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感谢真实
五点过三分，一辆造型流畅低调的黑色轿车穿过江上的桥面，缓缓驶入施家主宅的大门。
驾照是施若光高三那年考的。自从和g大签了过一本线就能入学的协议（约等于保送）后，施若光就过上了和一般高三生截然不同的悠闲生活。平时在学校，不用过分担心成绩和作业，老师也不怎么会管他，闲着无事还能抽空考个驾照，在当时被其他同学一通羡慕嫉妒恨。
有时真的不能不承认，人和人之间的差异，有些真是天生的，无论后天怎样努力弥补，都难以填平那道巨大的鸿沟。
施若光从小学东西就快，不仅快，还学的好。上学时的数理化是如此，学开车也是如此。施璇当年学开车时，科目三考了足足三次才过，上路后依旧磕磕绊绊。但施若光仅仅学了一个暑假，不仅一次考过所有科目，刚上路两个月后，就几乎能和施家的司机开的差不多稳。虽然比起司机，施若光还欠缺许多道路经验，但司机也还是对他的能力表示惊叹。
不过，这种惊叹多了之后，就会变成理所当然。因为似乎施若光什么都能做的很好，那么，倘若他哪天失败了，便会显得反常，甚至成为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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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爷。”看见黑色轿车缓缓停进后院车位，门口的周妈立刻从大门口走下来，主动去帮施若光开门。
“谢谢。”施若光拔下钥匙，拎起副驾驶座上的一个礼盒，下了车。
出发之前，他特意换去了平常的装扮，穿回一副西装革履的模样。头发整齐地向后梳去，露出一张棱角分明的英俊面庞，深蓝色领带打的齐整，腕上也戴上了过去收到的高档手表，看起来就像刚从s市著名写字楼中心下班归来的青年精英。
之所以换成这身，是因为萧曦月下午突然打来的一个电话。
她说，她也是刚刚才知道，今晚他们一家要来施家造访。听她家老头子的意思，估计是觉得她上次太任性，带着男朋友就直接往人家家里冲，一点儿面子也没给对方留下，实在不好。
今天这一遭，一是赔罪，二来……估计就是要再商量商量订婚的事儿了。
萧家老头儿对订婚这事儿，倒没有那么执着。毕竟，他算是个女儿控，肯定舍不得萧曦月所嫁非所爱。只是他也比较青睐施若光，一直希望能把这小伙子收为女婿，不过要是实在强人所难，他也不会那么执着。
“萧家的人来了吗？”施若光边往大门走，边问周妈。
周妈回道：“还没，老爷也还没回来。现在家里暂时只有夫人。”
“知道了，谢谢。”
“哎，你这孩子，还谢什么。”周妈闻声笑道，“你可是我看着长大的少爷啊。”
施若光听到这话，也微微放缓脚步，偏过头对周妈微微笑了笑。
这一笑，倒让周妈给看愣了。
她看着小少爷一路长大二十年，似乎已经……很久没见到少爷露出过这样的笑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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篮球场下片的最里面，陆离陪着李敬在打球。
两人沉默着练攻防，直到李敬大汗淋漓，气喘吁吁地放下球时，两人才终于坐下。
坐在场边长椅上，陆离给对方递过一瓶水。
李敬随手接过，却没拧开，只是定定地看着陆离。
“……怎么了？”陆离在他旁边坐下，两腿岔开，上身微倾着看他。
“……谢谢你。”李敬说，“你……挺特别的。”
绿色的球场上仍不时传来球击打地面的声音，伴随着激动的进球叫好声。李敬摇了摇手中的水瓶，将它放在旁边的座椅上。
“谢谢你，作为lgbt愿意勇敢站出来。”李敬垂着头，额前的汗珠一滴一滴落下，在地面上形成了深绿的浅洼。
“其实我一直是gay，”他继续道，“只是……藏了蛮久的，而且久到我自己也一度不愿意承认。”
“直到前几天，我的一个好兄弟跟我告白了。他说李敬，我喜欢你，而且我知道你也喜欢我，对吧？”
“他用的是问句，可他的眼神里却没有半份动摇。而在那时，我对外人的公开形象一直都是钢铁直男，而且是很多女生心目中靠谱的直男学长，和gay这个词八竿子打不到一起。”
“可我竟然惊慌了。”
说到这里，李敬忍不住苦笑起来：“连他都能发觉我的异常，都能发觉我对他有特别的意思，而我自己分明心知肚明，却一直装出一副完全相反的样子。你说，这是不是很好笑？”
“这不是异常，”陆离平静地回答，“这是正常的。”
李敬没接他的话茬：“不过，最后，我和自己做了很多天心理斗争，还是决定接受真实的自己。尤其是在看了s市大学生彩虹社团做的一期专访里，看到你的回答之后，这种想法就愈演愈烈。”
“我想出柜了。”
李敬看着他说。
李敬提到的那期专访，正是先前陆施二人一起收到邀约的访谈，但由于施若光太忙，专访最终成了地里凉的小白菜。作为弥补，陆离一个人参加了彩虹社团的另一个街头采访。
“银蝉杯”事件曝光后，陆离算是小红了一把。网友的扒人能力是很快的，很快就把陆离所在的大学高中乃至初中小学全部扒了个底朝天，结果发现，长成这样的大帅哥，竟然不是g大校草。于是g大校草施若光又再一次被挂上热搜，＃谁才是g大校草＃也冲上了热门话题。
直到彩虹社在哔站上发布视频，陆离出面直接承认有男朋友后，网友才开始逐渐察觉到一件事——好家伙，还争什么g大校草啊，这俩大帅哥分明是一对儿！
抛开题外话，在那期访谈里，陆离说了这样一句话。
“爱是我生来拥有的情感，人生只有一次，我想选择真实。”
这句话，恰好也和彩虹社这期的专访主题不谋而合。
——“真实”。
而戳中李敬内心的，恰好也是这一点。
真实隐藏太久，几乎都快变成不真实。日复一日的自我催眠，走上一般世俗的幸福道路……
可是，这样真的快乐吗？
在李敬缓慢的叙述中，陆离渐渐了解了对方的意思。
王尔德有一句话，“to define is to limit”（定义即为限制本身）
陆离曾在大一时的课本上读过这句话，也有人曾用这句话来劝过他。可他并没有被说服。
在王尔德的原作中，这句话的前面是这样的：何为艺术，是疾病，是爱？还是错觉，抑或信仰？——你是个怀疑者。——不要这样，怀疑是一切真理的开始。——你如何看待呢？定义即为限制本身。
对抽象事物的一切定义，最终将归结于符号体系里的一种表示。而符号，最终也还只能用符号表示。
在人类语言的符号体系中，陆离非常清楚自己对感情的定义——homesexual，同性恋。
他的倾向与生俱来，并不因为世俗观念而有过丝毫更改。他算是个早熟派，在初中小孩纷纷情窦初开时，陆离就发现自己的心动对象皆是同性。在那样一座小城里，从未有人跟他提及这些观念，可他偏偏就是问了。
“有没有喜欢的女孩子啊？”初二放课的时候，母亲在校门口等他，看着有的少年少女牵着手出了校门，忍不住调侃陆离两句。
小陆离看着母亲的双眼，回答得相当认真：“有喜欢的男孩子。”
那是一个开端，一种信号，一面旗帜。
母亲没有强行试图扭转他，只是跟他说，你要学会真实，才能获得快乐。
从此之后，陆离一直奉行“真实人生”对策，即使因为运气太差而屡遭窘境，他也依旧是想说什么说什么，想做什么做什么，不因为他人所谓的规劝言语而刻意伪装。
而李敬和陆离几乎完全相反。在竭力否认自己的真实取向时，他并没有获得理想中的快乐，反而将自己推向了更加痛苦的境地。而现在，那扇真假间的窗户纸已被他喜欢的对象戳破，而在陆离那句话的影响下，李敬也决定不再隐藏，决定直面真实的自己。
“谢谢你。”说完一切后，李敬又一次对着陆离说道。
陆离笑了笑，轻轻摇了摇头：“不如谢谢你自己？”
李敬愣了愣，随之展颜道：“确实，是该谢谢自己。”
感谢自己最终选择的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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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完车后，施若光走进主宅大门。在大客厅中看了一遭，没看到林珍的身影，于是走上二楼。
听声音，对方果然在自己的房间里。
施若光走到门口，轻轻敲了敲门。
“……进来。”
女人的声音很冷，和他无数次曾经听到的别无二致。施若光推门进入，发现房间中一片昏暗。房间中的深紫窗帘已经拉上，林珍并没有开灯，只有化妆镜前方还闪着一点明灭的火光，细细看去，是个造型奇诡的小香炉。
施若光尚未开口，林珍却先说话了。
“我听说……你不想和萧家那位小姐订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