不懂的东西：“应该是人生中的大幸。”
我：“大幸？那为什么玄机姐姐要跳江？为什么你觉得她说的很对？”
他又思考了一会儿：“我想，如果给你说的玄机姐姐重新选择一次的机会，她仍然会选择这样的人生。
因为有些人是注定要遇到的。
但这些人又终究只是命中注定的遗憾而已。
可相识不可厮守，可相伴却不长久。
他们的出现应该只是为了了却前世未尽的缘，缘尽了，他们自然就消失了。”
我：“哦，那我也想遇到这样的人。”
他：“我劝你最好还是不要遇到，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
你不会懂得那种苦楚和无助。”
我站起身：“我走了。”
他：“你去吧，我再坐一会儿。”
回家的路上，我悄悄回头看过一眼他的背影。
他比我想象中的要孤独，可我分明记得，他是有妻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