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算计
亭子里围坐了十来个仙人，他们穿着赤炎门统一样式的服饰，只颜色深浅不同。
外围几人衣服颜色是淡蓝色，看上去与夏至差不多年纪。最中间坐着两人，均是一身靛青，左边那人气质散漫，手里举着把竹扇漫不经心地摇着，右边那位涨红着脸，刚才话说得多了，抓过桌上的杯子一口饮尽。
夏至站在众人身后，他个子矮小，身材瘦弱，不引人注意。但厅里喧闹一歇，夏至一身价值不菲的仙物“叮当”作响，便引得众人回头。
年岁小的仙人沉不住气，见他是个人族，当即斥道：“你是谁？这里是赤炎门内部会议，仙人勿进。”
夏至被说得缩瑟了下，支支吾吾道：“我，我乃沧澜山夏至，清凛仙尊是我师尊……”
亭内众人互相使着眼色，刚对付清凛仙尊的话，顿时如鲠在喉。
人群中央的红面青年拍了下桌子，挺身而起，几步跨到夏至面前。他身量极高，身材孔武有力，站在夏至面前就像一座小山，将夏至掩得严严实实。
“我说是谁，竟是清凛那傻徒弟。杂种不愧是杂种，徒弟也收的是个米虫。”他不屑道。
夏至抓紧拳头，昂着头道：“仙尊才不是杂种！”纤细的脖颈因愤怒微微涨红，显得更加不堪一击。
“韦师兄，这该怎么办？”有小仙问。
韦霖仍旧懒懒地坐着，轻轻摇着扇子，额前发丝微微扬起，又落下。他视线轻轻带过两人，道：“不急，赤炎门设计清凛仙尊一事无凭无据，就算小妖去告状，谁人会信他？林炯师兄心里有分寸。”
“是，是。”四周小仙人们安下心来，看向对峙的两人。
说是对峙，不过是单方面的压制。
只见林炯一把掐住夏至的脖子，单手提了起来。
夏至脚尖点不到地，被掐着脖子呼不上气，憋得满脸通红，毫无章法地拍打着炯师兄粗壮的手臂。那手臂有他脖子粗，牢牢箍着他不得动弹。
“放……放手……”
“小米虫，你老实告诉哥哥，你听见了什么？”林炯没用仙法，仅武力就让夏至无法招教。
他对这种“小米虫”见得多了，他们依附仙族生存，像米虫一样弱小。法术不如直接的武力镇压来得有效，身体痛苦记忆会时刻提醒他们。他们一文不值，他们的命更是随手可撷。
他要恐吓夏至，让他服软，不敢告状，最好吓得疯掉。因为没人会相信一个疯子的话。
夏至抑住脑中阵阵晕眩，他艰难道：“我听见……赤炎门……设计杀害师尊！”
林炯冷哼一声，“敬酒不吃吃罚酒！”他松开手，将夏至摔在地上，狠狠踢上夏至腹部，拳头像雨一样落下。
夏至捂着头，也挡住眼里一闪而过的讽意。区区手段，就想让他屈服？笑话！
半响，林炯踢伐了，坐回石凳，挥手让小弟子们上，“小子们，师兄总是教你们法术，也该让你们练练武力。”
夏至颤抖着，听闻此言下意识向后缩了缩，又立马停住，不再泄出怯意。
小弟子们毫不踌躇，拳打脚踢毫不心软。
人族举在的白皙手臂上已经布满伤痕，他嘴角渗出血，眼里含着深情，口里坚定道：“我定……定不会让你们伤了师尊！”
韦霖摇了半天的竹扇一顿，微不可查地扫了眼孱弱的人族。
林炯暗啐一声，没想到这小米虫还是条硬壳虫，正要上前，一把竹扇虚虚挡在面前。
韦霖笑道：“我知师兄有万般能耐，但仙尊们都在不远的院里，清凛仙尊也马上就到，还是快些解决的好。师兄信我，我必好好解决。”
半柱香后，清凛随着六悠进门，厅里众人都起身迎接。
此宴主要是款待清凛，直到清凛打完招呼，在位置上坐下，众人才捋袍落座。
厅里空气凝滞，像是被冰冻上一般，远没有之前的轻松。
还是无量先打开话题：“听闻贵门新获了个宝物，是个世间至宝。”
“正是，”赤炎门掌权人桦炆仙人笑道，“门下弟子机缘偶遇，今日有幸呈上给各仙家。”
仙人纷纷道喜，厅内气氛活跃起来。
不一会儿，有赤炎门弟子手捧着一方木盒进来。盒未打开，一股沁人芳香已经隐隐飘满整个屋子。
低头饮酒的清凛也不由抬头望去。
桦炆仙人挥手，弟子打开木盒。
里面是一株仙草，碧绿叶片上缀着颗晶莹剔透的果实，浓郁的清香顿时扑向在座的贵客。定力不够的弟子深吸了口气，眼瞳微微睁大，站起身就想往前走，被身旁师兄按在座位上。
“此果名为灵果，可吸灵，也可放灵。”桦炆笑了下，“仙族服用可消百病，妖族、人族服用可荣登仙列。”
无量捋了捋胡须，道：“是个稀罕物。”
仙族虽说寿与天齐，但并非永生。仙族有两道砍，一道是三岁前，无数仙童无法承受汹涌灵气夭折，一道是灵尽时。
仙人是灵体，时刻都在产生灵气。仙族灵气运转靠体内散布在各处的仙穴，就像物有磨损，仙穴也会有损耗。
灵气运用越多，仙穴磨损越严重。一旦全身仙穴损坏，仙人无法使用灵气，像是灵尽，其实是再无法运转排遣自身灵气。
仙族百病均与仙穴损耗息息相关，仙族亡，乃仙穴亡，无一例外。
服下灵果，就像是在仙族体内安放了一个可以自行掌控的仙穴。即使全身灵穴损坏，也可靠灵果吸收自身灵气再散出。
对人族、妖族，更是有了仙人之资质。
灵果实在是个稀罕物件。
“赤炎门欲以此宝物，邀请清凛仙尊教导门下弟子。”桦炆接过盒子，亲自捧到清凛面前，作揖道。
夏至自清凛来了，就坐在清凛下座，此时不敢承受桦炆一拜，早早站了起来。
他悄悄抬起视线在灵果和清凛间徘徊，他想要开口劝阻，却说不出一个字，忍不住抬头看向对面弟子席。
韦霖虽还是懒懒的坐着，但收了竹扇，一派正经，眼神轻飘飘地望着夏至。林炯也收了凶相，正襟危坐，见夏至望过来，瞪了一眼，眼含警告。
夏至似是怕了，收回视线，懦弱地望着地板，可背在后面的手却饶有兴致地比划着什么。
清凛答应了下来，当日就带着徒弟住在了赤炎门。
赤炎门占地辽阔，分给清凛的是一座独立院落。夏至望着院落里众多的房间，瞥了瞥嘴，挑了个仙尊隔壁的屋子。
两人分开一个夏季，再见面，清凛却比春季更冷。
夏至像是没感觉到，仍旧围着清凛问东问西，十分好问好学。
直到回了自己的房间，才卸笑脸
房间没有点灯，夏至坐在黑暗里，伸手拿过桌上的药丸。
方才在亭子里，林炯想下杀手，但被韦霖劝阻了。
韦霖让小弟子捏开他嘴巴，喂了颗丹药，又施了法恢复他周身伤痕，捋平他衣裳。
他轻声道：“这是颗毒药，每日都需服下解药。只要你配合，连续服用七七四十九天，就可解毒。”
夏至负隅顽抗，却挣不开弟子们的桎梏。
“你对清凛仙尊痴心一片，可仙尊冷情冷心，会是真心对你吗？”
夏至脸上露出一丝受伤，刚要收拾好表情，只听韦霖继续道：“清凛仙尊那样的人物，怎会喜欢人族。但如若小公子听我的，我必保证小公子心想事成。快松开小公子，迎小公子回座，小公子可要好好想想。”
夏至失了先机，又被抓了把柄，自然没有开口。
黑暗里，夏至笑了下，沧澜山区区十来个仆役，也不知有几个单纯，自己对清凛那点“爱慕”竟也能传到赤炎门。
每年仙尊夏季外出回来，就又变回冷冰冰的模样，像是把夏至一整年的努力都推翻了。
夏至是人族死士，本不会有情绪波动，可不知是装有情装得过头，还是是不是年复一年的无用功，他有些厌了。身处困境，必须找个破解之法。
当他在亭下听到赤炎门的计划，当即心生一计。他在亭中特意暴露自己，就是想让粗心大意的林炯下杀手，如此一来，他维护清凛的拳拳之心便大召天下，即使清凛对自己无情，自己对他有恩，便可稳稳攀上清凛这尊大佛。
可没想，韦霖知道了自己对清凛的“爱慕”，想收伏自己做事。毕竟自己在仙族眼里，就是一条没脑子的米虫。没脑子到赤手空拳闯进狼群里。
他咽下药丸，点了灯。
赤炎门这些年虽然表面与人为善，但暗地里缺德事没少做，死士收集的人族信息里，数件都有赤炎门的手笔。
与赤炎门合作就是与虎为谋，决计不会有好下场。
清凛仙尊是他唯一的选择。
清凛仙尊年年避暑，该是身有隐疾，所以灵果他绝不会拒绝。如此也好，清凛得了灵果，活得越长，他的任务才越顺利。
至于韦霖的算盘……谁算计谁还犹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