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私有物
施若光也不客气，挑了个金枪鱼三明治。灰帽老头儿则在冷柜处拿了俩饭团，递给店员加热。
店员是个双马尾小姑娘，戴着副豹纹框眼镜，两手横握着手机，大拇指在屏幕上飞速移动，显然正在进行一局激烈的游戏。看到老头儿走到收银台前，小姑娘不情不愿地叹了口气，打算放下手机结账。
老头儿瞥到她的手机屏幕，乐呵呵地笑了：“你先打吧，都已经推到高地了，再有不到五分钟，就能打掉对面水晶了吧？”
双马尾愣了愣，抬起眼看了看老头儿，又看了看屏幕，最终还是放下手机，也笑了。
“不，先结账吧。没我这局也能赢。”
“这么自信？”老头儿有些诧异，转而将手中的商品放在了台子上。
双马尾抓起商品一件一件刷过去，边刷边回话：“叔，您也玩游戏啊？”
“玩儿过，”老头儿嘿嘿笑了两声，“在家陪着闺女打的。”
“那您闺女可真幸运……”双马尾羡慕道，“我家老头别说是陪闺女了，一看着我打游戏就说叨我，啰嗦得不得了。”
她转身将两个饭团放进微波炉，按下加热键。老头儿拿着三明治握在手心，掂了两下，然后递给施若光。
“就吃这么点儿？”老头儿皱着眉，“不饿？”
施若光接过道了谢：“不饿。”
“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我一顿夜宵，至少得吃三四个这么大的玩意儿才行。”老头儿颇为感叹。转身走到便利店靠窗的座位上，他拍了拍身旁的座椅：“过来坐。”
施若光握着三明治，又顺手自己买了罐咖啡，和老头儿并排坐在一块儿。
老头儿姓张，是计科院资历很老的一级教授，主要研究方向为人工智能。大一的时候，他曾经带过施若光的基础课程，也是他上一个刚结束的竞赛项目的导师。
“忙着做大创呢吧？”张教授问他。
施若光边咬三明治边回答：“是。”
“哎，你们现在的年轻人，真是忙得很呐。”张教授看了他一眼，把灰色贝雷帽摘下搁在桌上，“我上大学那会儿，整天想着都是怎么出去玩儿。因为学校的课太没意思，老师讲的就那点东西，我半天就能学完半学期的书，所以我就三天两头翘课，在s市里到处跑着玩。”
张教授显然陷入了回忆之中，施若光拉开易拉罐，边喝咖啡边安静地听他讲。
“那个时候啊，s市远没有现在这么大，但也是全国最繁华的城市之一。”张教授回忆着，“我是小地方来的孩子嘛，刚进了城，就跟那什么……乡巴佬进城嘛，看什么都新鲜，哪里都想去玩。可是，那个时候只是个穷学生，哪里有钱去玩？我就跟我舍友商量，说我们一起合伙做点外包工作，赚两个小钱，这样就能去s市的南码头酒楼喝酒了——对，那时候最馋的就是那儿的黄酒，出名！但是贵啊……”
s市的南码头酒楼到现在仍旧开着，但名气已经不如从前。新晋的各式网红店琳琅满目，在各大网媒平台上刷屏，反叫过去的老店蒙了尘。施若光是s市本地人，小时候也曾去那里吃过席，但时间太过久远，他也记不太清了。
“我俩就一起去那个本地人才市场上转悠，又写小广告，去那些公司里给人家看。上面就写，我们是g大计算机专业的学生，人家一看，就很高兴地把我们领进去，让我们帮忙解决问题。那个时候，计算机还不像现在这么普及，人家更需要的不是写程序的，而是指导员工用电脑的，所以我和舍友就接了很多活。基本上一下课，就冲出去帮人家做事，而且人家开的价还不低，和毕业生一个价。”
“第一个月的工资是预支的，我和舍友两个人拿了钱之后，就立刻乘着公交去南码头喝酒，还专门请了另外两个同学一道吃饭。摆阔嘛……不过，那酒的滋味儿真不错。现在再喝，也不觉得有多好喝，但当时就觉得好喝的不得了。想想也奇怪，酒是不会变的，难道是现在掺水了，所以不好喝？”
说到这里，张教授顿了顿，往空气中嗅了嗅：“……哎呀，真香。”
“您的两个饭团好了。”双马尾打开微波炉，将两个饭团拿出来递给老头儿，“小心烫嘞您。”
张教授笑眯眯地接了，坐回原位，扒开抱着饭团的纸包。折叠的油纸甫一撕破，便露出粒粒圆润饱满的白米来，稍微用力掰开白米，其中就是淋着酱汁的鸡肉与紫菜薄片，在蒸腾的热气中显得格外诱人。
张教授一口咬下去，满意地砸了咂嘴，眉毛也弯了。
“哎呀，还是热腾腾的好吃，”他边吃边说，“你们现在的年轻人，也不知道为什么，学着西方人，都吃冷食……”
施若光边听他讲，大脑自动放空，开始回想今天经历的所有事情。
“……我也想吃吃炸鸡啊什么的，可惜我老婆不让，哎……”张教授讲着讲着，看出施若光有点走神，才发现对方早已把手上的东西吃完，已经两手空空地坐在对面等着自己。
“你是……保送上来的吧？”张教授忽然问。
施若光点点头。
张教授也点点头，话头忽转：“你谈过恋爱没有？”
不及施若光回话，张教授便自顾自地接了下去：“肯定没有，对不对？”
“在谈”二字在口中转了一圈，快到嘴边，又被施若光咽了回去。他只附和了一声。
张教授叹了口气，一口咬下最后一口饭团，拍了拍施若光的肩背：“小施，你啊，就是太板正了，不够活络。”
“少年人嘛，哪有天天对着屏幕闷声不动的。血气方刚的，该出去玩就出去玩，该谈恋爱就谈恋爱。未必一切都要循规蹈矩，从心所欲也是一种选择。人生嘛，总是要在矛盾中找个平衡的。”
说完后，张教授又拍了拍施若光的肩膀，站起来：“我走啦，早点睡。”
施若光也站起来，跟着他一起走出店门。
走到门外，施若光终于出声。
“可是……朱老师告诉我，您年轻的时候也是天天泡在宿舍里，宅的连去食堂都懒得下楼的人啊？”
朱老师是g大计电院的另一位教授，跟张教授当年是同届同窗。
“……”万万没想到会被拆穿，老头儿不自然地扯了扯灰帽子，往前走了几步。
“……你说啥？我没听清，我先走了啊。”
看着老头几步离开的身影，施若光沉默了。
……好家伙，这老头儿其实是在幻想自己未曾经历过的人生吧？
不过，虽然经历不全是真，张教授最后说的几句话确实有道理。“行乐须及春”“惜取少年时”，二十出头的年纪，正是人一生中情感最丰富的阶段。
施若光捏了捏手中的钥匙，踩着夜色又回了公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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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坐回桌前，打开电脑后，施若光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查看论坛上的消息。
原本不抱什么希望，万万没想到，论坛上的十级大佬竟然回复了。
“很简单，只要把契约物烧掉就好了。”
契约物，是将来自双方发或肤的物件系在一起，并由成法人保管的物件。
在施若光这里，就是他和陆离用红绳绑在一起的那缕，烧了一半留了一半的头发。
余下的一半，被他带回去给了林珍，现在应该在林珍口中的法师那里。
“非常感谢！”施若光回道。
松开键盘，施若光揉了揉腕子，不可避免地浅浅打了个哈欠。
已经接近零点了。
看来，周末还是不得不回去一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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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离这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来得快，去的也快。
发烧后的第二天，他又恢复了往日的健康，又能和平常一样在球场上生龙活虎了。
但是，此时的他，不再是每天下午五点准时球场报道了。一周中，总有那么两天会缺席。
问他去了哪里？自然是被施若光喊走了。
先前因为专业小组相关课程太多，施若光请了半学期大学英语课的假。他的任课老师对此表示充分理解，但也告诉他，如果要有成绩，也必须上交一篇论文作业，这样才能给他打分。
施若光虽然英语不错，但毕竟不算专业，再加上大英老师这学期要求他们写类似于书评的文章。施若光不擅长写文章，于是就来向陆离求助。
“哇……陆哥，你好狠的心。自己去陪男朋友，留我一个人去打球……单身狗真的会难过……”许文在电话那头说着。
“行了，别贫。”陆离不自觉勾了唇角，“打你的球去吧，我挂了。”
收起手机后，他背着书包，走进熟悉的咖啡馆里。
施若光正坐在靠窗的位置上等待，一见他的身影出现在店门口，立刻微笑着向他招手。
“卧槽……校草笑起来也太好看了吧……”
下课后的咖啡馆从不会缺人，陆离一边往里走，一边听见耳旁传来诸如此类的话语。
他知道，施若光无论走到哪里，都向来是人群中的焦点。
可他们绝不会想到，这焦点，现在已经成为了他人的私有物。