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梨花压海棠(六)
话本里说波斯人金发蓝眸,不仅武资异禀,善用药理,还天生会巫蛊之术。照理说这般优质人种,应当凌驾众生之上,统治人间。但树大招风,早在一千年前,波斯种族刚兴盛之时,其他民族一同商议,视他们为邪物,只留个小岛给他们定居,大陆上散落的也多是波斯商人。一经发现伤人之迹,焚脸剁骨而死。前天话本里便讲的是波斯歹人蒙骗无知少女,看的我是将所有波斯人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一遍。不过,若波斯人都长这样,也不是不可以
他见我痴痴还是望着他,温柔一笑:“我母亲不久被诊怀孕,于是她安心养胎,顺利诞下我。当时我一直啼哭,侍女皆赶去恭贺你父王,并未发现我瞳色有异,只有母亲。她先是欲掐死我,再挖了我眼珠,终是于心不忍,便取了父亲落在她那的药囊,给我撒了白瞳散。我立即眼角泣血,蓝眸转白。而她清理好一切,尖叫引来医官。医官自是瞧不出波斯秘药的门道,只说是天生眼盲。故而母亲顺势给我附上白布,不见天日。我出生后,母亲拒见父王,还赶走了所有宫人,自此沉迷药理,还辗转找到个波斯人,终于制出白瞳散的解药,不过我仍整日蒙着白布。我跟着波斯人学了波斯人该会的本事,但母亲庭前冷落,你父王亦只是偶尔来关心关系我,他尊重母亲的意愿,与她并不相见。”他言罢,就继续望着我,仿佛要用目光将我的五官临摹起来。
说来奇怪,我并不反感,仿佛他的注视凝望,已经重复了无数次。我思索着他方才的话,莫名想起自己的写的一首诗《自渡》,鬼使神差,我说:“夜半海棠犹未眠,抢尽枝头好颜色。忽如一夜春风来,换道梨花压海棠。”
他的眼中泛起奇异的光辉,而后目光坚定,就像刚下了什么决定:‘’天色不早,阿姜在等着你。帮我给阿姜带句话:斑竹三记,斯心如是。“而后他又用深不见底的蓝眸望了望我,再醒来时,阿姜已在殿里替我吹凉猪蹄汤了。
我掂量床上叠着的新被,又薄又轻。我牙齿窜风:"库房没其他新被了吗?”“就这,柞蚕。”现在秋末,这玩意能睡人吗?徐正鄞这抠门太子,真是不浪费任何机会搞我。我认真的辨认了自己:既无知又少女,虽然我已九分信他的话,但万一他是贪图我的美色呢。便整理措辞问阿姜:‘那蓝眸美男说他虽是我三哥,但是波斯人与名妓之子,先真瞎后装瞎。可当真?’她眸中闪烁一下,是犹豫又是冰冷:“事实,其他。”
我捶捶脑瓜,终于想起:“斑竹三记,斯心如是。”
阿姜闻言先怪异地看了我一眼,然后站起身,踱起步来。娘的,什么千古难题竟让我的阿姜转动她难得一动的脑筋?我迫不及待地问她什么意思。她不答。我瞥了眼猪蹄汤里还有鸭血,牛筋,红枣,嘴角抽了抽,还是担心担心自己为妙。我纵着她‘以形补形’的守旧想法,一盆猪蹄汤下肚,香睡不提。
夜半,我又从床上滚下,阿姜却没接住我,我睁眼正想笑话她终于失手,却遍寻屋内不到。抬头瞅了瞅窗外的月亮钩,恍然想起了大南疆家喻户晓的月神传说。
传说呀,南疆圣花曼珠沙华很久很久以前是蓝色的,月神趁着月食日不必司月,偷下凡间,爱上了一株曼珠沙华。曼珠沙华说:“我花开不见叶,叶生不见花。你是爱我的花还是叶?”月神说:“你花开时烂漫炫目无暇,叶生时历尽千帆沉静。我愿献上生命,护你花叶同生,永开不败。”谁知花叶皆雀跃,奋力一同长出,根部难以奉养,花叶昙花一现,盛极而衰,崩溃荼蘼。月神恼恨因一己妄念害死爱人,自刎气绝,怎料月神本是凉如月色的薄情仙,偏偏生出血肉来,那自刎之血如滔滔江海,绵延七天不止,硬是染红了妖蓝的曼珠沙华。自此,蓝色的曼珠沙华比南海的鲛人还稀罕。真是美轮美奂,我一向喜欢悲剧,因为觉着喜剧要么是骗人的要么是骗自己的。至于为什么,我记性一直不好,忘了。估摸着月色,现在三更,还能再睡个回笼觉的,便擦擦屁股上的灰,又上床睡了。至于阿姜夜里去了哪,我也忘了问,谁叫我记性差。
不过,我当圣女时说过一句话:‘’忘却是神性的。“我当时亦未曾想到,有朝一日会用它说服自己:不要刨根究底,不要去想起大脑不愿意想起之事那背叛;了月神的旨意。哎,以前我不信鬼神,现在我不信人。至于为什么,哎呀,我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